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身子明显一个哆嗦,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草民名叫张阿四,今年六十五岁,一直都在定远放牛。”
高守礼点了点头,问道:“李公子说,你能够证明那红砖水泥是李家的祖传之物,此事是真是假?”
张阿四连忙说道:“大人,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是知道,李公子的祖宅确实是红砖和水泥制成的。”
高守礼忍不住挑了挑眉头,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那张阿四连忙说道:“一个月前,小人在定远放牛。那天,小人带着的是一头刚生出来没多久的牛犊子。大人您应该也知道,初生的牛犊,很难管教。草民一个疏忽,那牛犊就冲到了李公子祖宅的院墙之外,一头将院墙撞倒。”
“然后,小人就发现,那宅院的墙壁分明就是用水泥和红砖垒就的。只是外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黄泥,所以之前一直都没人发现。”
张阿四话音刚刚落下,衙门外面围观的百姓就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很显然现在的形势,对朱寿极为不利。
但是,朱寿却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第184章 朱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寿心里十分清楚,在外面围观的那群百姓,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李家花钱找的群演。
就是想要营造一种舆论压力。
至于这个张阿四,乍一看似乎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放牛的老汉。
但仔细观察,就知道此人非常不简单。
他手上并没有什么老茧,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皮肤显得色泽昏暗了一些。
大夏天的穿着一件羊皮袄,似乎是在表明他没有别的衣服可穿。
但是,这种形象实在是太过刻意了。
最值得怀疑的,是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是一脸慌乱的神色,表现的确实像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畏惧官员的百姓一般,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但是,到了后面,此人说话却越来越利索,而且逻辑分明,神态之中没有一丝慌乱之色。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的证人,也是李家找的群演。
但是,这个时候的断案可没有后世的什么一个案子开庭要好多次的流程。
基本上都是有人状告,然后告状的人提供人证物证,只要没有太大的错漏,能够证明自己状告之人违法犯罪,这就足够了。
就这一次过堂,难道还让高守礼派人赶往远在几百里开外的定远去,核实一下这个老头到底是不是真的放了一辈子牛吗?
这根本不现实。
李茂也正是认定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
高守礼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朱寿问道:“朱公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寿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李家说他们的祖宅就是使用水泥和红砖建成的,那我不由得想问一句,这座祖宅建城有多久了?”
李茂冷哼道:“这座祖宅是我高祖时期修建的,距今已经有百余年的时间。”
听到这话,朱寿忍不住笑了。
他问道:“既然你李家的祖先在百余年前就掌握了水泥和红砖的配方,那为什么没有将它流传下来?”
李茂听到朱寿这么问,顿时眼睛一亮。
他轻笑一声,说道:“我高祖乃是一个读书人,并非是匠人出身。他只是在无意之中研制出来水泥和红砖的配方。”
“当然,读书人先天下之忧而忧,我李家的高祖确实是曾经想过,将这两样东西免费普及天下。”
李茂话还没说完,高守礼就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那为何,这百余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这两样东西的存在。”
李茂笑了笑说道:“高大人莫不是忘了,百余年前是何朝何代?”
高守礼愣了愣,随后就默然不语。
一百年前,异族入侵诸夏之地,随后统治了中原将近百余年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百姓的生活可谓是水深火热,堂堂土著百姓,居然被那蛮夷朝廷列为四等人,可谓是受尽了屈辱。
这段历史就连高守礼,这样的朝堂高官都不忍回顾。
这个时候就听到,李茂笑着说道:“我先祖乃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哪怕是研制出这样的好东西,又怎么会拿出来,便宜了那些蛮夷?”
他只是烧制出一批水泥和红砖,用于修建祖屋,为了不惹人注目,还专门在墙壁外面贴上了黄泥以及青砖等物,以掩人耳目。
只不过他也不忍心,让这此等能够改善民生的绝技失传,于是便在自己的笔记之中将此事记录下来。
说到这里,李茂眼中流露出一副假惺惺的哀伤模样。
他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我们这些后人不争气,竟然从来没有发现此事,还是在前段时间水泥和红砖流传起来的时候,家中一位长辈突然想起曾经在先祖的笔记之中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加之张阿四的牛犊,撞坏了祖宅的院墙,这才让我们确认了此事。
李茂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而且证据也十分完善,逻辑也对得上。
高守礼哪怕,是明知道李茂这一番话就是在胡扯,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份证据做的实在是漂亮。
有目击证人,有百余年前烧制的红砖和水泥,还有所谓的先祖的笔,。所有的证据链条都能够完美闭合。
做假证做到这种地步,确实是可以以假乱真了,更不用说李茂乃是皇帝的外孙,韩国公的亲孙子,他的母亲还是长公主。
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不论他平时的风评如何,百姓们还是愿意相信他多一些。
毕竟看朱寿之前的作风,从来不把钱当钱花,这种败家子的印象早就深入人心了。
正如刚才衙门之外一个百姓所说,如果不是钱来的太过容易,谁能够这么花钱呢?
