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钧一动不动,硬是受了李颜希这戒尺,强忍着痛道:“学生听闻恩师每日天不亮,便从郊外步行进宫,等走到大学堂时,天已大亮。
等下了学回到家中,天黑的摸不到边。
这银子虽然是学生设赌得来,但也是学生的一点心意。
先生自己过得清苦,还时常救济那些灾民,学生惭愧,这里面足有几百两银子,先生不妨给那些灾民,也算是学生的一点心意了!”
李颜希的德行京城谁人不知?
一个六品京官,不住京城,住郊外。
每日步行,连轿子都不坐,着实令人清培。
李颜希皱眉,看着朱钧,“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招收灾民,是与不是?”
“是!”朱钧点头。
“今日我从你府门经过,竟是水泄不通,你能管得了那些人吗?”
“管得了要管,管不了也要管,只要有学生一口吃的,学生就不会饿着他们!”朱钧斩钉截铁的道。
李颜希叹了口气,他今日从吴王府门前过,那些灾民倒在吴王府门口,他竟然无下足之地。
询问一番,才知道朱钧的所作所为。
心中好奇的同时又觉得古怪。
“所以,这便是你是为了那些灾民才迟到的?”
“是!”
“为何不替自己辩解?”
“惭愧!”
“惭愧因何而来?”
“那些人颠沛流离,是大业的过错,辩解有何意义?”朱钧露出一副悯人悲天的表情,“我今日给了他们一顿饱饭,兴许能够让他们度过这个难捱的冬天,心里便好受了许多。
可学生迟到也是事实,所以这戒尺挨的不冤枉!”
李颜希再次仔细打量着朱钧,像是第一次认识朱钧一样,“我看不透你,世人都说你是祸害,可我却从你身上看到了大仁大义。”
朱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先生谬赞了,我以前过的浑浑噩噩的,前些日子,突然觉得这种日子太无趣,便想着给自己找些事做。
学生无所事事的在街头行走,看到那些流民倒在地上哀嚎,我这心里就跟刀扎似的。
当我买了一个馍馍送到一个流民手中,他们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感谢我时,我这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似的,总觉得自己的肩头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好不好,但不这么做,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李颜希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不是幡然醒悟是什么?
这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什么?
这是顿悟啊!
他必须好好引导朱钧长进才是。
“你.....做的不错。”李颜希由衷的赞道:“大业初立,百废待兴,这是那些流民的不幸,也是朝廷的不足之处。
不过,不是朝廷不愿意赈济,实在是......人太多了,救不过来!”
“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朱钧道。
“这银子......”
“请先生收下!”朱钧后退了一步,“要不然学生心里不好受!”
李颜希眼里的愤怒早就没了,“好,那我就借花献佛,等下了学,就去让那些灾民吃顿饱饭,只不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么下去,就是无底洞!”
他已经掏空了家底,就算有这几百两银子,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呢?
“待学生将赌注收回来,所得之获,尽皆赠与先生,救济灾民!”朱钧咬牙道。
虽然心疼,但是为了跟老李搞好关系,花点银子也值得。
要知道,老李可是不输给宋廉的大才。
他也认识许多能人,到时候就藩,也可以让老李多搞些人才去自己的封地。
所以,这银子,就当提前投资了。
“你......哎,就是太好赌了,得改改!”李颜希说了句,转而又觉得没什么,相比人命,那些细枝末节,也不算什么了!
“是,先生!”朱钧拱手道。
李颜希见朱钧在自己面前如此恭敬,心中就更是满意了。
世人都说朱疯子不可教,他偏偏要教,而且要教好,让他们好好看看!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想摸一摸朱钧额头上的伤。
朱钧吓得一缩脖子,“先生,难道学生又说错了吗?”
见状,李颜希有些尴尬。
心中更是觉得自己太鲁莽了。
开始便误会了朱钧,方才又误会了他,他平日里下手惩戒学生,绝不手软。
此刻却是后悔了。
想到这里,他拱手道:“是老夫鲁莽了,殿下勿怪!”
“先生,使不得!”朱钧连忙握住了李颜希的手,情真意切的道:“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厌恶我,不给我机会。
只有先生愿意教我,就算挨先生的打,学生也甘之如饴!”
这一番话,说的李颜希惭愧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他必须要好好教导朱钧才是。
一定要让朱钧成为世人称赞的贤王!
