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你且再说一遍?”
苏州府衙,听到狄猛的汇报,苏州知府魏观惊的从椅上跳起。
“据末将所见,海面上倭寇的船只遮天蔽日,虽然大小不一,但是若论船中人数,只怕不少于万人之众。”听魏观询问,狄猛只好再次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看到的又说了一遍。
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魏观顿时软趴趴的坐回了椅上,一双手竟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寻日里倭贼有千人都算多了。这次竟然至少有万余人?”
“这一次,莫非倭贼是亲自出动?”
“老魏,别慌了阵脚。便是有万人,又有什么稀奇?”上首的朱肃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不过脸上还是不自禁露出了忧色。
他先前就和姚广孝等一起,预估过张礼可能带来的兵力。张士诚败亡之时,其拥趸尚有万余之众,其中半数皆入海脱身。元末海上霸主方国珍投降老朱的时候,愿意追随的舟师大军也仅万余人,其他的皆远遁而去了。再加上陈友谅以及元朝的乱军……
光是这一部分,若是张礼能将这些人整合起来,确实便能得到万余人的大军。再加上与他狼狈为奸的倭寇……
只是,这些人来的实在太快了些。要知道,城外诸多乡镇集市的百姓们,还没来得及全部撤入城中……
第262章 兵临城下
“为今之计,也只好先封闭城门拒敌了。”茹太素目视远方的狼烟,担忧的叹了一口气。
“所幸我等已准备万全,只需守御城墙数日,想来就会有援兵将倭贼一举歼灭。”
“希望这些时日里,倭贼与那张贼,能少造些杀孽……”
朱肃撇撇嘴,指望贼寇发仁心,那还不如指望天降陨石将他们全部砸死……可惜自己只是个穿越者,用不来那位面之子的大陨石术。
“在城中也点起狼烟吧。”朱肃想了想,还是觉得该做些什么。“那些还、未来得及动身的百姓知晓贼寇袭来,仓促之间,怕是会往城池的方向赶。”
“万一与贼人在城外撞个正着,那免不了一场屠杀。见了狼烟,也能示警一二。”
“如此甚妥。”茹太素看了朱肃一眼,捻须点头。“望他们能明白明白其中深意,避入深山,如此也能安全些……”
“那些贼人到了哪了?”朱肃问。
“回殿下,方才有快马来报,已至城东三十里。”
“啧,还挺快啊。”
“走吧,我们且上城墙。”
“去看看这伙子乌合之众,究竟是什么样的成色!”
……
初四日下午未时,端坐在苏州东城墙上的朱肃、朱棣、魏观等人,便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远处携着滚滚狼烟而来的万余倭贼并张家余孽的联军。
“这可真是……”不得不说,尽管这群人兵甲各异,看上去乱糟糟的丝毫没有章法,可这万余人的大阵仗,还是让朱肃感觉到了震撼。今生今世,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万人大军铺天盖地而来的大场面?
“看上去,倒也不如何。”朱樉凑到望远镜前看了看,年龄稍长,是见过自家老爹昔日未登基时,统率千军万马的场景的。和统一披坚执锐的那些明军精锐比起来,这些服色各异的贼人们,确实有些不够看。
“二哥可莫小瞧了这些人。”朱棣夺过了望远镜,对着对面那伙子张倭联军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他们衣甲虽乱,但是行进之间,却颇有章法。不是寻常的乱匪。”
“只是那些走在最前面的那些,举着田字旗的……为何都如此矮小?而且他们的头发……怎么都是秃的?”
朱棣生长在应天,虽然平日里有所耳闻,但却是没见过倭人的。朱肃对他说明后,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噢!原来是这样!”
“天下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竟然还有人天生又矮又秃……啧啧。”
“倒是还挺好认!”
看向城外的倭人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怜悯。
朱肃一时语塞,人家那是一种发型,不是天生就是秃的好吧。
张口想要解释,想了想还是罢了。
误解就误解着吧,与我无关,反正也无伤大雅。
说着说着倭张联军,便到了苏州府东城门:“封门”之外。远远看到城中
旌旗招展,城门紧闭,贼人们似乎早有所料般,毫无懊恼错愕之意,而是按部就班的伐木造营,一副要稳扎稳打的架势。
“早知道,将城外那些树木都烧了了事,冻也冻死这群乱贼!”朱樉看着他们分出一队队的队伍去伐木,恨声道。
“时间终究太赶了。”朱肃摇了摇头。要想烧掉城外林木,就务必要将居住在附近的百姓全迁徙入城才行。
百姓都尚未迁徙,哪有时间去坚壁清野?
