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供奉一路辛苦。”
徐九溪私下可以用大胆无状的言语对林寒酥撩骚,但此时目光汇聚,倒也恢复了天中掌教应有的威仪,“你此行既是为国效力,亦为我国教争光添彩,过几日,你去律院寻本驾,本驾给你一些强筋健骨、恢复气血的丹药~”
林寒酥闻言,顿时生出警惕~
申时,日中偏西。
柳枝脆嫩,春风和畅。
本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但今日天中
风尘仆仆的丁岁安一身戎装,腰系白布,面色沉静,骑马引领着绵延不绝、覆着白布的车队自万胜门入城。
过了门洞,方才五里亭迎接使团的轻松气氛迅速消弭。
早已得到消息的天中百姓,自发聚集在长街两侧。
此处没有彩棚,没有喧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穆的白色。
无数百姓身着素服,头缠白布,许多人手中提着篮子,里面装满了纸钱。
当第一辆覆盖着白布的灵车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时,人群中便开始响起压抑啜泣。
长街两侧,楼阁窗户尽开,无数白色布幔垂挂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焚烧的气息,混合着低声呜咽。
“儿啊~我的儿啊~”
白发苍苍的老妪,在亲人的搀扶下,欲要冲向车队,却被沿街维持秩序的衙役所阻。
老妪瘫软在地,枯瘦的手掌颤抖的拍打地面,哭声撕心裂肺。
她或许并不确定哪一辆车里躺着她的儿子,但她知道,她的孩子就在这其中,回到了故土。
“爹!爹!”
一名年纪不满十岁的女娃,牵着一个更小的男娃,跟随车队,从大人身下或钻或爬,一路呼喊着,从万胜门撵到了定鼎大街。
“谢李大人、谢都头带我儿归乡~”
“谢大人,谢都头”
哭声、呼唤声、叩头声,汇成乱糟糟一片。
漫天飞舞的纸钱,如同寒冬骤雪,纷纷扬扬。
满城皆白
第161章 星夜拜厉丘
夜,酉时末。
岁绵街林府。
二进花厅内,林大富、陈翊、厉百程等星火五人组围坐桌旁。
精致席面、美酒佳酿皆已齐备,众人表情也颇为轻松、愉悦,只是始终未曾有人动筷。
闲谈片刻,始终不见今晚主角出场,李二美终于忍不住道:“大哥,你方才不是已经让人通知老六了么?怎这么久还没来?”
“咳咳~”
林大富面上那抹不自在神色一闪即逝,随后对守在花厅门口的张伯道:“老张,再去隔壁丁都头府上问一问。”
“是~”
林大富特意强调了去‘隔壁’问一问,但张伯出了花厅却并未朝府门去,反而折身去了后宅。
嫮姱园,月亮门前。
像忠诚卫兵般守在此处的张嫲嫲与张伯低语几句,随后道:“你暂且稍等,我再去催一催。”
说罢,张嫲嫲走向嫮姱园深处的霁阁。
刘嫲嫲守在楼下,两人一个眼神交流,刘嫲嫲摇了摇头,示意王妃还没‘忙’完。
二楼。
烛火昏昏。
动荡锦帐渐渐归于平静。
楼下的张嫲嫲做惯了望风放哨的差事,细听片刻,凭楼上动静猜出应该是进入了中场休息,连忙走到楼梯口,朝楼上低唤道:“王妃,老爷和几位公子已在前厅就坐,差人催促丁都头了。”
“知道了,我这就来。”
回应的,是丁岁安。
片刻后,他从帐内探出半截身子,伸出的手臂将将碰到放在榻旁的衣衫,身后却倏地伸出一条嫩藕玉臂,扒着肩头将人拽了回去。
“嫲嫲告诉父亲,便,便说,小郎去赤佬巷看望叔父了~”
这一次,回答的人变成了略喘的林寒酥。
姐姐要吃人哇!
好怕怕.
