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产生的苦难不必多提,时至今日能够完整享受到现代文明红利的人群在俄罗斯大体上可以进行城乡二元划分:城市中的3000万居民占人口少数,但享受了大部分现代化成果;农村中1.3亿居民占人口多数,但大部分人只沾到现代化成果的一点点光。只要这个现状无法被扭转,那么长期来看,俄罗斯帝国的民主制度显然是“不民主”的,它只属于城市3000万居民中,可能总数不超过1000万上层与中产阶级的“奢侈品”。
建立在少数群体共识下才玩得转的民主制度肯定是无法在人民群众造就的惊涛骇浪中屹立不倒,而现在能够煽动惊涛骇浪的人,便是声望犹如现人神般的沙皇尼古拉二世了。
因此在11月22日,被外界观察者很难了解到的俄罗斯帝国政治帷幕下,尼古拉花了很多力气来摆平借着“为沙皇尽忠”为口号,行反动之事的众多积极分子,包括政府的部门次级长官、总参谋部的军官团、杜马右翼党派中一部分正在私自密谋的保守主义者和已经走上街头纠集暴力分子的极端保守主义者。
对待这些心思各异的积极分子的说服工作出奇的顺利,基于尼古拉仿佛太阳般光耀的威望,所有人都无法抗拒沙皇的命令。但是权力的太阳下总会存在阴影,这是许多“虫豸”的生存空间,比如说通过要求一整个行政部门必须一字不差背诵“尼古拉谕令”的“大忠臣”,强调“凡是沙皇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支持;凡是沙皇的命令,我们都绝对执行”的“忠诚派”杜马议员。
这也是为什么尼古拉不太愿意再大张旗鼓行事的原因,这些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热情“积极”执行沙皇命令的人物跟拿鸡毛当令箭的“虫豸”差不多,尼古拉还很难对他们施加惩罚,因为在明面上他们做的都是政治正确的事情。
所以在公众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尼古拉只是通过幕后的政治互动、低调处理,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行动派给摆平——不出格的就自罚三杯,出格的就绳之以法。如此至少让俄国社会明面上的紧张气氛大为降温。
随后是历时大半个月遍及全俄的罢工运动。
皇储彼得已经与孟什维克达成了一系列的政治谅解,需要尼古拉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了,现在孟什维克的担心无非就是害怕刺杀事件招惹了沙皇,导致俄国工人运动的总体事业遭到打压。
在整场事件中,孟什维克中派和右派的克制让尼古拉较为满意,这证明在经历世界大战后,“取消派”的这些改良主义者已经被完全磨平了曾经动辄就要推翻当局政权、煽动工人暴力对抗的戾气。既然孟什维克表现得如此“温顺”,那么尼古拉也没什么需要惩罚他们的必要了。
尼古拉决策的另一个依据来自对刺客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审讯结果。
对工人彼得的审讯从刺杀事件发生之后就立即开始了。秘密警察所属的公共安全与秩序保卫部——奥克瑞纳对刺杀发生所代表的失职尤为敏感,所以在彼得的审讯过程中花了“大力气”。不过彼得也没什么好闭口不谈的,他本来就想死了,所有的结果在
警察局的档案中都有所作证。
彼得声称,他想刺杀的目标是律师亚历山大·克伦斯基,只不过因为射击角度不利于他行刺克伦斯基,所以顺手刺杀了挡在克伦斯基身旁的目标。
秘密警察们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顺手刺杀皇太子?这不是让他们的安保工作更变成了一个笑话。在奥克瑞纳的“记忆大恢复术”下,遍体鳞伤的彼得只能改口说,自己是来行刺皇太子彼得的。
与此同时,皇储遇刺事件虽然被俄国各大报刊争相报道,但是皇储毕竟是皇室成员,新闻编辑不敢随意冒犯,因此把目光集中在了工人彼得身上。
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工人彼得的遭遇的确令人难过。只不过在俄罗斯帝国国内,大的舆论方向是负面,毕竟一个是光彩夺目的皇太子、干得也不错、人长得也好看,一个是体型矮小佝偻、酗酒、亲手掐死两个孩子的工人。
至于国外的评论者就褒贬不一了。总的来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所以很多人关注这则新闻的点完全基于他们各自不同的主张上。
