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就是以前的幽州,治所在蓟县,也就是后世的天津蓟州区。
杨铭坐下后,点头道:“这个人的反应确实够快,他和杨暕到底怎么了?”
“权力之争,意见不合,”高颎道:“阎毗终究是行家里手,运河的事情他来做,问题不大,但就怕一个外行频频插手,两人肯定是闹掰了,就像齐王当初与宇文恺一样,如今阎毗跑到了涿郡,还真就不好说他什么,毕竟涿郡是运河的北面终点。”
然后,杨铭将从韦贞那里听来的告状一事,都告诉了高颎。
高颎听了之后,苦笑道:
“大家都在为自己考虑,谁都知道这么做,地方肯定会起民乱,河北那些地方官就是在担心这个,他们身处漩涡中心,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民乱一起,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接着,高颎继续道:“杨暕和宇文述应该也意识到这一点,眼下已经奏请赵郡太守鱼俱罗,齐郡太守张须陀,上党郡太守吕永吉,使持节,并让宇文化及任东郡太守,使持节,就是为了防范万一。”
使持节,就是持节钦差,地方军政权力最高者,有斩杀官员的权力。
赵郡就是邯郸,在信都郡西边,齐郡就是济南,紧邻河北的清河郡,东郡就是河南安阳,北面就是河北的汲郡(河南卫辉市),这地方在大隋属于冀州。
上党郡,就是山西长治,往东就是河北的襄国郡和武安郡,太守吕永吉是杨坚的表弟,杨坚的妈吕苦桃是吕永吉的姑妈。
东西南四郡屯兵,围住河北,北面有涿郡以及从突厥赶来支援的王师,整个河北被包围了。
既要用你挖运河,还得防着点你造反,这特么叫什么事啊?河北也是倒了血霉了。
杨铭无奈道:“就怕他们这几个人不中用啊。”
“主要还是没兵,”高颎道:“人都被抽调去挖运河,他们这些使持节只能靠地方强行征募,就怕这么一来,他们的辖地也会出问题,所以还得靠关中,只有关中世家,才能拿出足够的兵。”
杨铭深表认同,点头道:“眼下我们就要做好准备了,如果关中届时连三五万人都征募不上来,河北的乱子可就大发了。”
第349章 我有一策
离开高颎府上之后,杨铭直接去了楚公府见杨约,将自己对形式的判断都描述给对方。
杨约这边拍胸脯保证,将来一旦有事,弘农杨这边能给杨铭准备五千人,五千马,外加军械粮草。
这还不是最大限度的,而是视情况而定,总之杨约在杨铭身上,是肯下血本的。
“河北一旦起乱,殿下前期一定要拖,拖至越乱越好,事情闹得越大,才能将杨暕彻底拉下来,”杨约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在屋内与杨铭密谋道。
在他看来,平叛不能着急,要拖,如果河北只是一两个郡民变,杨铭都没有机会领兵平叛,杨暕也不会有多大罪。
只有闹得整个河北遍布烽烟,关中才可能总动员。
杨铭点了点头:“高公也是这个意思,长痛不如短痛,只有这次彻底闹大,才能给父皇一个警示,免得再起工程。”
“唉.......”杨约叹息一声:“万石有信给我,他在河间郡眼下非常难,县城空虚,百业俱废,人都被征调走了,只能见到老弱孩童,流于街市乞讨,官府每日在城内收敛的饿殍,有上百具之多,我已经回信告诉他,万不得已时,弃城跑吧。”
“丢城失地,可是死罪,”杨铭道:“他要是敢这么做,我将来可保不了他。”
杨约苦着脸道:“那能如何?河间郡的军府都抽光了,万石眼下就靠着官府的百十来个人,和他的三百部曲,若遇民乱,只有等死的份。”
“一郡的官府,怎么才一百多人?”杨铭愣道。
杨约无奈道:“都被抽走了,河北这一次被抽走了一百二十多万人,人太多了,官府衙役需要跟着去监督劳作,以防民变。”
杨铭彻底无语了,一郡太守都成了这副样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怪不得阎毗跑的那么快。
“你告诉万石,让他跑的时候做做样子,别特么就知道跑,”杨铭沉声道。
杨约点头道:“我已经嘱咐给他了,发觉情形不对,就赶紧花钱在当地招募一些人,能守就守,守不住就往北边的涿郡跑,涿郡的边境军府,总归是不能抽调的。”
他也只能往涿郡跑了,河间郡就是河北沧州市,往东就是渤海,他是真没地方可以跑,只能往北找阎毗和元弘嗣。
边境军府责任巨大,不在抽调之列,也就是说,河北一旦乱起来,只有这个地方能保命。
杨铭皱眉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运河工程起初议定的,是需要征调两百万人,但也不是一下子就征走这么多啊,御河是你监的工,前期投入的民力没有那么多吧?”
