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远远望去,军队犹如花海,鱼贯进入狮口。
雄狮门的都城守备队士兵摘下遮阳的头盔,揉了揉满是倦意的眼睛,略微转了個身,透过城垛的缝隙,看向进入君临的河湾地军队。
阳光洒在河湾地骑士的盔甲上,闪烁出阵阵的反光,让士兵不由得挤弄了几下眼睛。
“不愧是春天的骑士啊。”他不免艳羡地说。
士兵翻了个身,侧躺在城垛旁,斜眼看向不远处耷拉脑袋熟睡的队长,吁了口气,胆大了几分,探头从城垛冒出去,瞪大眼睛,向下观望着。
阳光一闪而过的惨白刺激了他的眼睛,士兵凑着头朝下望去。
一个犯人,被河湾地士兵押解着,镣铐拖在地面上,不断发出“哐当”的磕碰声,那抹惨白来自于犯人头上仅剩的一排白发。
谁?士兵心中疑问。
被押解的犯人看起来显然是个老头,但那抹面容着实让人熟悉,士兵总感觉这抹面容来自君临港,自己曾隶属于那里的都城守备队,那时自己的金袍子还是崭新锃亮的。
不像现在,士兵摇摇头,一把扯过他那件老旧,还破了两个洞的金袍。
老头的胡子被刮得很整齐,像是被人特意这样服侍的。
“该上断头台,早点去见陌客也不是坏事。”士兵不由得感慨道。
正当他感慨时,老头在行至雄狮门的那一刹那忽地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向了他。
一股莫名的敬畏让他不由得站起身,怔怔地朝下望着。
这个长相……士兵张着嘴,话仿佛就在嘴边却始终吐露不出。
“史坦尼斯!”
君临港那张肃穆的面容一下从他的回忆里拽了出来,模糊的回忆因为这一对视忽地变得清晰起来。
士兵猛地扭过头,直愣愣地看向城门后。
史坦尼斯的背影被完全笼罩在雄狮门的阴影下,就像是真进了雄狮的血口中一般。
他盯着失败的国王的背影,印象里史坦尼斯的那排头发不是苍白的,而是漆黑的,并且环绕在两耳之后,像是王冠的阴影。
但现在,王冠的阴影落了空,成了失败的惨白。
第257章 君临结(3)
君临结(3)
“噗!啪!”侍女三俩结对,卷曲的地毯铺在地上,边缘处金色条带组成的漩涡霎时成了直线,地毯上威武雄壮的金色雄狮顿时蔓延铺盖在整块地板上。
泰温站在首相塔的阳台上,门侧的帘子轻微地飘动,晚风把凉爽和君临的哄臭全都吹进来,迎面拂动泰温苍白的胡渣。
詹姆坐在首相的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把匕首细细把玩。
金面具丢在桌面的一角,詹姆盯着匕首,眼神里不时有股戏谑。
直到窗外的风吹得窗子吱吱响,詹姆皱起眉,捂着口鼻,扭过头去。
“站在红堡最高处是不是也躲不过这该死的恶臭?”
泰温听后沉吟片刻,动了动肩膀,默不作声地转身,关上阳台的门。
詹姆识趣地关上窗。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詹姆耸耸肩,站起身把书桌前的首相位子让出来,手抛着匕首坐到床边上。
“让我当上情报大臣,为什么不是凯冯,哪怕把达冯从西境叫过来都行。”
泰温的上唇微微向上撇了撇,对詹姆问出的问题似乎很是不屑,詹姆清楚,若是提利昂问出这个问题,一定少不了来自父亲的奚落。
但他不是提利昂……想到这里,詹姆的神色沉了沉。
“凯冯会回西境主持局势,帮我们的封臣收复失地,恢复秩序。”尽管泰温很是不耐,但他选择了解释。“至于达冯……他是个兰尼斯特,却和无谓的伤感纠缠不清,整日出海捕鱼,他是卑贱的渔夫吗?他还是个兰尼斯特吗?”
