少挣,就是亏了。
‘滋~~’
锟铻缓慢抽出,与刀鞘的摩擦声,让二堂渐渐静了下来。
“你想作甚!能在此处的,哪个不是朝廷命官!”
侯同知不信丁岁安敢杀人,但后者偏偏就悍然挥出一刀,直取侯同知面门。
“啊!”
二堂齐声惊呼。
侯同知大骇之下,急忙后仰闪避。
锟铻险险从他头上掠过,只觉头上一凉,抬手一摸,头还在.那乌纱帽,被削掉了半个,坠落在地,滴溜溜的打着转。
侯同知一屁股坐在地上,瞬间大汗淋漓。
这是真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看他那刀势,自己但凡反应慢些,已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他自己吓得说不出话,自有同僚在身后色厉内荏道:“丁都头,就不怕我等参你么!”
丁岁安‘刺啦’一下扯开衣袍,露出了里面的御赐京锦金绣飞鱼服,“去参吧!”
他刚才若真想杀人,侯同知就算使出折腾九姨太的劲儿,也躲不过去。
不过是让兰阳众官人以为他敢杀人而已。
这一下确实起到了作用,兰阳众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以鼓励眼神希望对方再出头试试。
可惜大伙都是这样想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被这个小都头当场砍了,熬了半辈子才得来的权势富贵那不就可惜了?
咱不和军汉一般见识!
众官如此自我开解到。
“王喜龟,你带三什弟兄接手粮行、药铺。”
“喏!”
“胸毛,你带两什人同焦捕头上街巡视,若遇抢、淫者,当场格杀。”
“喏!”
快速布置罢,丁岁安再度望向兰阳众官,道:“也请诸位遣人回家取衣被,为诸位安全考量,近来大家便同住府衙吧!”
“你、你敢拘禁我等!”
“大人谬矣!在下来前,曾得厉指挥使之命,定要护得兰阳官员无虞。我区区数十人,无法入驻诸位大人府上,便只能同食同宿、统一卫护了!”
让他们都留在府衙,是为了避免令出多门。
否则,就他们现在这幅鸟样子.大难当前,仍在蝇营狗苟算计,即便李凤饶有政令颁布,也难保没人拖后腿。
地上的半拉乌纱帽,边缘切口平滑,似乎还在提醒着大家,就在半刻钟前,同知大人差点‘削尖了脑壳’。
和这愣头青说不清!
哼!
待厉百程到了,再告状不迟!
第107章 天道者,人心也!
十九日,巳时。
厉百程率后军大部抵达,朱雀军全面接管兰阳。
随即严令,自守宅户,不得外出。
这条命令执行的基础,是要保障各家口粮供应。
毕竟,没有人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饿死。
厉百程让军中主簿按取了府衙户籍,按每户人口多寡,平均配给。
“你到底怎惹了他们?我在府衙被围了一上午,都在告你的状。”
午后未时,厉百程和丁岁安蒙着口鼻,走在兰阳东南羊市街。
丁岁安将昨晚一事说了,厉百程点点头,“你做的对。”
时间仓促,后军带来的物资也多以不值钱的石灰、草席为主,药材、粮食还在调运。
丁岁安强行接手了粮行、药铺,至少能保证未来三五天内的消耗。
据李凤饶说,羊市街是天中最早发现恶疫的地方。
此地是兰阳牲口市,人员密集,环境脏乱。
两人又走出数十步,见路旁一户人家房门洞开,几名包裹严实的军卒,正在往外抬尸首
街边草席上,已放了一对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女、一名瘦骨嶙峋的七八来岁小女孩。
丁岁安和厉百程捂紧布巾,蹲下细看。
因广泛的皮下出血和瘀斑,全身发黑。
四肢手脚、乃至鼻子都出现了坏疽,看起来格外恐怖。
“周长寿前几天还好好的.”羊市街里长被招来相询,他见了这一家惨状,不禁又惧又悲,抹泪道:“三日前,他一大早上出门作工,刚走到街口,忽地一头栽到了地上。街坊帮忙把他送回了家,当日便发了热症,胡言乱语,失了神智.哎,一家五口,惨啊~”
丁岁安不由想起徐九溪那句话‘郝掌教欲降天罚’,如果这是他主动招来的天罚,这狗币玩意儿是真该死。
同时,也不免对国教生出更深的忌惮毕竟,‘天降恶疫’这种手段过于酷烈、过于诡异。
“近来,羊市街有甚异常么?”
