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族长的话,众人表情暧昧。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听进去的样子。
司马考也没有强求,每一个时代都有家族,而每一个时代家族的情况都不太一样。在大宋朝,家族族长的职责是协调家族的内部事务,给家族指出方向,提拔后生。属于义务较大,权力不大,特权基本没有的状况。与没有奴化的中国文化很般配。
此时司马考已经提出了建议,至于家族是不是肯接受,那就不是司马考的问题,而是家族成员的问题。
结束了家族会议。司马考第二天晨会之后就追上户部尚书孙青,问他晚上可否有空吃饭。孙青面露为难的神色,他说道:“今天熊裳也要拉着我吃饭。”
一听是熊裳,司马考微微一笑,他答道:“不妨事,我作陪。”
于是到了晚上下班之后,三位尚书就到了名叫‘杭州火锅’的饭店吃饭。铜锅,以麻为主的麻辣火锅底料。若是在21世纪,这一定会被认为是四川口味,而此时的大宋则认为这是标准的杭州口味。
自打赵官家把辣椒这种作物从扶桑洲引进到大宋,杭州正好成了麻辣火锅的爆发性传播的地区。肉片、胗花、鸭肠、黄喉之类的玩意在麻辣锅里面非常好吃。三位尚书也先是吃饱之后,才让人盖上铜锅上面的风口。
用饭店提供的蒸汽加热的热毛巾擦了脸,有端起一杯僧伽罗红茶连喝两口,孙青畅快地叹道:“每次吃这麻辣火锅,都觉得开心。”
“我倒是觉得孙尚书喝茶够豪迈。”司马考笑道。以前大宋士大夫们的娱乐活动主要是逛画舫,在画舫里面的妹纸喝茶、饮酒、吃饭都非常精致。所谓三口为品,喝茶要少,要精致。此时桌上一杯茶的份量足够画舫上四五个人喝。孙青两口就几乎喝光一杯茶的作派,在画舫看来就是牛饮。
熊裳也是大大的牛饮两口,也用热乎乎的毛巾擦脸,再把油乎乎的嘴擦干净。扔下毛巾,熊尚书笑道:“这些年跟着官家,我才知道我以前竟然没吃过多少人吃的食物。以前吃的那么差的东西,只能装体面。现在能吃的开心,能吃的舒心,这才叫体面。”
“说得好。来,为体面干一杯。”孙青边赞,边端起啤酒杯。
三人都是尚书,自有一份洒脱。其实司马考也很喜欢现在的食物,很满意现在的吃饭。正如熊裳所言,跟随赵嘉仁的这些年,他才觉得吃出了味道。
放下酒杯,熊裳就问道:“孙尚书,我家是做丝绸买卖。现在这局面,丝绸只怕是当不了钱了。你总得给我们钱才行吧。不然我们就只能亏的什么都不剩。”
“不是有交钞么。你们怎么会缺钱。官家下令,官府的生丝与丝绸都只以交钞买卖。”孙青回答的非常干脆。
“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难倒这交钞就要替代丝绸?”熊裳继续问。
司马考听的认真,这也是他在意的问题。丝绸几千年来都是被当做货币来用。就如《琵琶行》里面所讲,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赵官家此时的所作所为无疑在摧毁中华几千年的传统。仔细想来的确可怕。
“上上一次学社的课,你们不也参加了么。那次讲的是财政纪律,里面讲到一个知识点,两大经济政策。这个你们还记得么?”孙青问。
听了这个问题,司马考和熊裳都摇头。每次的课程都有无数知识点,谁特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看到两位尚书都如此诚实,孙青尚书也就不卖关子,他解释道:“财政两大政策,一个是总钱庄推行的货币政策,一个是户部推行的产业政策。这两大政策就决定了大宋的经济政策。此次就是如此,产业政策采取的是积极政策,由朝廷直接投资增加丝绸产量。而货币政策就是一个消极政策,朝廷根据丝绸价格的跌幅以及产量,被动的发行交钞来弥补这里面的货币空缺。”
看着孙青尚书一脸自豪的讲述着听着就很厉害,然而大家并不能理解的玩意。司马考直接说道:“这丝绸还能不能当钱来使。”
孙青答道“”“能不能当钱使,那不是我能管的。官家专门说过,此次他只能确定丝绸价格要暴跌,丝绸跌下去之后,你们还肯不肯把丝绸当钱使,那是你们的事情。官家不会介入这件事。所以你们自己判断。”
听了这毫无用处的大实话,熊裳尚书更直接的问:“孙尚书,你就说个明白话。你觉得以后家里放交钞可靠,还是放丝绸可靠。”
“我觉得你们还是放交钞可靠。而且我觉得你们不要把交钞放到家里,而是把交钞存到钱庄里面,现在把交钞存在钱庄里面,钱庄给利息。”孙尚书给了明确的建议。
“我们用交钞的话可以买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么?”熊裳继续问。
“以前的时候交钞面额比较大,最低都是一贯。此次官家已经下令,发行最低面额五十文的交钞。只要这种新版交钞发行,我们就会要更多官营的东西只能用交钞交易。你觉得你能买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么?”
