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哼哼。”忽必烈很感慨的笑了笑:“当年鄂州的那些人里面,留在宋国那边的只剩下赵嘉仁一个了吧?”
史天泽连忙答道:“贾似道被贬斥之后大概是没机会再被启用。现在还在为官为将的,宋国那边就只剩下赵嘉仁。”
听了这么一番对话,郝经同样觉得心中感慨。鄂州之战,宋军那边是贾似道、高达、吕文德、赵嘉仁、刘整,还有些别的将领。吕文德病死在临安总投降之前,临安总投降之后,那帮曾经在鄂州奋战的宋军将领们都选择了投降。没投降的只剩两个文官。若是双方有机会再战的话,将领们的立场可就太讽刺了。
稍稍怀旧,忽必烈再次话题转回到现在,“册封赵嘉仁做宋国皇帝也不行?”
没等郝经说话,史天泽摇摇头,“臣以为不行。”
郝经立刻说道:“臣愿意去临安一试。”
忽必烈对郝经非常器重,听说他又要去南宋,就打心里面不乐意。郝经知道忽必烈的心意,他说道:“陛下,臣知道陛下担心宋国不懂礼节,杀戮使者。然而臣听闻赵嘉仁曾经阻止过他的手下这么干。想来那样的一个人不会做出杀害使者的暴行。就算他冥顽不灵,我们已经仁至义尽,灭宋之时再也不用于心不忍。”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把忽必烈都给逗乐了。他叹道:“郝先生既然如此坚持,我便让你再去一次。不过只此一次。”
这顿饭吃完,郝经与史天泽一起离开。出了宫门之后史天泽对郝经说道:“郝先生,我弄到些好茶叶,要不要去我那里尝尝看?”
郝经考虑了一下,便笑道:“今日这雪下得不错,身上又暖和,坐车赏雪如何?”
史天泽并没有拒绝,径直上车后他开口说道:“我觉得赵嘉仁不会反对议和,却不会答应咱们的条件。”
郝经叹道:“就是这种宋国人太多,才会刀兵不息。”
听了这话,史天泽也叹口气。他并非因为赵嘉仁的冥顽不灵而感叹,而是对郝经的一厢情愿而遗憾。作为一名老军人,史天泽对伯颜评价极高。如果连伯颜都不敢在江南待下去,蒙古凭什么要赵嘉仁割地称臣。被史天泽领军消灭的李璮实力可比赵嘉仁弱的许多,他不照样起来造反了么。
就在史天泽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就听到郝经叹道:“若是伯颜大帅能灭了赵嘉仁,他就绝不会手软。现在连伯颜大帅都退出江南,想来江南是守不住的。”
猛然听到这么合心意的话,史天泽猛的点头。接着他才明白过来,说这话的居然是方才满足屁话的郝经,这可就让丞相史天泽感到讶异了。
郝经叹道:“鄂州之战,宋国侥幸让我大蒙古退兵。若是贾似道肯议和,就不会有之后的战事。此次赵嘉仁若能不再犯浑,未来我蒙古与宋国之间就可以和平。我之所以要前去劝说他,就是不想让事情再如之前那般。若是这么打下去,还得死多少人啊!”
“可他若是不肯割地求和呢?”史天泽继续问要点,在宋军开始实施反攻的现在,史天泽一点都不认为宋军会坚持不下去。不管宋军之前是怎么在亡国危机下坚持下来的,既然最黑暗的时期都没有丝毫动摇,现在更看不太可能向蒙古屈膝。
“就算是宋国不割地求和,至少得让宋国上下觉得我大蒙古有和平的心意。若是宋国上下都觉得我大蒙古满心只有灭了宋国的打算,那就只有兵祸连接,永无宁日。”郝经慨然说道,说完之后他苦笑着摇摇头。
瞅着郝经一副千万人吾往矣的姿态,史天泽觉得自己真的无语了。说蒙古不想去消灭宋国,史天泽自己都不信。难倒郝经忘记了蒙古朝廷几个月来是怎么讨论消灭宋国在福州的小朝廷么?
谈到这里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史天泽想起家里还有些别的事情,表示自己就要下车回家。郝经也没有做出任何挽留,两人就这么分别,临走时史天泽还真心的祝福郝经一路顺风。
郝经本来想着坐船南下,此时是冬天,南下临安正好是一路顺风的时候。找了人一问,负责船只的官员愁眉苦脸地说道:“平章,您还是走陆路吧。”
“为何?”郝经问。从北边乘船南下也就四五天就能到庆元府。走陆路需要好久。
官员叹道:“在攻破襄阳之前,我们的船还能在海上走走。自从攻破襄阳之后,宋国的军船就在海上四处游弋,见到我们的船就打沉。我们这边已经死了几百人,大半年都没船敢出海。平章,你可不要为难我们啦。”
“为何不上报?”郝经问道。不过他说完之后也觉得这么提问比较不合理。郝经现在是大学士知平章事,主要是给忽必烈出谋划策。这看着应该什么都知道,其实很多具体事务事情根本不会告诉他。譬如这个海上遭受打击的事情,仔细想的话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占据优势的赵嘉仁怎么可能允许蒙古军船在海上自由航行呢?