从大学堂下了学后,朱钧本想带朱英雄出宫,但是却被王狗儿给拦下了,“殿下,陛下让奴婢来接皇太孙!”
朱英雄满脸的不情愿,但是没办法,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在学文写字,别人学习的时候,他早就学的更深奥。
若是不认真,就会让父亲失望,让皇爷爷蒙羞。
即便再难,他都要忍,“六叔,你先回去吧,我去皇爷爷那里看书了!”
朱英雄神情低落极了,正当他转身离开之际,朱钧一把拉住了他,“学学学,天天学,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
朱英雄再聪明,也不过是不足八岁的孩子。
这种学习强度就算是大人都扛不住,遑论一个孩子?
在这么多人的监督下,朱英雄的天性被遏制,陷入了一个无解的牢笼里。
他想到了朱雄英,幼年早夭。
不希望朱英雄也步其后尘。
该玩的时候玩,该学的时候学,才能有一个健全的人格。
再这么下去,这个年初才被封为皇太孙的小猴子,怕是长不大了。
太祖训有令,皇子皇孙十岁才能受封。
而朱英雄八虚岁就提前被封为了皇太孙,可见老朱对他的疼爱。
但是这种过度的疼爱和关注,必然会导致过重的压力。
“六叔?”朱英雄看着拉着自己的朱钧。
“吴王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您还是不要管的好。”王狗儿冷声道:“这可是大业的未来,您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分量,可不要带偏了皇太孙!”
朱钧当时就冒火了,一脚将王狗儿踹翻,“狗东西,本王跟亲侄玩怎么了?
轮的到你在这里置喙?”
按理说,朱钧不应该这么冒失得罪王狗儿,毕竟王狗儿是老朱身边的人。
可大侄子这么懂事,他这个当叔叔的,必须要陪他好好释放压力。
“走,跟叔儿看哮天犬去!”朱钧牵着朱英雄的手就往外走。
“吴王殿下,你可想清楚了,要是出了这个门,陛下责怪起来,可不是你能承担的!”王狗儿气的不行。
“那你回去告诉父皇,他八岁的时候在作甚,大侄子从小一刻不得闲,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一个大人,也吃不消。
就像是弓弦一样,总有个极限,若是拉满了,就有崩断的可能。
一日不学不会教坏他,但是一日不学,却能让他日后更加努力上进。”朱钧摸着朱英雄的脑袋,“走,咱去玩好玩的!”
朱英雄有些意动,可更害怕朱钧遭殃,“算了,六叔,到时候皇爷爷......”
“少废话,就算你皇爷爷罚我揍我,我也认了!”
朱钧一把将朱英雄抱了起来,“你童年就这么几年,等日后长大了,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六叔,希望你能快乐健康的长大,以后才能罩着你六叔,让你六叔横着走!”
朱英雄似懂非懂的道:“六叔,你放心吧,以后我肯定会好好保护你!”
“嘿,臭小子挺懂事,叔儿没白疼!”朱钧放下朱英雄,“来,咱们比比看谁先跑出宫!”
话还没说完,朱英雄撒丫子就跑.
“臭小子你耍诈!”
“嘿嘿六叔,这叫兵不厌诈!”朱英雄一边跑还一边笑。
朱钧则是匀速追了上去。
“六叔,等等我.....”小胖墩迈开小短腿,艰难的在后面追着。
王狗儿咬牙切齿,一边让人保护朱英雄,一边飞快的回去复命。
进到奉天殿,就是一通告状,“陛下,吴王殿下将皇太孙拐出宫去了,还狠狠踹了奴婢一脚!”
“你说什么?”朱远章一愣,旋即火冒三丈,“狗东西,你怎么能看着他把咱的大孙给带出宫?”
“拦不住啊,吴王殿下还说陛下天天让皇太孙学,迟早把脑袋给学傻了。”
“这混账东西,这才刚好点,又犯病!”朱远章气的不行,他怎么敢随便把自己的大孙给带出宫。
现在京城多乱,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了得?
“让拱卫司的人跟着,要是咱大孙有个好歹,剐了你!”
“奴婢已经让拱卫司的人跟着了!”
朱远章气的踹了王狗儿一脚,“还愣着作甚,准备一下, 咱要出宫把大孙接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