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相,你的事发了。”毛骧冷冷一笑。“永嘉侯世子朱暹与高丽人王在贤合谋,谋刺吴王殿下,
欲夺殿下手中的水泥产业。经侯府夫人邢氏供认,你左相胡惟庸,亦是与其狼狈为奸之徒!”
“今遵陛下之令,特查封相府,捉拿胡惟庸并一干涉事人等入锦衣卫诏狱严审!”
毛骧每说一句,胡惟庸脸上的惊骇就多一分。等毛骧全数说完,胡惟庸反而缓过了神来,怒声道:“一派胡言!”
“我素来敬奉五殿下,此事朝野皆知!”
“如何能做得出谋害殿下之事?”
“况且未经三法司,你有何权力拘执堂堂中书省宰相!”
“嘿嘿,陛下圣谕,‘特令锦衣卫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凡系谋逆反叛、妖言惑众、窥伺朝纲、交通王府外夷等不宥之罪,锦衣卫皆有权侦缉。’”
“什么!”胡惟庸惊的退了几步。
“胡言乱语!”胡惟庸身旁的亲信陈宁站了出来。“区区水泥之利而已,何至于谋刺皇子藩王?朱暹又不是傻子,孰轻孰重他岂能不知?”
“你这是莫须有!”
“此事定然还有隐情!你手握重权怎能如此武断!我乃御史大夫陈宁!不怕我参劾于你吗!”陈宁以手戟指毛骧,正气凛然。
“住口!”毛骧张嘴大喝。
“五殿下为朱暹贼子所害,重伤垂危,血流盈车。送入朝阳门时沿途百姓皆亲眼所见。”
“你两唇一碰,就要颠倒黑白不成?难不成是五殿下吃饱了撑的,自戕着玩儿吗?”
“什么?五殿下受了重伤?”陈宁被毛骧一番抢白,整个人也是懵了。什么情况?
莫非真是朱暹恼羞成怒刺王杀驾?
可他为什么啊?
“哼哼,你便是御史大夫陈宁?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毛骧看着陈宁冷哼两声,而后手一挥。“来啊,将这位陈大夫一并拿下!”
“永嘉侯府所供名单之中,亦有此人名讳,倒是省的我们再跑一趟!”
“这……”看着如狼似虎的两位锦衣卫扑了上来,陈宁终于开始惊慌,就想躲到胡惟庸的身后。
“勿慌!”却是胡惟庸收拾好了思绪。“清者自清!便是拿了我等又能如何?自有我等昭雪的一日!”
他也算想清楚了,自己什么事都还没做。平日里虽与内阁有争斗,但也不过是正常的朝争手段罢了。怎么算都罪不至死。
平日里虽有一二谋划,却也是在暗室之中,除了身侧这两位亲信,并无人能够听得。只需抵死不认与永嘉侯勾结一事,日后自然无事。了不起就是那些好不容易拉拢来的勋贵一派,全都付诸东流罢了。
与身家性命相比,不过等闲!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毛指挥使,若是拿不出证据,日后,可要小心汝这大好的六阳魁首!”
对毛骧放完狠话,胡惟庸正想转头暗示两位亲信进去后口头紧些,可还未来得及开言,就见方才在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涂成,此时竟突然窜了出去。
“毛指挥!我乃陛下派来伏于胡惟庸身侧的密间!”
“你可不能敌我不分啊!”
“那是自然,涂御史。”毛骧哈哈一笑,瞥了胡惟庸一眼。
“涂御史深明大义,陛下早已与我说过。此番事发突然,却是来不及通知涂御史事先躲避。”
“胡惟庸平日言谈时的罪证,可都记着了?”
“记着了!都记着了!”涂成大点其头,转头对呆愣住了的胡惟庸拱一拱手,面色微带惭然。
“恩相,抱歉了!”
“陛下早时便对我面授机宜,言您若拉拢我为心腹,便要我虚与委蛇,以将您平日言行不妥之处如实以告。”
“非是我对恩相不仁,实在是陛下运筹帷幄,有未卜先知之能,我等俗人如何敢欺!”
胡惟庸如遭五雷轰顶,在自己拉拢涂成之前,陛下就料定了我胡惟庸心怀不轨?还一定会拉拢涂成作为心腹?
怎么可能!
陛下怎么可能精准的算到自己要拉拢谁?
更何况,
在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啊!
第191章 锦衣惊世
“莫非,这世上,竟然真有天人感应之说?”
连遭打击的胡惟庸,再也拿不出他的什么宰相气度了。此时竟如同痴傻了一般,只知道仰着头喃喃以问苍天,
可笑啊,自己一直以为世无鬼神,天命由权。可若当真没有鬼神天命,陛下又岂能做出这样常理绝对无法解释的安排?
未卜先知,呵,未卜先知。
这只可能是人力不可企及的存在!
权欲熏心啊!自己竟然,想和这样的存在做对手!