熊裳被这个消息跟震惊到了,他是真没想到官家准备进行这么大的交钞改革。就在他沉思之时,就听孙青继续说道:“以后在南海租地,只收交钞。”
这话说完,熊裳与司马考两人的神色都变得严肃。大宋的各个家族都已经看清,未来赚钱的大头有两处,一处是淮河以北,一处就是南海。淮河以北肯定是要搞土改,土地不可能再买卖,想弄到大量土地,只有南海一途。南海租地只能用交钞,无疑就回答了熊裳的问题,“我们用交钞的话可以买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么?”
第163章 贬值第一波(七)
连尚书都不清楚此次将丝绸排除在货币体系之外的行动,孙青吃完饭之后觉得有些心虚。第二天结束晨会,他就留下来询问赵官家:“官家,此次的做法是不是有点太一意孤行?”
“没错。我就是要一意孤行。”赵嘉仁爽快地答道。
“这又是……为何?”孙青并没有说出‘何必’二字。
“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遇到变法,这等话就出来。因为任何变法都会损害到一定人的利益。而那些人不在乎是不是变法,他们在意的是他们的那点子利益连一文钱都不能损失。他们要求新法必须只给他们好处,不让他们承担损失。”赵嘉仁用满是嘲讽的语气说道。
噗哧。孙青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能当上户部尚书,绝不是因为孙青个人纯洁如小白兔。一位户部尚书也许没有闯劲,却一定不会没有见识。赵官家的话已经描述除了很多人的嘴脸。
看孙青明白这里面的官家,赵嘉仁继续说道:“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变法,和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大家都不高兴。那就不如干了再说,至少大家吵架的时候也有明确的利益点可以争吵。”
“既然官家如此明白,臣就一定为官家效力。”孙青果断地答道。赵官家是个非常坦荡的人,跟着赵官家,哪怕是死了,也是个明白鬼。孙青很喜欢这点。
“这帮人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了么?”赵嘉仁问。
“他们好像还是没明白官家对交钞的信心。臣以为等新版交钞发行出来之后,他们大概就能明白官家的心意。”
“说起新版交钞。蒙古人的中统元宝交钞的最低面额是十文,也不知道咱们印刷的假交钞在蒙古那边用的如何。”
听了这个问题,孙青有点呲牙咧嘴地答道:“回禀官家,臣听到点消息。貌似蒙古这一番折腾之后,物价飞涨,咱们引的十文二十文的交钞,赔钱了。”
“哈。哈哈哈哈……”赵嘉仁听到之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当年杜充转世的光头当政,印刷的货币一个劲的贬值,弄到日本人仿造伪钞都赔本的地步。赵嘉仁当时以为那是大笑话。没想到现在赵嘉仁自己也成了笑话的一员,着实可笑。
笑了一阵,赵嘉仁收起笑容说道:“哼!就蒙古人的那点子能耐,竟然要营运纯纸币的货币体系,真是不自量力。”
“大宋就不怕么?”孙青忍不住问。知道蒙古的货币营运惨状之后,孙尚书觉得自己也看到纸币运行之下的种种大问题。
“我之前讲课的时候说过,经济政策包含两部分,一个是财政政策,一个是货币政策。这两者是相辅相成,两条腿走路。财政政策是朝廷投资,蒙古以前也许有点投资,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掠夺。货币政策靠的是大量设立钱庄,由钱庄来执行货币存储和货币借贷的业务。蒙古从一开始就缺乏这玩意。现在他们两条腿统统没有,崩溃是必然。”
“是。”孙青答道。虽然赵嘉仁明确的解释了为何蒙古会顶不住,但是孙青觉得这并没有证明大宋就不会没问题。然而孙尚书也觉得自己不能再废话,因为官家会不高兴。
在距离杭州一千多里的泉州也通过有线电报得到了最新消息,然而泉州的人们貌似就不那么对赵官家有信心。因为这帮人完全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生丝在原产地的价格都不高,每经过一次运输,价格就提升一块。特别是在赵官家取消航运税之前的年代,各个县都要通过这等税收来养活他们自己,来缴纳要给朝廷的税钱。更是收税如猛虎。
在泉州的丝绸商人会议上,不少人率直的提出了看法。
“便是税收不少,运到泉州的时候只怕价钱也不会便宜。”
“嗯。丝绸可不是生丝,就算是生丝价钱低了些,纺出一匹丝绸还是那么多人力,这纺织的织工又哪里那么容易练出来。若是能耐不足,定然织不出好料子。”
“官家未免有些想当然。”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丝绸都出干净,等着便宜丝绸来了再买。既然便宜,岂不是我们也有的赚?我倒是想看看有多便宜。”
经过这么一番大大的讨论,众人得到的结论就是当做没看到。等着捞好处。
等这个会议结束,东湖区副区长赵孟美就再次去拜访了陈太后。
这一见到陈太后,赵孟美就觉得陈太后有些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都是女人,几句话一讲,就很容易弄清楚原来陈太后和太上皇赵知拙闹的不痛快。
“太后,我觉得太上皇挺和气的。”赵孟美找了个她觉得最合适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