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出去半句,你和你家人的脑袋就没了!”
“属下遵命!”
蹇硕与西园信使又一句交谈。
待得西园信使退出了房间,蹇硕才躬着身子,面朝天子刘宏。
“陛下…这事儿有些诡异了!”
刘宏一直没有说话,他耐心的听完了蹇硕与信使的全部对话,直到这一刻,他方才嘴角咧开,淡淡一笑。
“一点儿都不诡异!”
“朕反倒是有些佩服,这位五斗米教中已故的张老天师了!”
这…
蹇硕眼珠子一转,连忙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呵呵!”不等蹇硕把话讲完,刘宏的话接踵而出。“张衡一早就知道,十二年前,他救下的是朕的皇长子,还将其收入道门,抚养长大,娶其女儿为妻,呵呵…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嘶…
天子刘宏这么一番话,蹇硕是恍然大悟。
倒不是他没往这边想过,而是…他不敢这么想!
这个老天师在下一盘大棋啊!
反观刘宏…
“匡扶汉室,扶汉…扶汉…”
他行至窗前,看着暗夜之下的雪絮飞舞,看着这硕大的被雪覆盖的皇宫,他竟是怀着几分期待。
“这位张天师,为了匡正道门正统,为了中兴道门,还真是煞费苦心哪!”
“不过,他最高明的地方在于,他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阡陌便如棋子,羽儿是棋子,他张衡也是棋子,就连那五斗米教亦是棋子,‘棋子’难得清醒,握着它的…是谁的手?”
言及此处。
“哈哈哈…”
刘宏的脸色不再严肃,他发出一声爽然的大笑。
——扶汉!
——扶汉于将倾!
哈哈,至少,他与羽儿,与五斗米教有着相同的目标!
他再也不是那个“孤家寡人”,血脉中…最亲密的人即将与他一起并肩奋战。
——挽蜩螗国事于既倒,扶欲坠大汉于将倾!
心情大好…
刘宏转过身,行至龙案前,他再度望了一眼那竹简上的内容。
哪怕已经看过两遍,却依旧被其中的两行篆体小字吸引。
大笔一挥,刘宏无比潇洒的写下了这两行字中的最后七个字——必有道人入庙堂!
对应竹简上的…
便是那一句,羽儿对张鲁对话时提及的。
——欲兴天师道,必兴道门。
——欲兴道门,必扶汉室。
——欲扶汉室,必有道人入庙堂!
“呵呵…”
喜闻乐见,羽儿这是打算要入庙堂啊!
刘宏笑的愈发灿烂!
只是,他琢磨着,羽儿身负这“道人”的身份,在如今这儒门兴起、道门没落的大环境下,又要如何入庙堂呢?
刘宏眯着眼,一时间无比好奇,羽儿这一次会像上一回“曹孟德两敲登闻鼓”那般惊艳么?
“蹇硕!”
“臣在!”
“派西园军暗中保护玉林观,一旦羽儿入关,沿途暗中保护!若羽儿有个什么闪失,朕唯你是问。”
“喏…喏!”
蹇硕浑身一个哆嗦。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他的脑袋已经莫名的…深度的与这位皇长子德生命安危捆绑在一起了!
…
…
第五十一章 十糠一谷,召龙引凤
翌日,积雪正在被清理,德阳殿的早朝依旧如故。
满朝公卿跪下参拜天子。
——“拜见陛下,陛下千秋无期!”
似乎,龙椅上的刘宏精神大好,面色红色,宛若是经历了什么喜事一般。
他点点头,对公卿道:“开始吧!”
当即…
太傅袁隗张口道:“陛下,按照尚书台草拟,陛下发布的诏书,‘騄骥厩丞’的官衔已经设立,从今往后各郡、国官养的良马将由朝廷统一征调!”
这是贯穿今年朝会的一桩大事。
按照大汉的官制,皇帝的“舆马”和“马政”该由九卿之一的太仆掌管,不过…刘宏别出心裁的提出设立了“騄骥厩丞”这一官职,目的是要将各郡国的良马都收入朝廷。
当然…
后世,许多键盘史学家会将“騄骥厩丞”的设立归结为,灵帝一己私欲,喜欢动物,喜欢马,收天下之马,自己赏玩!
可事实上…绝非如此!
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失所,单单今年(光和元年)就爆发了“乌浒蛮反汉”、“梁龙反叛”两次暴动。
致使交趾沦陷、南海梁龙自立,整整一年这战乱都未平息。
而两次叛乱有着相同的特点,那便是这些暴乱均是出现在灾害频生之地,也就是赈灾不利、流民怨声最为沸腾的地方。
可偏偏,朝廷“赈灾”的成效依旧不大,流民四起、怨声载道的趋势愈演愈烈。
特别是水灾之下,黄河沿岸的灾民!
这已经成为了帝国最大的隐患。
解决不了赈灾,那么,朝廷只能退而求其次,设立“騄骥厩丞”,将整个大汉的良马收入朝廷,至少…这样可以保证,在灾民叛乱时,他们无法组建起骑兵。
这就大大减轻了朝廷平叛的难度与压力!
当然,这是不得以而为之的方法!
“很好!”
刘宏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朗声道:“许多官员不懂,为何朝廷要将各郡国的良马收缴!断了他们各郡国贩马的买卖!”
“朕今日便告诉诸卿,告诉各郡县官员,朝廷收揽官马,是不得以而为之。若是他们赈灾得力,朕何须如此?”
刘宏的语气冷冽,整个德阳殿的气氛也陡然变冷!
就在满朝公卿彼此互视,心照不宣之时。
哪曾想,天子刘宏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和缓了许多。
“不过,也无妨!朕已经找到了一条赈灾的良方!”
“从即日起,国库不再发放赈灾款,改发赈灾粮,所有粮食由掌管国库的曹大司农一道采买!按照十糠一谷分发给黄河沿岸受灾的诸郡县。”
“朕意以决,尚书台即刻草拟诏书,司农府全力操办!”
此言一出,曹嵩当即踏出一步…
“臣遵旨!”
可其余公卿…特别是以太傅袁隗与司空袁逢为首的一干士大夫团体!
当他们听到“十糠一谷”这四个字时,尽是哗然一片。
糠?
陛下的意思是…赈济灾民?不再以五谷为主,改用糠?难以下咽的糠?
这…
这…
满朝公卿彼此互视,眼眸中惊愕不已!
当然…
其中也不乏士大夫想要劝谏。
若用糠,会不会激怒灾民,引起更大的民灾!
可看到天子刘宏那果决、坚毅的眼神,袁隗与袁逢彼此互视,旋即连忙朝身后的一干士大夫使着眼色。
今儿个这德阳殿上,陛下的意思不可是与他们商量,这看似不合理的“十糠一谷”…已成定局!
朝会散去…
一干公卿忙围住袁隗、袁逢。
他们两个只是摆摆手,一言不发,匆匆的上了马车。
而直到这马车上,两人才张口交谈。
“大哥?陛下此举…”袁逢率先张口。
可他没有把话讲完…
说起来,因为在两次“党锢之祸”中,袁家竭尽全力庇护党人的缘故,如今…整个袁家已经是士大夫集团绝对的领袖。
而朝廷赈灾的过程中,挪用一些‘五谷’,壮大士大夫集团的实力,本身也有袁家授意,这无可厚非!
可…
今日朝会一过,这“五谷”改为了“糠”;
“十谷”改为了“十糠一谷”;
要知道,“糠”…士大夫是不可能将“糠”塞入自己的粮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