案子审到这里对于朱寿来说,已经是极为不利。
此时的朱寿简直,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论怎么样都说不清了。
不过高守礼决定,还是再给朱寿一个机会。
他扭头看向朱寿,开口问道:“朱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寿笑着摇了摇头,他说道:“大人你仔细看看,这位张阿四真的是放了一辈子牛的人吗?”
高守礼不由得笑道:“你怀疑这位证人的真实身份吗?本官可没有时间去查证,此人到底适合来历。”
朱寿笑了笑说道:“何须亲自查证,我只需要问他几个问题就能知道”
“真假?”
高守礼摆了摆手,说道:“你尽管问来。”
朱寿扭头看向张阿四,他问道:“你说你放了一辈子牛。”
张阿四在朱寿的直视之下,目光有些躲闪。
他吱吱呜呜的说道:“草民确实是放了一辈子牛,在定远老家所有人都知道。”
朱寿笑了笑,接着问道:“定远那个地方,其实不太适合放牛吧。”
张阿四叹了口气,顺着朱寿的话说道:“确实如此。”
朱寿又接着问道:“那你平时是怎么放牛的呢?能够放一辈子牛,显然你这方面的手艺应该不错。”
张阿四似乎也没有想到,朱寿居然能够如此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话。
他不由得底气足了一些,大声说道:“回这位公子,小人放牛一般都是将牛牵到山坡上,或者是河边任由他们吃草。”
第185章 要不,我带他去锦衣卫衙门走一趟?
“其实放牛这种事情,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复杂,动物觅食乃是天性,只要将他们带到正确的地方,然后知道将他们带回去便是了。”
听到张阿四这话,朱寿不由得笑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神色平静的说道:“你在说谎。”
张阿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公子为什么认为我在说谎?”
朱寿笑道:“养牛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在普通百姓之家,一头老黄牛吃的东西甚至比人还要金贵,尤其是在耕种时分。”
“你放牛居然只让牛去啃草,这样养大的牛必然是骨瘦如柴。”
说到这里朱寿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你连普通的农事都不懂,怎么敢说自己放了一辈子牛。”
朱寿突然出言拆穿自己的身份,但是张阿四却一点都不慌张。
“这位公子,老汉我放了大半辈子牛,在老家人尽皆知,你为何要凭空诬赖我?”
朱寿微微一笑,突然问道:“你读过书?”
张阿四愣了愣,然后下意识道:“小老儿年轻的时候,家境不错,也是读过书的。”
朱寿点了点头,笑道:“那为何会沦落到靠放牛为生呢?”
“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儿年轻时,天下大乱,家中遭了兵祸,心灰意懒之下,去了所有志向,只图浑浑噩噩了此残生。”
朱寿笑了笑,随后就不再搭理张阿四。
他扭头看向高守礼,然后言之凿凿说道:“大人,此人言语不尽不实啊!”
高守礼愣道:“朱公子此话怎讲?”
朱寿笑道:“众所周知,临濠府乃是陛下的龙兴之地。即便是我,都知道在那个年月,中都百姓,但凡识文断字,均能够入陛下军中得到一个不错的差事。此人读书识字,却在定远放牛一生,这可信吗?”
闻言,李茂和张阿四都是愣了愣。
随后,李茂忍不住嗤笑一声,说道:“朱寿,你莫不是被逼急了,实在没话说了?临濠府虽然是陛下的龙兴之地,但是却也不是每一个读过书的人,都会从军。这都能让你认定,张阿四在说谎?”
说完李茂面露不屑之色,道:“黔驴技穷!”
高守礼点了点头,有些认同道:“李公子之言有理,朱公子,你这番论断,未免也太武断了一些。”
朱寿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武断吗?那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据我所知,在那个年月,临濠府遭了灾,民不聊生,堪称十室九空。在我印象中,似乎在后来的乱世之中,并非遭过什么兵灾。唯一驻扎的军卒,乃是陛下特意的派遣的。”
说着,他扭头看向张阿四,突然厉声质问道:“张阿四,你说定远曾遭了兵灾,难道你是说陛下的将士在临濠府胡作非为吗?”
朱寿的这一番话,语气极为严厉。
张阿四顿时身子一抖,然后脸上闪现出一抹慌乱之色。
朱寿却步步紧逼,直接说道:“或者说,难道你是反贼,所以才会将我大明的煌煌天军,当做兵祸?”
这话一出口,张阿四顿时就急眼了。
“你莫要血口喷人,老夫何时说过这话?”
朱寿哈哈大笑:“老夫?你不是一直自称草民吗?怎么,现在不装了?”
张阿四脸色阴沉,冷笑着说道:“公子如此咄咄逼人,难道就能够改变你偷窃李家祖传秘技的事实吗?”
朱寿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有没有偷李家的秘技,这件事情暂且不说。但是,你为李家作证,却满嘴谎话,你的证言如何能够相信?”
顿了顿,朱寿接着道:“难道,你认为高大人是傻子,会被你蒙骗过去吗?”
听到朱寿这话,高守礼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朱公子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自己只是刚刚劝了他几句,此时却是不忘将自己拉进来。
实际上,张阿四是假的证人,高守礼难道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