海路没办法走,就只能走陆路。比较快捷的路线自然是走山东,沿着运河南下。从扬州渡过长江,继续顺着运河抵达临安。郝经在前去兵部,希望兵部能够给他出个文书,在经过山东各地的时候能有地方上的军队护送。
兵部的人也愁眉苦脸,“平章,宋军今年在山东肆虐,兖州青州等地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恢复。送你到德州还好,送你到兖州,光靠地方只怕是不行。不若你直接请一支人马护送。”
郝经登时就有些懵了。他当然知道今年宋军从海州出发,在山东肆虐过。所到之处的蒙古地方官府被杀戮一空。可郝经万万没想到几月了,新一批的地方官都已经派出去,结果地方上的局面竟然还没恢复。
不得以,郝经找到丞相史天泽,询问起他有关山东那边是不是真的还如此之乱。史天泽笑道:“大概是那些人怕你万一出事。山东虽然有点乱,却还不至于乱到没法走动地步。”
本想着说这些来忽悠一下郝经,看郝经表情认真,史天泽接着说道:“派一支人马护送你有什么不好?”
“山东怎么会乱到这般地步?”郝经追问道。
史天泽叹道:“那是之前李璮的部下又有人起来作乱?”
“李璮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怎么会现在还在乱!”郝经并不相信。
史天泽叹口气,“你不知道啊。十年前李璮虽然死了,但是如何处置李璮手下的两万人。大家的想法是不行就杀了吧。结果杀了一万多,剩下的那些虽然被饶了,却也怀恨在心。宋军今年在山东杀戮一番,那帮心怀不轨的就再次起来作乱。朝廷现在正在清剿。”
郝经本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忍住了。告辞之时都快走到门口,郝经停住脚步转身说道:“若不早日停战,国家只会继续动荡不安。”
在50骑兵的保护下,郝经离开大都南下。他出发前已经联系了在海州的宋军,抵达海州之时验了公文,海州宋军便让50蒙古骑兵留下,派人送郝经前往临安。一路走得都是运河,在十二月抵达目的地临安。
鄂州之战后,也是郝经到临安与南宋谈判。那次谈的很糟糕,南宋没有答应蒙古人的要求。此次又会如何呢?
进入十二月,马上就要到元旦。回到这座名城,看着临安城行人稀少的模样,郝经感觉非常不安。
第025章 被侵略者该有的逻辑
郝经的发言不长,赵嘉仁发现自己居然一言不发的听完了郝经的表达。先在心里面给自己点了好几个赞,赵嘉仁接着发现自己也许有了点精神分裂的迹象,心里面至少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我的耐心真的已经比喜马拉雅山都高……”
“特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受侵略者的羞辱?”
“至少从郝经的话里面可以分析出蒙古人的想法……”
“干!既然侵略者都该去死,我听一个死者的屁话有意义么?”
“杀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杀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杀戮能够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身为一个民族主义者,赵嘉仁只觉得自己精神上的颅骨被怒火给弄到嘎吱吱作响。因为知道自己不该被情绪左右,赵嘉仁就努力寻找平息这股火焰的方法。
在此时,郝经说完自己准备好的内容,便饶有兴趣的看着现在临安朝廷的掌权者。在见到赵嘉仁之前,他已经被告知,赵太尉公务繁忙,所以郝经不要引经据典,不要长篇大论,只要切中肯綮的将想法说出来就好。以赵太尉的聪明,不会理解不了郝经的意思。
现在郝经看得出赵太尉情绪激动,然而令郝经更在意的是赵太尉那个圆寸的发型。头发只有贴着头皮长短,猛一看很有些和尚的意思。赵太尉的衣服同样非常有趣,不是传统的汉族服饰,而是一种对襟右衽的棉布短衣。裤子挺正常,上衣到裆部以下,却还没有到膝盖。脚上是一双能护住脚踝的皮靴,另外还有一顶棉绒的八角帽放在赵嘉仁面前的长桌桌面上。郝经就在这张长桌的客座。
即便是以蒙古人的角度,这身衣服也显得有些太简单了。郝经心里面对此非常在意,因为宋军们的衣服都是这个模样,从小兵到军官都一模一样。
赵嘉仁终于勉强脱离了愤怒的状态。恢复的方式就是反复告诉自己,郝经所说的立场与赵嘉仁的立场全然不同。既然立场不同,那就没必要管对方说啥,只看他们能拿出什么就好。所以赵嘉仁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是说蒙古什么都不用出,只要是我们割地、称臣、纳贡。我有没有理解错?”
郝经一愣,身居高位的宋国官员难倒不该是高来高去么?赵嘉仁怎么贴着底线就来了?仔细了准备方才对赵嘉仁讲述对话,郝经完全知道这话里面到底有多少是虚头,若是把虚头也算进去,结果必然是破局。郝经连忙说道:“也不能全然这么讲。”
“不能这么讲,那该怎么讲?”赵嘉仁继续追问。
这家伙真的是文官么?就算是武人也不会这么讲话啊……郝经的心中一阵翻腾。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以进为退的反问赵嘉仁,“不知道赵相公……”
“叫我太尉。”赵嘉仁打断了郝经的话。要是大宋国内的人喊相公,赵嘉仁还勉强忍了。被外国人称呼为相公,赵嘉仁可真的hold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