“可否趁着贼人立足未稳,出城奇袭?”茹太素建议道。
“不行!”还没等朱肃反对,朱棣就已先一步断言道。
“贼人虽派人伐木,可那一伙子身穿甲具的倭人,却始终未动。”
“他们也在防着我们呢!真要打开城门,那伙子倭人定然就会迎上来,到时四面采伐的贼兵也蜂拥而上……”
“此时出城,就是白白放弃了坚城之利。”
茹太素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朱棣,闻说这位四殿下在大本堂不学无术,又屡屡惹怒陛下,宫里的板子家法也不知挨了多少,此番又顽劣至极,与二殿下胡闹偷溜出京。
自己心中,本已将这位四殿下视为一名纨绔子弟,下决心此事结束后,要好好弹劾他一番的。
可是此时看来,这位四殿下竟似乎对兵事……
颇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
“他们似乎……志在必得啊……”
朱肃却看出了另外的东西,他们身为贼寇,又身处大明境内,却依旧不急不躁。
甚至伐木造营,摆出一副要打持久战的姿态。
要知道,身处敌境,所要遵循的第一要诀就是“快”,最好是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最忌讳的便是在某处长久的停留,给对方调集精锐包围己方的时间。
昔日汉时之霍去病以八百骑兵,开挂一般的在大漠之中纵横驰骋一战封侯,创下了让所有华夏武将仰望的战绩,靠的就是这个“快”字。
若是霍去病当时攻打某处匈奴部落之时,也这般慢条斯理的伐木筑寨,那么即使以他冠军侯之勇,也早不知被匈奴人给打的全军覆没几回了!
贼军万余人看着人多,但对上城高池深的苏州府城,明显便有些不够看。须知攻城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城中苏州卫也有万人,纵然苏州卫指挥使杨鲁是个草包,可相同的兵力下,自己这方又占着城池,贼人即使再蠢,也不会认为正面强攻就能攻下苏州吧?
“而且,这伙人径直就奔着苏州来了,路上既没有犹豫,也没有如寻常倭寇那般四散劫掠……”朱肃拍着手中的折扇。
“这般目标明确,不可能单纯是因为自大,定然是有其他的能够快速夺城手段……是什么呢……”
原来认为这只是一场小仗,不过现在看来,这些贼人是还有其他的仰仗……莫非是还有援兵吗?
正思考着,只见贼人的军阵分开,有一人与几位侍从越众而出,朝着城下走了过来。
到了正好一箭之地的地方便停下,自有侍从展开一个小马扎,那人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马扎上。另有一侍从飞奔到了城下:“不知大明的吴王殿下可在?”
“我家二公子张礼,有话要与殿下一叙!”
第263章 武德?不存在的
“他就是张礼?”朱肃透过望远镜,观察着那个坐在马扎上的青年。这青年皮肤粗糙,一身倭人常穿的吴服。要是再矮点头再秃点,活脱脱就是一个倭人。就连在阵前搬个马扎装伯夷这种举动,也毫无疑问的是一副倭人做派。
听说张士诚昔日若论相貌,也是堂堂的一位美男子。怎么他的二儿子竟倭化成了这般,如此的不伦不类?
“老五,不必理他。”朱樉对坐在城下的张礼嗤之以鼻。“区区一个贼徒,也敢大言不惭要你去与他答话?”
“理他一下,倒也无妨。”朱肃呵呵一笑,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低声吩咐了身旁的狄猛几句。
狄猛一怔,面带愕然的看着朱肃,见朱肃不似玩笑,抱抱拳依朱肃所言安排去了。
“本王便是大明吴王朱肃。”朱肃换上一副正经的面容,大步走上城头,一振蟒袍的袍袖,好一个正气凛然的少年王爷。“汝主便是诚王之子张礼么?本王既然在此,他又何用通传?”
“教他自行上前答话!”
