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看了最近有关地主的文章?”赵嘉仁终于开始问最核心的问题,以李云的资历以及战功,做总参谋长毫无问题。那些根本不重要。
李云立刻答道:“看了。我坚决支持官家的看法,这地是让人来种的,而不是让人用来作威作福的。”
“真的?”赵嘉仁有点下意识的问。这些天他也接触不少人,每次问到这个问题,不少人虽然也表示坚定支持赵嘉仁,但是他们对于反对特权阶级则是支支吾吾。看得出,大部分人还是希望维持自己的特权,所以就反对取消特权。
“官家,有些人自有他们的道理。我也和人争辩过,这件事上认同官家的从一开始就认同,不认同官家的从一开始就不认同。我家乃是穷出身,若不是遇到官家,我们家上下还都在福建受穷。所以官家要做什么,我就支持官家。更何况我觉得官家说的没错,在咱们军中当兵的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许多都是佃农。他们为何要当兵,就是因为当兵之后可以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赵嘉仁微微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讲。如果赵嘉仁现在坚定维持之前的土地制度,陆秀夫就会坚定的支持赵嘉仁。很多此时坚决不认同赵嘉仁的地主和进士也同样会坚定的支持赵嘉仁。某种意义上,如果没有他们的坚定支持,赵嘉仁可没机会顺利的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当上官家。
到现在,赵嘉仁也不认为大多数以前的支持者只是因为想跟着赵嘉仁飞黄腾达就跟在赵嘉仁身后。那些人当年认同赵嘉仁打跑蒙古,拯救大宋的政策和理念。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投奔到赵嘉仁旗下。
现在时过境迁,赵嘉仁需要的是支持土地政策的同志。就李云的表态,他大概就是这方面的同志吧。最后赵嘉仁也没有特别勉励,他说道:“你先去兵部,任职的事情我会下旨。”
李云走了没多久,工部与农部的人都到了。工部与化工厅是一个部门,坐在赵嘉仁左手。农部与林业厅同属一个部门,坐在赵嘉仁右手。赵嘉仁就将李云所讲的胡杨树讲给这几个人听。讲完大概,赵嘉仁又问道:“林业厅可否有调查胡杨树林的分布状况。”
“……没有。”回答问题的时候,林业厅厅长声音里面都是遗憾。
“那么就马上派人去调查。”
“官家,这种碱块来源可靠么?”工部尚书声音里面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按照道理,应该是可靠的。每年定期收集,一个人就算一年收集十吨。那里面的碱含量只有一半,五万人就是二十五万吨纯碱。大宋的化工业就不缺乏碱块来源。”赵嘉仁开始数字想象。
对于这种不负责任也不唯物主义的态度,四位大臣也不怎么认同。树上长出碱块怎么听都有些扯淡。可他们却没办法反对,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真的是大宋碱块的稳定来源。不等这几个人说更多废话,赵嘉仁问:“你们都明白碱块对大宋的重要性么?”
“知道!”四人都立刻回答。
“那就全力去做。有多快就多快!”赵嘉仁命道。
让四位重臣离开之后,赵嘉仁自己也立刻干起来。他亲自指挥下令收集信息,三天后,在甘肃、灵夏、山西等地驻军都发回来电报。表示在这些地区都有大片的胡杨树林,在大部分胡杨树林都能找到‘胡杨碱’。从灵夏那边发来的消息中,在盐池附近的土地上,胡杨林非常茂盛。树上的胡杨碱非常多。
看完电报,赵嘉仁闭上眼。他没想到祖国的大好河山竟然有这么多神奇的植物,能够满足华夏人民的各种需求。更没想到在乱砍乱伐摧毁西北环境之前,这里拥有如此之多的宝物。等睁开眼,赵嘉仁让秘书拿过来任命李云为宋军总参谋长的任命书签字行印。
第151章 龙蛇舞(二)
宋历七月初一,大宋江宁知府文璋走进庭院,在长方形竹片拼接成的方块席上坐下。他拿起蒲扇轻轻扇风。只是这么一坐,就已经感觉到凉爽。再有风吹过,身上更觉的凉爽。
就在文璋舒服的打了个哈欠,考虑是不是干脆睡会儿的时候。秘书进来说道:“知府,又来一家缴纳罚款的。”
文璋没有回应这个消息,而是问道:“一共来了几家?”