现在才知道惊疑恐惧的胡惟庸,再无平日里一言以决朝纲的春风得意之态,任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将他的手反剪到背后,一点不加反抗。
“带走!”见胡惟庸束手就擒,毛骧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不论做什么买卖,开门第一桩生意都尤为重要。更何况,锦衣卫出世的第一案,就是要查办权倾朝野的胡相一党。
这是一根硬骨头,涉及的都是朝中朱紫,若是不能先声夺人将人震慑住,之后要大兴刑狱,定然困难重重。
陛下需要的是一把快刀,若是这件事自己办的不够得力,日后只怕连看门的职司都没有了。
为了把这第一件大差事办的漂亮,自己让大部分的手下围在外围,务使没有一人能够走脱。可进府之后才发现,这座丞相府豪奢无比,奴仆如云。若是胡惟庸一声令下,带领奴仆们奋起反抗,他这暂且还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指挥使,能不能扛得住还真不好说。
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成功拿了这位权倾朝野的胡丞相,锦衣卫的名头可就算打出去了。
日后青史之上,定有我毛骧的一页!大明锦衣卫的威名,也将由我毛骧而始!
天空之上,乌云沉沉。而今日的应天府,却并不只是黑云压城而已。
无数的朝廷官吏,如今方才惊觉,陛下竟然不声不息的,饲养出了这么一只穷凶极恶的凶虎!
震慑大明朝野四百余年的锦衣卫,在今日,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獠牙!
……
皇城之中,气氛也极为凝重。
三法司诸官被皇帝圈在谨身殿中,与外朝隔绝,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在来前,听说了永嘉侯世子为五皇子所杀。
又在殿中,得知了是永嘉侯世子朱暹欲谋夺五皇子产业,被撞破之后恼羞成怒,意图刺王杀驾。这才被五皇子反手杀死。
“一派胡言!”刑部侍郎孙可义出列直斥。“水泥方子不过区区商贾事,与侯府世子大位相比,孰重孰轻?”
“安有为了黄白之物,而弃此身份而不顾的?”
“听闻吴王殿下在皇庄时,就与永嘉侯世子不睦。臣料想,定是吴王殿下年轻气盛,气急杀人,还请陛下着我刑部稽查此案!”
“永嘉侯为开国立过功,手中又掌着兵权。请陛下,以江山稳固为念!”
“请陛下,
以江山稳固为念。”诸多胡党官员皆齐声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小五儿故意害了朱暹?”龙椅之上,老朱面色阴沉,语气不耐。
“朕的小五儿如今身受重伤,人事不知!”
“他若蓄意害人,焉能变成这般模样!”
皇帝不称“咱”而称“朕”,这分明是心中已经怒到了极点。但若保不住永嘉侯,则胡党在淮西勋贵之中定然要离心离德,孙克义只能硬顶着龙威艰难开口:“陛下,实在是此事太过蹊跷。即便真是永嘉侯世子居心不良,也当有动机才对。”
“臣请陛下,着臣等三法司严查此事,只需假以时日,臣等定教此事水落石出……”
“够了!”
御座之上,洪武大帝朱元璋竟是长身而起。
“你们这些贼厮!莫非还想去查老五!”
“老五他如今!身受重伤!血流的都滴到车外去了!”
“他如今才多大?已经数度遭逢大难!”
“你等,莫不是想要咒朕,夭折这一个成年皇子不成吗!”
“臣等不敢!”
老朱此言一出,底下顿时唰唰的跪了一大片。
“哼!”
老朱故意冷哼一声,眼见诸臣工全都跪下无人抬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狡黠。
这暴君不讲道理的法子,有时候,倒是好用。
老五这做戏的功夫,倒实在不凡,听闻他们一行人过东城朝阳门时,人人紧张至极,甚至有百姓看到车中滴出血来。还有人看到车帘飘起处,五殿下面白如纸,人事不知。
一行人一路往皇庄而去,沿途那架势,演的比真的还真。
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好借口,演这一出“震怒”的戏份。
要不然,要搪塞住这么多饱读诗书的朝臣,也不知得徒费多少口舌。
“陛下!”却是御前侍卫二虎进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位锦衣卫小旗。
“讲!”知道是毛骧那边有了消息,老朱面色也是一肃。
“禀陛下,毛指挥使与臣等搜查永嘉侯朱氏府邸时,搜出白银五十万两,高丽贡品五十余箱。皆藏于永嘉侯府地窖之中。”
“且有永嘉侯府家奴供述,永嘉侯世子朱暹与一陌生人来往甚密,动辄留其密谈。着人画出图样后予以辨认,其正是高丽国士子王在贤无疑。”
“其与高丽人谋刺五皇子一事,几可定论。”
“另查出永嘉侯府诸多不法事,侵吞民田、插手诉讼等,罄竹难书。”
“另尚有其与诸多勋贵官僚信件,其中,当朝左丞相胡惟庸,赫然在列!”
老朱略一失神,奇怪了,毛骧安排给永嘉侯府的“罪证”,应该只有白银十万两才是。哪里冒出来的五十万两?
等听完之后,不由得当真勃然大怒。五十万两!加上那些高丽贡品五十余箱!
这么大的数额,必然不可能只买个水泥方子而已!
“好哇!里通外番!结交朝臣!横行不法!”
“再加上谋刺当朝皇子!”
“他朱亮祖,究竟想做什么!”
暴怒之下的老朱随手将手中的玉如意朝下丢去,孙克义只觉得一物当头飞来,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头上肿起了老大的包。
却没人去在意被砸倒在地的孙克义了。每个人都被这位锦衣小旗所说的内容震惊了。殿中已然大哗。
永嘉侯府中,竟然当真找出了罪证!
还有更教人在意的,这个锦衣卫,却是哪里冒出来的衙门?竟然绕过了他们这些三法司官吏,缉拿查问堂堂侯府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