他在城头早就备好的几个黄铜皮制的大卷筒,用作发号施令时扩音使用。此时城上城下一片静默,正是一副战前的庄重气氛。朱肃的声音通过这简易的扩音器远远传出,竟是声如洪钟,城上城下都听了个清楚。
许是没想到朱肃年纪轻轻,嗓门竟这般大,城墙下的张礼身形明显愣了愣。但朱肃不用通传,他也不好再教人通传弱了自己气势,只得从坐下没多久的马扎上起身,朝城墙上作了一揖。
“某乃诚王之子张礼,见过大明吴王殿下。”
“兵事凶险,殿下年纪尚轻,出身不凡。还未尝尽这人间富贵,又何必徒将自己置于险地?”
“平江乃我张氏旧都,今某率大兵前来,是势要取此城的。”
“大海之上,尚有数万大军未至!殿下年纪尚幼,某不忍之,何不早早撤出此城?免得兵危战凶,波及到殿下!”
这张礼倒是中气十足,真没低了气势。光靠一副嗓子,朱肃身在城上,竟也能听出个七七八八来。不过他还是撇撇嘴,对着扩音器大喊道:
“张兄所言,听得不太真切!”
“嗓门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年未二八的童子?张兄倒是大点声音!这样说话,与我吴地的娇娘软语何异?”
声波阵阵,城上苏州府兵士们被朱肃这么一喊,皆是会心一笑。这位年轻殿下的一张嘴,倒是刁钻,这是在埋汰对方主帅是小娘呢!
张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也不知那朱肃年纪轻轻,怎就这么大的嗓门。俗话说输人不输阵,这时也只好硬着头皮,扯着嗓子又吼了一遍。没想到城头那朱肃仍是大喊:“张兄张兄,你莫非还未进饭么?”
“你此时声音,竟是连北街的
小娘也不如啦!”
“城上的兄弟们你们说,你们可听得见吗?”
“听不见!”城上响起守军们齐声大喊,间或有哄笑之声。本来面对贼人还有些紧张的苏州守军,此时紧张之意倒是被这一闹给消减了些许。苏州北街多有妓所娼寮,朱肃此言,已是极尽侮辱之意了。张礼气的七窍生烟,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次阵前喊话,竟然就被占了这么多的便宜。
“张兄张兄,你何不靠近些来答话,莫不是不敢么?”朱肃又远远揶揄道。
开头的气势可不能输,张礼正要踏步上前,带伤上阵的马奉孙赶紧将他拦了下来:“二公子如何能再往前去?”
“再向前,便是弓箭所能够触及之地,如今张氏大业全系于二公子一身,公子怎么能以身犯险。”
“无妨。”张礼一把推开马奉孙。“我有侍卫以铁盾护住周身,还怕弓箭吗?”
“再说了,那朱肃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少年人最好脸面,他如何能拉下面子,做这等不讲信义之事?”
说着,带着侍卫们大步向前,直视城上那密密麻麻的守军如无物。
“这……”马奉孙一时呆滞。但看着张礼此时的背影,也不觉中有些心折。
“这位二公子,气度倒是远胜世子多矣……”
“可惜之前因是庶子……”
见张礼豪气勃发,那边厢在后面观望着的倭寇与张家余孽们,顿时也兴奋的鼓噪起来。
“朱家娃娃,某来了,现在可听得见么?”上前行了几步,张礼朝城上叫嚣着。
“听不清,听不清。张兄再向前些。”朱肃道。
张礼又向前几步,“这回可听清了么?”
“才挪那么几步,充什么好汉!可敢再向前一些么?”
无人料到,那张礼竟然又当真依言向前了几步,此人竟有这番胆气,当是时,城上本在看他笑话的苏州守军们竟也俱都呐呐无言,反观贼军那边,鼓噪叫好之声是越来越大了起来。
朱肃心底暗思,事不过三,再让这厮走近恐怕就要生疑了。遂换上正经的语调道:“张兄果然豪杰,本王佩服。”
“有何要说的,这便说罢!”
一边喊,一边朝后面暗暗打了个手势。
见自己所为,已势压城墙上下,那些城墙上的兵丁再不敢放声嘲笑些许。便是那个口出恶言的年轻王爷,此时话语中也多有佩服之意,张礼心下暗暗得意,朗声对城上道:“我张家,本来便是此城之主。朱明窃据此地,天不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