“这是第四家。”
“九十一家来了四家,其他……八十……七家,再给他们发一次通知。”
“是。”
“对了,这四家一共有多少地需要交纳罚款?”
秘书打开笔记本看了一眼,“他们一共需要交纳一百三十五亩。共交纳八百一十贯。”
“嗯。给没有前来交纳的地主家再送一次催缴通知单。”文璋命道。
等秘书离开,文璋靠回竹席上继续轻轻摇扇休息。这次要交纳罚款的一共有九十一家地主,田亩面积一万三千亩。不管是四家地主,或者一百三十五亩交纳罚款的土地,在整体比例上都没任何影响力。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文璋放下蒲扇,在庭院的屋檐下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庭院里感觉凉爽一点,走在街头的段凤鸣感觉到的依旧是夏日的炎热。此时已经立秋,可三伏加一秋。伏天依旧持续着。更何况段凤鸣并不想去见家族的那些长老。今年只要去见家里的长老就没好事,族长段天德还特别的针对段凤鸣。仿佛是段凤鸣引来了段家的灾厄。
满心不快的走到段家门口,段凤鸣心中的郁闷越来越强。在门外站了片刻,段凤鸣突然挺直了腰杆。大不了就是以后不和段家人往来么,这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段凤鸣有今天的地位,也不是靠段家,而是靠他自己努力学习的结果。带着强烈的怒气,以及准备撕破面子的坚定意志,段凤鸣直入宗族会议的会场。
甚至不用听开场白,段凤鸣就知道这次要商议什么。段家有一千亩地抛荒,按照新的农业规定,一亩罚六贯,一千亩地就是罚六千贯。任何家族都不可能对六千贯视若无睹。听着宗族长老们的开场介绍,段凤鸣看都不看他们。对面有位族兄看着段凤鸣,段凤鸣毫不客气的瞪回去,瞪得族兄不得不转开目光。
“凤鸣,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人瞪眼。好玩么?”一位长老温和的批评道。
段凤鸣低下头一言不发。身为农业局的干部,段凤鸣在去年就和农业局的同事们在江宁宣传最新的政策和管理条例。也许有人因为不肯听,所以不知道。也许有人根本不以为然,所以装作不知道。却不能说官府没有讲,所以大家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段家的通知是段凤鸣送来的,又或许是段家还要点脸。至少没有说出官府不教而诛的指责,众人直接先骂文璋,一顿听着激烈实际上毫无意义的咒骂。然后有人无奈地说道:“文璋这贪官手脚谨慎,抓不住他贪赃枉法的把柄。大家若是能找到,就告诉家里的长老。”
段凤鸣觉得实在是无聊,又不方便离席,就摸出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就觉得轻松了一些。然后就听道长老说道:“凤鸣,你现在是族里官最大的,也得多替族里想想……”
该来的终于要来,段凤鸣趁着之前的情绪还没有完全低落,他果断开口,“现在江宁官府里面都知道我是段家人,我敢有任何异动,早就被人说给上头。我这个人想当官,好当官。读了十几年书,我就是为了当官,所以我不会做那些毁了我官途的事情。”
“你这是说什么呢!”段天德有些恼怒的问道。
段凤鸣觉得段天德也许是有些心虚,所以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族里是指望让你靠着农业厅为族里说几句话,谁让你去对付文璋呢。你以为族里人就什么都不明白?咱们族里已经有了好几名干部,你也是他们里头官做的最大的,你这么做,能当那些人的表率么。”
听完段天德的意见,段凤鸣稍微有些讶异。难倒段天德转性了不成?再想想看,段凤鸣觉得这也许可以看做是段家觉得局面危急,不得不认怂。然后段凤鸣反倒更加不满起来。从最初的时候,他就告诉段家长老们,文璋这是来真的,绝不是敷衍了事,也不是通过假意推行新政策从地方上捞一笔。结果段家根本不以为然,现在成了公认的文璋对立面后再认怂,这又何必呢。
心里面嘲笑,却因为段天德没有再瞎闹,段凤鸣就什么也不讲。现在不管是家族或者官府,都已经没有段凤鸣插嘴的余地。
家族会议开了一阵就散会。段凤鸣正准备起身溜走,却被长老叫住。过了一阵,段凤鸣与其他三位长老一起到了后堂开会。一坐下,长老就问:“凤鸣,你上次赌气的说,把那些被罚的地卖给官府。现在你觉得还可行么?”