“前期是最复杂的,当然不需要那么多人,”杨约道:“可见杨暕这是要赶工期了,陛下定的是一年,但是他北巡之后,会从涿郡返程,据我估计,杨暕八成是想在陛下抵达涿郡之前,建成运河。”
杨铭心中默算一下,惊讶道:“也就是六七个月?”
“大概应是如此,要不然实无必要一下子全把人抽走,”杨约兴奋道:“越是这样,越是于殿下有利,杨暕这是自寻死路,这一次没人能救的了他了。”
“那四个使持节,大概就是今后平叛主力,他们败了,关中才能动员,”杨铭沉声道。
杨约道:“张须陀是太平公旧部,你可以让太平公跟他打个招呼,隐晦一些,让他知晓利害关系就好。”
张须陀在历史上,有隋末救火将军一说,哪里造反去哪里,最后碰上了隋末最硬的骨头瓦岗寨,兵败身亡,死在了李密手里。
此战之败,非张须陀之罪,实乃当时的杨广已经是人神共愤,只靠张须陀,救不了大隋。
杨铭点了点头,这个招呼可以打,但前提是,张须陀这个人得可靠,不然将来把他卖了,可是一桩麻烦事。
至于鱼俱罗,就不用打招呼了,他身在河北腹地,只能硬扛,况且这个人当初因为弟弟鱼赞的事情得罪了老爹,眼下肯定不敢再犯错了。
鱼赞是杨铭的老熟人,仗着是老爹的心腹,在宫里作威作福,虐待下属,他也不想想,能在宫里值守的侍卫,哪个没有后台?
结果这下好了,直接把宗室惹毛了,杨雄领头告状,于是杨广在前年的时候,将鱼赞赐死。
上党郡太守吕永吉,就是个废物,不对,是废物中的废物。
大隋立国之初,这小子听说之后,从山东跑了过来,找到杨坚认亲戚,说是自己的爷爷吕双周,是杨坚外公。
杨坚不认识这个小子,于是派人去山东调查,结果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于是直接追封外祖吕双周为齐郡公,吕永吉袭爵。
吕永吉不认字,杨坚没有给他实权,但是杨广上位之后,这小子特别会拍马屁,把杨广给哄高兴了,封为上党太守。
四个使持节,吕永吉这边百分之百会出问题,杨铭几可预见。
杨铭不敢在杨约这里多呆,因为他要在天明之前离城,于是赶紧又去了史万岁的府上。
“这个招呼不用打,张须陀这个人愚忠,他是不会听的,”史万岁道:“此人是名战将,河北若乱,正是此子建功立业之时,他怎么肯故意吃败仗呢?”
杨铭点了点头:“说不通就不说了,您老的身体如何?将来能否随我出征?”
史万岁摇头道:“终究是老了,前番西征便觉力有不逮,这次如果河北生变,就让怀义跟你去吧,我的部将,只有怀义能使唤的动。”
史怀义是史万岁惟一的嫡子,在右屯卫做中郎将,也有三十多岁了。
“好,”杨铭点头道:“你嘱咐怀义早做准备吧,河北这次怕是躲不过了,我是偷偷回来的,不想人知,需即刻离城,您老保重了。”
说罢,杨铭离开史万岁府上,于破晓之前,从春明门出,朝营地返回。
.......
萧铉在杨铭这里没能讨的了好,于是又去了洛阳投奔杨暕。
“老子修的河,他来赚钱?世上哪有这个道理?”杨暕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他眼下的重心是在运河上面,所以没工夫计较这些。
起初他以为是独孤家和萧家私下联系的,如今经萧铉这么一提醒,他才醒悟过来,感情是杨铭这个王八蛋从中作梗。
萧铉道:“那么眼下,又该如何呢?族内我已经说不上话了,有七叔从中牵线,漕运的生意殿下怕是分不到一点残羹剩饭。”
“呵呵.......他们想的美,”杨暕冷笑道:“此番南粮北运,一半的钱是江都出,一半是洛阳出,我不点头,他们就别想拿到钱。”
“这点钱都是小数,大家不会在乎的,”萧铉提醒道:“就怕以后御河的生意,全被他们把持了。”
“把持个屁!”杨暕冷笑道:“船都在洛口和板渚码头,以后我不点头,他们哪来的船?”