一声轻笑从詹姆嘴里发出,“收复失地?北方佬该抢的都抢走了,城堡也大多烧成一堆散发着臭哄味的灰。”
“西境的人跑得太多,”泰温递给詹姆一封文件,来自达米昂·兰尼斯特的手笔,“想要远走高飞的商人和手工匠都待在凯岩城和兰尼斯港的监狱里,农田更是无人问津,我们需要恢复秩序……”
詹姆接过文件,眉毛挤到一块,仔细地一行行读着。
“至于达冯……他是个兰尼斯特,却和无谓的伤感纠缠不清,整日出海捕鱼,他是卑贱的渔夫吗?他还是個兰尼斯特吗?”泰温的眉头皱得更深,拳头也在书桌上攥了起来。
詹姆保持沉默,他清楚达冯·兰尼斯特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史戴佛和达冯的父子感情真是……詹姆瞟了泰温一眼,不再细想。
“所以,”泰温捧起酒杯,轻轻抿一口,稳定了些心神,“你能揪出瓦里斯这个叛徒和野火的踪迹吗?”
“当初的那些火术士……”
“少部分远走东陆,一部分跟着疯王陪葬,至于其他的,你大概还记得之前君临公共水池中毒的事,”泰温重重皱眉,两眼深陷在眉纹围住的眼眶里,沉思着将视线钉在某处,喃喃说道,“和史坦尼斯击败蓝礼的方式一样……”
“我尽量摸清楚炼金术士公会的那些密道。”詹姆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泰温听后收敛了视线,他抬眼看向詹姆,“谷地人说要调查某些子虚乌有的案子,嘴上说着折腾,现在却一点动作没有,这个罗拔·罗伊斯,真不知道他那套青铜盔甲里藏着哪个年月的符文……”泰温嘴上说着罗伊斯家的次子,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阿提斯·艾林模糊的身影。
詹姆的心里同样有疑惑,罗拔·罗伊斯如此高调地告知御前首相要调查劳勃国王去世“一案”,但他所带的谷地骑士和随从却一点动作都没有,整日待在琼恩·艾林置购的宅子里数着链甲上的铁片,舞刀弄枪,沉溺在骑士竞技里,丝毫没有法务大臣要调查案件的动静。
“小乔他……”詹姆微微张口,有些支支吾吾,言语顿了顿,随即改口,“我们只能庆幸,罗拔·罗伊斯没有选择在御前会议公开讨论这件事,否则乔佛里国王……”
泰温轻轻用食指磕了磕桌子,打断了詹姆,“如果没有国王的魄力和威严,哪怕把王冠戴在头上,华服穿在身上,光鲜亮丽的宝钻珠宝挂在脖子上,别人也只会把他当作弄臣。”
詹姆抬眼看向泰温,父亲的语气低缓,但对准他的眼神却又能感到有股力量哽在咽喉里,像是曾经一个暴风雨前他和瑟曦在兰尼斯特港的灯塔上远眺的大海,若是只在沙滩上吹海风,那就只能感受到海水的咸和舒缓的风,完全被表象所骗,但隐藏的飓风和海啸就在后面。
这些年,兰尼斯特与泰温紧紧联系在一起,兰尼斯特的传奇往往与泰温的愤怒相关。
他放下匕首,放在泰温的床被上,詹姆比任何时刻都怀念瓦里斯还在的时候,他看着父亲紧绷的脸,相信他也有同感。
这些时日泰温大人受的憋屈,自从红狮雷耶斯被清剿之后就再没出现这么多!
“继续盯着,盯着谷地人,也盯着瑟曦,也盯着乔佛里……”泰温提到瑟曦时脸上的眉不由得皱起,“我准备让瑟曦嫁给提利尔家的长子维拉斯,婚事定下来就让她去高庭。”
詹姆微微张口,但倏忽间又合上,他没像平时那样开口维护瑟曦,只是默默倾听着泰温的决定。
……
“你想走,走去哪里?”