没什么能比这个问题更让段凤鸣震惊。家里的人是吃错了药?或者是段凤鸣自己吃错了药产生幻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段凤鸣试探着问道:“上次我这么讲,族长吆喝着要把我赶出家族,从族谱里除名啊。”
“呵呵。鸣凤,我们这些老头子气急败坏之下胡言乱语,你就当真了么?你就算是当真,也把我们对你好的地方当真,这等事立刻忘掉。”长老语气温和的责备着。
仔细想想,段凤鸣完全没有被老头子们善待的印象。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手里有三十亩地,也读过书。知道段凤鸣考不上进士,考功名也不容易。老爷子也不愿意让杜凤鸣不读书,就让他上了制科。当时谁也不知道制科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就压倒了进士科,成为做官的坦途。段凤鸣从小学、中学、高中这么一路上下来。段凤鸣没能考上大学,就去设在江宁的农业专科学校读了中级专业,之后分配到农业局工作。现在成了家族里面官位最高的一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但是让老头子们低头也不容易。段凤鸣也没有再用对立的态度应对,而是问道:“大家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你也知道咱们家在离秦淮河那边有几片地,合起来也有千余亩。我们就把那些地卖给官府,按照之前的规定讲,这就可以不交罚款了。”长老说道。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听了这话,段凤鸣差点就没忍住想翻翻白眼。那片地属于旱天没水,雨天淹水的烂地。若是发大水,秦淮河水还会漫过河堤,把那些地彻底淹没。学过农学,段凤鸣知道最好的地不是在大河边,而是在不大的河边。那些地距离秦淮河近,每次水退了之后,淤积在那边的泥沙特别厚,甚至还会有石块被洪水冲进地里。非常难以清理。然而秦淮河水平日里很干枯,那些地也很难从几十米外好几米差距的地方引水过来。
段凤鸣可不是农业局里面唯一一个上过农学的人,他是中等专科学校毕业,江宁农业局可是有大宋农学院毕业的学生。大家不可能不知道。就在段凤鸣十分为难的时候,长老把一封信交给段凤鸣,“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就把这封信交给文璋,只要能做到,你就给家里立下功劳。”
先是不解的看了看长老,又从根本没有封口的信封里面抽出信纸,读完上面的内容,竟然与长老所说的一样。这些段凤鸣就不能不相信这竟然是真的。他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只能收下信之后告退。
在路上,段凤鸣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但是左思右想也找不到解决办法,烦躁之心又激烈起来。在情绪激烈到最高之时,段凤鸣又生出自暴自弃的想法。大不了就是被族里除名而已,早死早托生,赶紧把这件事办了就好。
想完,段凤鸣干脆就直接前去文璋所在知府大院。通禀之后没多久,秘书就带着他向里面走。没多久,就见到文璋神色淡定的坐在大院后面的庭院里,那份沉稳让段凤鸣莫测高深。
文璋此时刚睡醒,他本想小憩,却没想到自己一家伙就睡了两个多小时。此时刚清醒过来,接过了信件看了一遍,文璋就对段凤鸣说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么?”
段凤鸣连忙起身告辞。等段凤鸣走后,文璋让秘书把农业局局长蔡子俊请来,他自己趁着这个机会又看了一遍信。段家肯服软是好事,但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对劲,须得有专业人士来评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