比如说有的进步主义者觉得这是俄国社会保障制度的失败,但凡工人可以拿到一份足够生活的失业金或者救助金,他就不会陷入疯狂;还有禁酒运动支持者认为这是酒精的罪恶,但凡彼得可以戒酒,他至少可以存下一笔钱来周转失业的困难;有的社会主义者批评大公司对工人的压迫;还有些上流人士认为这个工人单纯是失心疯,因为俄国慈善机构完全可以给他们提供过渡失业用的食物和供暖。
至于在法国考察公社经济的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列宁也在旅途过程中听说了此事,写了一篇纪念彼得的文章——同情工人彼得的。列宁写道:“劳动人民需要同情的是那个在工厂中工作十几个小时而得不到温饱的工人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而不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封建主子彼得·尼古拉耶维奇……不要忘记了,沙皇和他的警察政府头子斯托雷平把成千上万个家庭的长子抓去送到战场上和其他国家的劳动人民自相残杀。忘记了当局的严酷统治,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同情一个杀人犯的帮凶(彼得担任莫斯科总督期间也执行了军事镇压命令),无疑是最卑鄙的骗局。”
外界的议论纷纷没有最终影响尼古拉的决定,他把工人彼得的行径列为个人激情作案,不涉及任何政治主张和意识形态。这对所有人都是好事,唯独对皇后亚历山德拉来说不能接受。她现在一切的思绪都围绕着为彼得治病和报复行刺者这两件事上,她想的是伤我长子,我便要血流漂杵。可尼古拉做不到,他不是这样的人。
在罕见的争吵后,皇帝和皇后气氛僵硬,不过亚历山德拉现在主要的心思是治病,因此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孟什维克十分感激于沙皇的宽宏大量并在接下来的处理罢工运动上不遗余力地劝说执行罢工运动的各大工会和基层代表见好就收。在发生了皇储遇刺事件后,罢工领导者的立场也变得有些敏感,他们虽然想要得到经济上的承诺,但是对于政治上的阴云唯恐牵连到自己,因此只能纷纷松口、见好就收。
对于立场强硬的大企业而言,他们面对沙皇的压力也显得小心翼翼。尤其是西伯利亚矿业巨头们遭到了尼古拉的重点打击。在战前很长一段时间,英国资本是西伯利亚外资企业的主要投资方,采金、采铜、铁矿、煤矿等领域比比皆是英国资本投资的矿业公司,这次动用私人安保队向罢工工人开火的也是英国资本控制的库克萨斯铜业公司。这家采矿大企业在战时因为铜业生产赚得盆满钵满也积累了很大一部分采矿工人的不满情绪,最终在罢工中强硬地命令矿工返工无果后悍然开火。
像是这样的大企业,只要愿意花点精力进行调查,很难不发现腐败活动、官商勾结等情况,只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俄国都需要资本来开发富裕的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所以中央政府对这些负面事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造成上百人伤亡太过分了,所以库克萨斯铜业公司遭到了彼得格勒当局严厉的司法公诉。
在一连串的事实面前,在强大的民间舆论和政府压力下,库克萨斯的律师团也不愿意在道义和法律上都吃亏的情况下继续嘴硬,所以开出了有史以来最高的赔偿金——每名死者90万卢布,其他伤者根据伤势轻重分别得到30-60万卢布不等,总计5860万卢布天价抚恤金和赔偿金,此外还有对当地采矿工会承诺的一次性7000万卢布工资补偿,可谓大出血。
俄国罢工者与私人资本达成妥协的同时,被俄国国有资本雇佣的铁路工人也陆陆续续与俄国国营铁路公司达成了返回工作岗位的经济
补偿条款。铁路工人在战时是工作强度最大的劳动者群体之一,他们必须为战争所需的一切铁路运输活动做24小时不间断的工作,因此不满情绪很大。
不过还是那句话,如今的俄罗斯帝国作为无可争议的战胜国,国内的民族和国家凝聚力是无比充分的。所以,虽然铁路工人工会中还有对经济补偿的高低有所争议,但是在打着爱国牌的宣传面前,他们还是纷纷妥协了——这相当于是用国家凝聚力来付钱。
随着俄国铁路工人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军事调度和物资运输重新恢复,科尔尼洛夫军团对华沙公社政权的攻势也重新开始了。
第三十九章,第三次拯救,其下
和暴君们我们是不共戴天,
来,受苦人,今天要报血仇。
人民的鲜血浸透帝王的宝座,
也染红了我们敌人的手。
要推翻暴君,要铲除财阀,
彻底消灭寄生虫、无耻走狗,
我们要向刽子手讨还血债,
看,红旗飘,胜利日就在前头!