丁岁安主动问起,想试试能不能寻到蛛丝马迹,里正认真想了一下,摇头道:“并无异常。”
“这位.周长寿,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这回,里正面露犹豫,纠结了一番后,低声道:“长寿以前是我们羊市街最积极的国教信众。”
“哦?说下去。”
丁岁安听到‘国教’二字,不由打起了精神。
里正神秘兮兮道:“他既不舍得给媳妇儿扯布做衣裳、也舍不得给仨孩子买吃喝,往年,他挣来的钱大半都交去赎罪。但今年”里正声音更低了,“不知军爷听说了么?今年正月里,兰阳天道宫被雷打了.”
“这和他染疫有甚关系?”
“啧!正是因为天雷打了天道宫,长寿便不信三圣了.打那儿以后,他逢人便说,老天爷的雷不会打错,自己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白瞎了许多钱方才,我媳妇儿还说,定是长寿整天胡咧咧,才给一家招了灾祸。”
“.”
这特么是什么鬼逻辑。
十九这一整日,共从城内发现尸首一百单三具,造册录下姓名后,统一拉到城外撒石灰深埋。
同日下午,朱雀军化石灰为灰浆,漫城泼洒于街面、墙壁、厕所、沟渠.
当晚,按照街巷分为四十个区域,每区以艾草、苍术、硫磺、雄黄等药物燃起篝火,以烟熏之法,遏制恶疫传播。
一时间,满城烟雾,遮云避月。
恶疫虽恐怖,却因病势凶猛,染病者多在一两日内便会暴毙,并不利于大规模扩散。
只要在处理尸体时做好预防、严禁百姓流动,并非不可控。
如此过了两日。
七月廿一,出发前被兴国委任兴国公主府女丞的林寒酥,携带大量物资赶至兰阳。
自打七月初陛下染恙,地位超然的兴国就成为了没有任命、但事实上的大吴监国。
而林寒酥作为公主府属官,此行代表了兴国、也代表了朝廷。
近来受尽委屈的兰阳官佐、士绅得知她的到来,纷纷控诉丁岁安强索粮行、药铺的土匪行径,以及故意苛待兰阳士绅。
所谓故意苛待,是指这段时间朱雀军完全没理会他们的某些要求.
比如在饮食上,这些体面人竟和普通百姓一样,每日每人定量一斤二两粮,别说肉食了,连绿菜都没有!
这让过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日子的他们如何忍得了。
不过,考虑到告状整个朱雀军不现实;厉百程官衔又高告丁岁安就比较合适了。
府衙二堂,林寒酥坐在主位端方面对下方一众官佐乡绅。
这个位置她坐的理所当然。
不说她一品王妃的品阶高出在场所有人一大截,单说她此行代表兴国的意义,以及监正最小弟子的身份便足够了。
下方,受到侯同知怂恿的徐员外率先开口,“王妃!您在兰阳多年那丁岁安蛮横至极,不尊乡贤.”
找她告丁岁安的状,可算是找对人了!
林寒酥听了一会儿,心思已跑到了别的地方.此次来兰阳,朝颜那丫头不知何时藏进了她的马车内,快抵达时才被林寒酥发现。
该管管了!
待恶疫之事过去,得把朝颜带在自己身旁学学规矩。
当初,她和丁岁安有言在先,他主外、她主内。
女人的事,自然归她管不过得讲究方式,小郎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骨子极傲,若太强势伤了他的脸面,自己还得费气力来哄。
“王妃?王妃!”
“嗯~”林寒酥回神。
底下一双双饱含期盼的眼神,等她为兰阳乡亲们主持正义,林寒酥装模作样沉吟一番,却道:“大难当前,大家就不要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刚才叭叭了半天的徐员外张嘴又要说什么,林寒酥抢先道:“殿下有言,可便宜行事!”
这一句,终于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林寒酥却用了小心机.出发前,兴国确实允她便宜行事的权力。
但她故意没说是谁被允了临机专断之权.
方才话题集中在丁岁安身上,众人自然而然的认为,朱雀军先锋丁岁安被允了便宜行事.
那还说啥,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便是真的杀了一两个人,也未必会被治罪。
怪不得,十九日当晚他差点一刀把侯同知给劈了!
二堂气氛正迟滞间,忽见一名衙役快步跑了过来。
“何事?”
李凤饶问道,那衙役激动的声音发颤,“国、国教,派仙师来兰阳了!来的是天中紫衣掌教!”
二堂短时一静,紧接齐刷刷转身跑了出去。
兰阳最宽阔的府前街上.
紫衣郝掌教端坐数十人共抬的巨大法辇,刚刚由东门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