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岁安将宁史抽了出来
‘.历二百年战乱,万妖为祸,有虎狼逞凶,喜食心肝,夜破门户,翌日一家数口仅存皮囊;有狐魅幻形,诱人入瘴疠山林,吸髓吮精,白骨积于洞窟;有红蛇毒害.有鼠妖为疫.妖邪所过之处,城池化鬼域,田野生荆棘。
人间如炼狱,江左繁华之地,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幸存者藏于地穴,苟延残喘,我族几近亡绝.’
这哪里是王朝更迭战乱,分明是一场席卷天下的种族存亡之战啊!
宁史开篇,不但看的丁岁安满心震撼,还看的他一脸懵逼。
‘万妖’是从哪来的?
总得有个原因吧?
但这本宁史完全没有记载,丁岁安只得暂时放下宁史,想在宁朝前一朝的史书寻找答案。
也是凑巧,宁史左边紧挨着的便是《夏史》。
大夏,关于该朝的话本、故事,数不胜数,便是三岁小儿也知其万邦来朝的盛世。
当然,丁岁安了解的大夏,是吴国史书中的大夏。
他要看看,南昭的夏史是否有所不同
用了大半时辰,丁岁安一目十行快速翻阅,发现这本藏于南昭御书房的夏史确实大有不同。
吴国史书中万邦来朝的大夏,在南昭史书中,变成了‘万妖来朝’。
大夏立国之前,人、妖征战已持续数千年。
总体来说,人族占据中原膏腴之地,妖族被驱赶至苦寒瘴疠边疆。
大夏立国后,太宗皇帝雄才大略,行亘古未有之策非以刀兵尽灭妖类,而倡‘教化归顺,万族共朝’。
其策有三。
一曰,设教化司,专司接纳四方归化妖族。
二曰,科举特开‘妖科’,允妖族俊杰与士子同场较技。
三曰,纳妖族入军伍.
一时间,四海归心,万妖皆以效力天朝为荣。
大夏由此揽尽各族才俊,帝国控疆万里,天下尽归王道,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但,人无千日好、花无千日红。
国家亦是如此大夏立国三百年后,渐露疲态。
原本蛰伏温驯的妖族,趁乱发难
中原十一州随即陷入长达二百年的黑暗,妖族之间互相征伐,各种国祚或长或短的妖国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中原大地。
后称,七族十三国
七族分别为虎、狼、鼠、蛇、狈、狐、鼬,总之,就是一帮妖怪为了地盘火并。
让丁岁安极为不适的是,二百年战乱中,几乎没有了人族的记载.因为彼时的人族已彻底沦为各方妖邪的口粮、尝试杂交的生育工具。
七族中无论哪族当朝,皆专门设有‘宰牲务’‘育牲务’。
宰牲务,负责捕捉、屠宰人口。
育牲务,负责人族繁育
毕竟,只吃不育,早晚有吃完的一天。
和人类养猪别无二致。
丁岁安看的胸腹间一阵阵翻江倒海,并非是因为恶心之类的生理原因,而是心理层面对于同族惨烈过往的憋愤。
了解了万妖祸乱中原的背景,再重新翻开宁史时,便多了种异样的感觉。
‘革新元年,帝宁讳中流,聚人族于野,歃血为盟,誓清妖氛.初时,人力微渺,难抗妖邪诡异,屡战屡败,然帝志不屈。后得天授异术,引星辉淬炼神兵.更有异人来投,身负奇能,可窥妖气,辨形迹历十二年血战,大小数百仗.步步荆棘,寸寸血染,始平定妖祸.’
‘革新十三年,帝昭告天下,颁行万方:
夫天地生养,万物有灵,凡借天地灵气,纳日月精华,淬炼己身,感悟天道,以求超脱者,无论其先世为何族类,皆可为人,此乃正道。
反之,若恃强凌弱,以吞噬他族血肉为修行捷径,残害性命,滋养己身者,无论其形貌为何,皆定为妖,此乃邪魔外道,天下共击之!’
宁帝这是重新定义了人和妖啊。
以这套理论说,就算是人族,如果以吞噬他人血肉为捷径修行,就会被定义成‘天下共击’的妖。
而兽类,只要凭借天地灵气修成人形、不残害他人,便会被定义为‘人’。
直白来说,这是抛开种族论,以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二元阶级论来区分人、妖
仅以南昭宁史来看,这位在大吴被贬的一文不值的宁帝,确实努力尝试过化解灵猴一族和别族绵延万年的仇怨、欲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世道,怎么就突然国灭身死了呢?
