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临王上、安国君之怒。
却依旧有礼而谦逊,一言一行皆合于礼。
出口成章,善辩如流。
便有人前而指点。
也属罕见。
然而。
虽然众卿惊讶。
在他们眼中,嬴政先前一番言语,仍旧是他父亲赢异人先前面授机宜而致。
殊不知。
在嬴政的身后。
嬴异人和吕不韦却已经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骇。
事实上。
对于嬴政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
五月而能言。
七月而能走。
两岁始,而求异人而习书。
时三岁。
已阅先贤经典者多矣。
处事不惊,临阵不惧。
老成持重,已与成人无二。
但是现在。
这可是身处朝堂之上。
将面王怒,便是嬴异人、吕不韦都以腹背生汗,面色微白。
但见得嬴政。
却依旧神色入场,对言如流。
而且。
更重要的是。
先前嬴政所说之言,全然不是此前他们告于嬴政之言!
也就是说。
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嬴政这个三岁稚子,自己所思所想……
回想起自己三岁之时。
在做何事?
饶是嬴异人和吕不韦,也难免生出一股羞愧之色。
而这边。
面对嬴政如此“惊世骇俗”之言。
嬴稷这个秦王,却依旧是面色如常。
目光愈加锐利,全然不顾面前嬴政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童:“寡人闻世间,有生而知之者,谓之天人降世。莫非我嬴家有得此幸,竟出一神童也?”M.
轻笑一声。
嬴稷的神色更加淡漠:“小娃,便如你此前之言。你为孝,而替父而质于邯郸。殊不知,先贤有言:父母在,不远游。”
“你既言之汝孝。然此番,年三岁,若质于赵,相隔千里,汝父汝母岂不忧也?若忧,则汝当不孝耳。”
言罢。
嬴稷缓缓起身。
指着面前的嬴政,是一字一句道:“速答于寡人,如你所言,岂非相自而矛盾也!?”
重重的一声冷哼。
这边。
无论是嬴异人还是吕不韦,甚至是在场的众卿,都是为嬴政捏了一把汗。
如此尖锐的问题。
便是有学之士,临王之震怒,能答之亦属不易。
更何况是一个三岁稚子?
这边。
嬴异人满脸心疼之色,已经是拉着嬴政,准备直接放弃此前打算。
然而。
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不过片刻。
那个小小的孩子,再一次的抬起头来:“回王祖!”
“小子亦知:徒以祭之丰盛,不若养于厚恩。与其悔之晚矣,何如谨孝于前?”
“今政年三岁,父母皆身康而体健。故尽孝之日,当多矣。”
顿了顿。
那平静的目光,不带丝毫的波澜,直接直面王之怒视,无一丝一毫之惧色:“然王祖、大父,虽体健,却尽至知天命之年。吾父尽孝之日,亦不多矣。”
“若以政尽孝之日,而夺吾父尽孝之时。其孝也?非也。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今政为我嬴姓,若政有庆,则嬴庆矣;若嬴庆,则秦庆矣;秦庆,则天下兆民岂不赖之而归我秦?”
“故今日,政替父而质赵,得以全吾父尽孝之心,大善也,自为大孝之举。”
言罢。
小小的身体不疾不徐,朝着嬴稷缓缓一拱手:“故今日,嬴政无状,斗胆请得王祖,以政替父而质于赵也。”
一番话后。
漫长寂静。
所有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见得面前的嬴政。
就仿佛是见得了天人一般。
第六十九章孤独的王坐在孤独的王座
如果说。
此前那番话。
是一位饱读经典、学富五车的有识之士,或者是一个久经宦海的名卿所言。
除了感叹起学识广博,德行高尚之外。
众人倒也不会那么惊讶。
然而。
此刻说出此言的,却不过只是一个时年三岁的稚子……
这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该说的话么!?
见得大殿中央的嬴政。
霎时间。
整个大殿都是陷入了一阵的沉默。
所有的人都是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嬴政,那模样便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谪仙一般。
如此早慧之人,岂又是一句神童,便能解释得通的了?
而这边。
和大殿中其余的人一样。
在经过了短暂的惊讶之后。
嬴稷的嘴角,忽而是带上了一丝笑意。
同样是静静的见得面前的嬴政。
那笑意是越来越明显。
须臾,却又是瞬间消失不见。
仿佛那方才脸上的笑意,仅仅是一种假象一般。
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放在面前的嬴政的身上。
不过片刻。
便是一挥手:“尔等,且先退下。”
一声不容置疑的下令之后。
现场群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沉默片刻后。
还是朝着嬴稷径直一拱手:“王上,吾等告退。”
少时。
待得群臣退去。
见得依旧候在一旁的宦臣,嬴稷再挥手:“尔等皆退。”
倾刻间。
整个大殿之上。
唯余嬴稷、嬴政两人而已。
四目相对。
皆是无言。
嬴稷面无表情,静静的打量着殿下自己的后裔。
招了招手:“嬴政,上得殿来。”
嬴政没有犹豫,大步踏得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