胖太监的话像是妓女在嫖客耳旁的轻言细语,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回北境……”珊莎咽了咽喉咙,她想起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瓦里斯轻轻一顿,他盯着珊莎的脸许久,面部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珊莎见不得这个,她快速地把准备的话全部供出来,“我知道你的藏身处,也知道你的许多秘密,我只需要回到北境,回到临冬城,我……”
“我理解。”瓦里斯的话语里带着忧郁,这让珊莎不由得愣了愣,胖太监小心翼翼地靠近她,那股原本扑鼻的胭脂粉味不见了,隐隐的不安感从心底涌出,但空气中隐含的血腥味让她又安定下来。
淑女就在不远处。
“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面对这些实在太过残酷,”瓦里斯露出苦涩的笑,“放心等待吧,我会帮助你回家。”
珊莎理了理衣袖,摘下帽檐,收起刚才的回忆,双手用力一推,被草堆掩盖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她长吁口气,从草堆里爬了出来,用力吸着外面略显清新的空气。
红堡一处被废弃的房间,珊莎看得出来曾经是被当作厨房来用,厨具和发霉的米粒、残菜叶杂乱地铺洒在房间各处。
她提起裙摆,把木门封闭,用草堆掩盖好,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
“只要你,”瓦里斯的话还在耳边盘绕,“帮我在合适的时机,说段话……”
“什么话?”珊莎几乎是脱口而出。
“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过来,小心点,孩子,不要被人发现。”瓦里斯谨慎地低语,给珊莎一个微笑。
珊莎整了整衣服,把身上的乱草掸下身,挺起了胸膛,脸部恢复了平静。
章 角逐
凯冯收拾着装束,两只手掌抚平衣物上的褶皱,侍女想要帮忙却被他拒绝,凯冯对着镜子,红色的束身外衣很是合身,强健的体魄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但两鬓的斑白却丝毫无法忽视。
“凯冯叔叔。”
詹姆站在门外,眼睛扫视着凯冯所在的房间。
陈旧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排了一排,日常的衣物被折叠好放在其中,叔叔低着头,将长剑和链甲放置在箱底。
“你可以让仆人来做这些事,叔叔。”
凯冯摇摇头,伸手把箱子盖上,“在我回来之前,配合你父亲,不要把事情搞砸,”詹姆刚想搭话回应,凯冯伸手一挥,“蓝赛尔在里面,帮我照顾他。”
詹姆半张着的口迟滞在半空,年轻的侍从和随从陆陆续续从里屋走出,一个接一个把箱子向外搬去。
詹姆让开身子,朝里屋走去。
木门推开时,浓重的药熏味几乎让他差点呛了出来。
“咳!咳咳!”詹姆手捂着面具上的出气孔,皱着眉朝里望去。
装着药材的瓶瓶罐罐,学城才会配备的高档手术刀具,搅拌面包酵母药膏的木棍,甚至还有蛆虫在玻璃罐里爬来爬去。
蓝赛尔躺在床上,头发几乎全都掉光,裸露了半颗脑子的头皮,苍白的皮肤透露着无力,他孱弱地移动着眼睛,吃力地看向他。
“七层地狱啊,这是怎么回事?“詹姆放下手,走到蓝赛尔的床边,瞳孔不由得睁大,吃惊地看着蓝赛尔的脸。
从前的年轻帅气全然不见,蓝赛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垂死的老头。
谄媚的声音从床边冒出来,一个背部微驼的老人从床边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对着詹姆行礼。
“詹姆爵士。”
詹姆看过去,即便老人有些驼背,但身子倒是不矮。
“蓝赛尔怎么回事?“
“噢!很不幸的事实,蓝赛尔大人在与敌手交战时被滚烫的火器击中,我花了好几個晚上才把他身体里的碎片给取出来。“老人微微低头,语气很是谦卑。
詹姆盯着他,老人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适,从语气到装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学士。
没等詹姆提问,老人率先介绍了自己,“我在效命格雷果·克里冈爵士的‘勇士团’里为兵士诊疗,跟随克里冈爵士回到君临,大人叫我科本就行。“
服务魔山的学士?詹姆心里想,“你是学士?魔山的伤势是你帮忙弄好的?“
在御林和史坦尼斯最精锐的军队交战,魔山伤势并不轻,甚至没有参加后续围剿史坦尼斯的战斗就直接返回君临。
科本摇着头,“被学城放逐的学士,克里冈大人的伤势至少有大半归功于他伟大的体魄,真是令人震撼。“他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减。
詹姆不想追问,他并不想弄清这些,“昨晚太后来这里,和蓝赛尔都聊……”詹姆看着蓝赛尔失神的模样,只是微微张口,将想说的话咽下肚。
“太后似乎没有逗留太久,只是说几句话后就走了。”科本替蓝赛尔回答道。
蓝赛尔的眼睛睁大了几分,眼眸不自然地挪动,他注视着詹姆,脑颅轻微地晃着。
“啧啧啧!”科本咂着嘴,像是在逗弄晃尾巴的宠物犬,“可别情绪太激动了,自从太后来了之后,蓝赛尔大人就时常有些……激动,可能见到兰尼斯特的家人太兴奋了吧。”
詹姆沉默地看着蓝赛尔,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
瑟曦昂着头,赤身裸体,面部的潮红时不时地涌起,如同兰尼斯港沙滩前被夕阳笼罩的海浪。
“雷加~”瑟曦轻哼着,闭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