丁岁安迫不及待翻看下一页。
却赫然发现.后边的内容,被人撕掉了!
尼玛!
只听说过有人看皇叔看到关键地方撕下来珍藏,从没听说过有人看历史书看到关键地方也要撕下来的!
第151章 晨午御书房
丁岁安盘腿坐在御书房一隅,直到日光刺目,才惊觉外间已天光大亮。
背靠书架,长吁一口气。
如果南昭版史书为真的话,那么大吴史书的改动也太大了.整部《夏史》几乎删除了所有关于‘妖邪’的记载。
夏亡至宁朝建立中间持续二百年的‘七族十三国’时代,更是由简单几个字‘藩镇割据、军阀混战’一笔略过。
他猜,万妖为祸的历史被刻意隐藏,和国教脱不开关系
“殿下~”
“还在么?”
“都头还在里面~”
隔着格栅门,外头低声对话隐隐传入。
紧接一声门轴微响,一道纤细身影走了进来。
伊奕懿今日穿了身桃花红的罗缎袄子,下罩的珍珠灰百迭长裙,肩披雪狐裘。
领口袖边嵌着一圈雪白的银鼠风毛。
呵气成雾的深冬,寒气将她双颊染得绯红,反倒添了几分娇艳。
大约是没看见预想中的人,她停在门口,疑惑张望。
“在这儿~”
角落里席地而坐的丁岁安抬臂挥了挥手。
伊奕懿循声走了过去,起初的两步稍微快了点,自己意识到后,连忙放缓总要让这场‘偶遇’显得不经意些。
“我方才去前廷为父王送公文,路过御书房,便过来随便看看。”
开口第一句,先表明不是专门来见他的。
但这话多少显着突兀了点,丁岁安“哦”了一声。
“你找到你想看的书了么?”
“找到了。”
“.”
一句简单问答后,两人陷入沉默,好像没什么话题可聊了。
伊奕懿想了好一会,忽道:“你吃早”
“你搬进”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不说话时都不说,一说话又抢着说。
丁岁安仰头,笑道:“你想说啥?”
“你先说吧.”
“我方才想问,搬进东宫感觉怎样?”
此时,伊奕懿站着,丁岁安坐在地板上。
大约是觉着这样聊天不舒服,她缓缓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这样一来,显得更平等了一些。
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裙摆,双手搁在膝盖上,眼帘微垂,这才轻声道:“一切如常.”
“如常?不该的吧,昨日我去太子府,访客的车马堵了半条街。”
“是有些不同了.”
经丁岁安这么一说,她不由想起近日如雪片般飞来的请柬信笺,特意道:“近来,收到了好多才俊子弟的书信”
本来,说完这句,她想悄悄看看丁岁安的反应。
偏偏自己先心慌了一下,飞快瞥了他一眼,又急急补充道:“但我都不喜欢。”
窗棂将阳光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光斑映在伊奕懿的侧脸上,微颤睫毛根根分明,半阖眼皮下眸光流转,似是藏了欲说还休的心事。
等了片刻,不听回应,伊奕懿盯着地板,低声道:“你说话呀”
丁岁安知道她想听什么,但他却没法说啊。
为防止伊奕懿继续追问下去,丁岁安索性把她的嘴巴堵了。
“唔~”
蹲在地上的伊奕懿猝不及防向后仰去,慌忙中攀住他肩头,低唤道:“不行!”
说着拒绝的话,却主动闭上了那双清媚杏目。
分明是欲拒还迎。
一番斗嘴,伊奕懿全程闭着眼,只觉如坠云雾,恍恍惚惚。
“呀~”
又觉身子忽地一轻,伊奕懿顾不得羞窘,睁眼一看.已被他横抱而起,
正走向御书房大案后那张雕龙锦榻。
“不行!”
羞耻和期待在眸子中杂糅成迷离雾气,伊奕懿小幅度挣扎着,表示反对。
丁岁安将人放在明黄缎垫之上,解除皮肤时却遇到了麻烦.
桃红缎袄的盘扣,皆系在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