“臣就是要提醒殿下这一点,只要扣着船,他们除了找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萧铉大喜道。
杨暕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回江都,告诉王世充让他拖着,一个钱都不准给,让他们先运粮,就说运完之后算账。”
“最好稍微给点,免得他们起疑心,影响殿下的运河大事,”萧铉提醒道。
杨暕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等本王建成运河之后,再找他们算账。”
“臣这里还有一策,或可为殿下所用,”萧铉道。
“你说,”杨暕道。
萧铉道:“臣初到洛阳,便听说赵国公的女儿从京师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你提她是什么意思?”杨暕道。
萧铉笑道:“听说此女疯病尚未痊愈,然人已接近正常,那么她是否知道,她才是秦王正妃呢?”
“她当然不知道,不过我听独孤家的说,此女记忆正在逐渐恢复,从前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回忆起来了,”杨暕双目放光:“你的意思是,搅和老三和独孤家的关系?”
萧铉点头:“殿下最好让人放出风声,就说独孤女的疯病,是杨素当年使得坏,此举可收奇效。”
“好主意!”杨暕瞬间大喜:“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一疯,杨素的孙女便成了王妃,不是杨素使坏还能有谁呢?哈哈哈哈.......”
在杨暕看来,如果独孤家跟弘农杨翻脸,那么杨铭肯定是要保杨家,这样一来,独孤家就会与其疏远,自己可以趁机拉拢。
“杨约这个狗杂种,收钱不干事,阴了老子好几回,这次可算让我逮住机会了,”杨暕狞笑道:“我这次不把杨茵绛这个贱人彻底搞下去,都对不起他给老子造的谣。”
萧铉接着道:“最好再传一些杨、裴两家内斗的传言,如果能把裴矩拖下水,会有一场大热闹可以看。”
“没错,”杨暕大笑道:“老三不是搅和我的家事吗?我这叫一报还一报。”
接着,杨暕召集自己所有的幕僚,开始张罗造谣的事情。
这种事不是只有杨约会干,人家别人也会干,只不过杨约的业务水平比较熟练。
如果说杨约是钻石,那么杨暕这边,至少也是个铂金。
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一张嘴,不是只有你会造谣。
第350章 赌坊杀人
独孤凤儿自打回了洛阳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外面游玩,毕竟她离家前的洛阳,是洛阳县,现在的洛阳,是平地而起的大隋东京,其繁荣程度,已有赶超京师之势。
赵国公独孤纂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目前为止,谣言只存在于贵族阶层之中,还没有到满城百姓皆知的地步。
但是洛阳眼下的贵人可不少,关中各大门阀在洛阳都有子弟,何况东京建成之后,杨广下令天下富商迁居于此,所以洛阳富人和穷人之间的比例是很高的。
这就是面子工程,穷人在洛阳都落不了户,以至于洛阳的治安比京师高了好几个档次。
独孤凤儿与独孤白楼,眼下就驻足在天津桥上,望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洛水。
近日的那些传言,整个洛阳的本地户,都在想办法压,因为传言牵扯到了秦王,所以大家心照不宣,都在想办法制止传言扩大。
洛阳尹独孤纂,心里也清楚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他们家,于是他私下与元家、长孙家、郑家等本土豪阀会面,商议如何压制这波舆论。
可惜,这场传言本来就是针对独孤风儿,那么自然会有人以各种巧妙又仿佛偶然的方式,让身为当事人的独孤风儿知晓此事。
独孤风儿喜欢赌两手,她是在京师的丰庆赌坊,听说了这件事。
那个故意说给她听的世家子,已经被独孤凤儿一刀砍死在赌坊,眼下的洛阳衙门,正在调查这件命案,因为独孤凤儿杀掉的那个人,是洛阳元氏出身。
身为凶手的独孤凤儿,眼下就好端端站在天津桥上,也没有人来抓她。
“你不要瞒我,他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站在桥上已经半个时辰的独孤凤儿,这是第一次开口询问。
独孤白楼点了点头:
“你和杨铭之间,确实有圣后钦定的婚约,但自从你得了疯病,至尊便取销了这门婚事,至于什么杨素从中作梗,完全是胡说八道,杨素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没本事在永安宫对你下手。”
独孤凤儿冷冷道:“那么你觉得,我当年是被人针对的?还是纯属凑巧。”
“我不知道,除非你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我们才好安排人手去查,”独孤白楼道。
独孤凤儿叹息一声:“我记不起来了,巫术这种东西,我是不信的,那位给我治病的巫祝,说我是沾染了邪秽之物,伤到了魂魄,我听着都想笑。”
“有些东西很玄的,你没见过所以才不信,”独孤白楼道。
独孤凤儿愣道:“你见过?”
“没有,但是我听说过很多,”独孤白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