美好时光总是过的很快。
几番厮杀,等到脑子能正常思考,已至子时夜深。
此刻莫说前厅宴席早已散场,就连凑合养的鸡都已睡了过去。
经一番疏通,气血上浮体表的林寒酥反而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眼角眉梢还残留着些许未曾褪尽的春色,但更多的是一种满足宁静与从容不迫的掌控感。
她叠腿侧坐,重新将小衣、袖衫穿在了身上。
侧坐的姿势勾勒出丰腴不失婀娜的曲线,自带一股慵懒的成熟韵味。
“姐姐下回能不能穿你那身王妃冕服?”
丁岁安手臂后曲,垫在脑后,笑的不太正经。
“呸~”
林寒酥自然明白,他说的穿冕服,肯定是在某些特殊时候穿比如刚才。
但啐了一声,她自己却弯起凤眸跟着笑了起来,以年上宠溺的口吻道:“下回吧,下回我带冕服去缎庄”
说话间,指尖已灵巧地系好腰间丝绦,又抬手将微散的云鬓细细理好。
每一个动作,都浸润着常年养成的端方从容。
不疾不徐,娴雅柔美。
“姐姐半夜穿衣做甚?”
“你也穿上。”
“嗯?为啥?”
“带我出去转转,屋里净是那个味儿,闷的慌~”
“好。”
丁岁安想了想,翻身穿衣。
仅凭林寒酥这段话,便能听出,她如今好有底气.以前刚回天中时,她绝不会单独和丁岁安在外,就算偶尔见面,也尽是些极为私密的场所。
像今晚主动提起出府转转,是一次突破。
想来,兴国的青睐、袁神仙的弟子,以及丁岁安的声名鹊起,已渐渐让她看到了两人光明正大的希望。
子时正。
丁岁安牵着獬焰从角门出了林府,
数盏孤灯,长街寂寥。
头戴幂篱、坐在马背上的林寒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春夜微凉的空气。
事后满足的愉悦加上此刻当街漫步的自由轻快,让她的心情格外畅快。
于是,原本打算询问的‘南昭公主’之事暂且咽了下去,以免破坏难得气氛。
“小郎,你从南昭带回来那名烟视媚行的女子是谁?”
但这桩事,得问清楚。
“烟视媚行?她啊阿吉,朝颜的同门、阿智想要感化的妖女。”
“她来天中作甚?”
“想将昭式服务在咱们大吴发扬光大”
在南昭时,丁岁安得知阿吉要跟他们来天中,也很惊讶。
后来听她解释说,她想在天中做花馆所谓花馆,便是个体私营乐妓的意思。
虽然还是妓,但需要有自己的雅致别馆、有相当的才艺和交际手段。
很高端,或者说只服务高端客户。
丁岁安稍一思忖,便答应了她的同行请求。
一来,极乐宗的隐秘,阿吉明显比朝颜要知晓的多,对丁岁安来说是个打探消息、继续和极乐宗保持若有若无默契的途径。
二来,阿吉来了天中,若想做好所谓花馆,少不了寻求庇护.此事朝颜完全能够胜任,当初经历过榆林街净街银一事,朝颜是丁都头家中女眷的事已被不少人知晓。
这个名号,足以吓阻泼皮无赖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子弟。
阿吉依附朝颜,就是依附丁岁安,以后还能多个独立于西衙的情报渠道。
两人低声交谈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天中东门天中九门,只要不遇到特殊情况便不会闭门。
此时夜深,行人稀少,瓮城门军歇房内,一名身穿都头甲胄的军汉一脚踩在条凳上,一手端了黑瓷大碗,仰头饮尽,斯哈一声.
丁岁安暗自摇头。
又是当值饮酒.
“看什么看!”
瓮城门洞旁,值守军卒见丁岁安往歇房内多瞅了两眼,不由低斥一声。
丁岁安眉头一皱,想到还带着林寒酥,便没有搭理,牵马出了城。
时已过子时正,天中城主要街道依旧灯火通明,但出了城,仅行出一里,天地间便只剩点缀于苍穹的星光。
“小郎,上来。”
周遭没了人,林寒酥也不用再避讳什么,取下幂篱,俯身递手。
丁岁安笑了笑,接了柔荑,稍一借力,轻盈利落的翻身上马。
“姐姐坐稳了!”
丁岁安从后方环了林寒酥的纤腰,一夹马腹,獬焰如离弦之箭,前窜而出。
强冲的推力让林寒酥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完全靠进了丁岁安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