——《华沙曲》
当俄罗斯帝国陆军元帅阿列克谢·布鲁西洛夫调度第一集团军和第三集团军从北部和西部同时向华沙公社掌握的华沙周边地区推进时,大体上这次红色政权的插曲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元帅布鲁西洛夫认为财政部对陆军军费的斤斤计较导致了在推进过程中不必要的损失,但他也明白俄国如今面临的财政窘境,所以尽可能采取一种保守的进攻方式来压缩华沙公社的活动空间。
只不过在具体执行层面,步兵大将拉夫尔·科尔尼洛夫指挥的第三集团军推进得更为急切、更为血腥。科尔尼洛夫是一位无情的指挥官,他不断命令军队以酷烈的方式摧毁波兰赤色分子的抵抗——通过处决俘虏、释放毒气和巷战中使用火焰喷射器的形式摧毁抵抗者的士气。
火焰喷射器是少数几种战后俄军新增的武器,主要用于时常发生在城市巷战中的镇压活动。尽管这种装备被许多国际人士诟病为不人道的武器,但是在巷战废墟中喷射火焰显然比派兵进入废墟搜查更为便捷,所以俄军大批采用。
科尔尼洛夫军团在滚滚浓烟中的行军比第一集团军更早完成了任务,取得了陆军部的嘉奖。为期两个月的华沙公社政权就此消亡,德莫夫斯基重返化作废墟的华沙。
这次德莫夫斯基倒是不用考虑饥荒的问题了,一方面俄国调度来的粮食基本已经抵达,另一方面吃饭的嘴巴也少了很多——不是已经饿死了,就是被烧死了。
之后一段时间,科尔尼洛夫还被俄国陆军部委派了打击、清除波兰猖獗的马匪强盗的任务。因为他冷酷无情的作风,让波兰人胆寒地称之为“血腥的科尔尼洛夫”。
随后,被逮捕的捷尔任斯基以及一众波兰共产党人、社会党人遭到了波兰国民政府最高法院的裁判——以叛国罪的罪名——集体处以绞刑。
在法庭上,当法官以走程序的形式向波兰共产党员询问说,是否还有辩词时,一名年轻的波兰共产党员为自己辩护道:“我的祖国是波兰社会主义共和国。你们可以绞死我,但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自己的祖国,而且永远都不会背叛。只是我的祖国跟你们的不同。你们的祖国是地主贵族的,我的祖国是工人农民的!我深信,我的祖国一定会成为一个工农大众的国家,而在我的这个祖国里,决不会有人说我是叛徒。”
法庭上的陪审员席位鸦雀无声,这些参加法庭的人都是来捧个场而已,没人敢于同情一名必死的囚犯。
整个死刑的程序执行得很快,似乎是波兰国民政府不想让这些麻烦的赤色分子多留哪怕一天。绞刑台的地点是秘密设置的,防止处刑地点成为红色思想的朝圣地。
临行前,虽然众人互相打气,但是当绞刑索套在脖子上、麻袋罩住脖子时,众人还是有不同的面貌,有的漠然对待、有的小声唱着革命歌曲、有的喘着粗气、有的手脚发软不得不让士兵架着拖上绞刑台,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求饶,慷慨就义了。
正如华沙曲所传唱的那样:在斗争中,战友们年轻的眼睛,难道面对绞刑架会发抖?
解决了华沙公社的麻烦事后,还有一个纠缠不清的问题是:波兰是否还应该以现在的形式存在。
不过尼古拉并没有理会这一类关于收过波兰独立承诺的杜马议员请愿或者社会上的请愿,而是把亚历山大·克伦斯基请到了冬宫来。
当克伦斯基受到皇帝办公厅的邀请函时,他的内心还颇为激动。皇储彼得向他递来合作的橄榄枝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将成为天选之人,可刺杀事件的发生令他一度恍惚,仿佛煮熟的鸭子不翼而飞——按部就班的大臣会议主席之位就这样消失在枪口下了。
但是沙皇的邀请函,克伦斯基拿着这份好
似千斤重的信函看了又看,上面无非是公式化的书面语言邀请克伦斯基先生到冬宫一叙。克伦斯基猜不准沙皇会对他说什么,甚至还左思右想了一夜不能入眠。
次日,这是克伦斯基第一次,恐怕也是最为紧张的一次见面。
尼古拉看见了黑发鹰鼻的律师克伦斯基,克伦斯基也看到了疲倦忧郁、不怒自威的尼古拉二世,后者连忙向尼古拉行礼并隆重地亲吻手背。
最开始,沙皇向克伦斯基说了关于他从长子彼得那里知道的关于克伦斯基的事迹,并向他询问这是否准确,克伦斯基不敢怠慢,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说了一边。
“我听说彼得把你介绍进了共济会,确有其事吗?”
克伦斯基连忙承认并解释说,所谓共济会指的是俄罗斯共济会,由十多年前来彼得格勒发展的法国“圣人”菲利普建立的法国共济会分支。在法国革命之后,俄罗斯共济会脱离了与法国共济会的联系,成为了俄国部分莫斯科资产阶级和自由派人士的政治俱乐部。
皇储彼得对尼古拉坦白说,他是在担任莫斯科总督期间和莫斯科的政治圈子搭上了关系,成为了共济会的一员。这也是他纠集进步联盟的一个主要平台。
尼古拉不愿意偷窥家庭成员的隐私,秘密警察也不是用来干这些私事的,所以他对皇储彼得参与的政治活动和上层集会知之甚少,彼得本人对此也似乎有所遮掩。共济会的其他成员尼古拉还不能完全确定,唯独克伦斯基是新晋成员,所以尼古拉就找来了克伦斯基询问。
克伦斯基坦言这只不过是一个较为私密、提供社交氛围的政治沙龙而已,不过他说着说着突然陷入了沉默,令尼古拉有些侧目。
“陛下,请允许我斗胆发问,您对皇太子彼得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我是他的父亲,我看着彼得从婴儿变成大人,我当然了解我的孩子。”
尼古拉理所当然而且如数家珍地说道,但克伦斯基似乎在一番心理斗争和取舍后,对沙皇坦白说:“无意冒犯,陛下,我仅仅是以律师的阅历而言,我怀疑您的长子……是一位同性恋。”
看见沙皇陷入沉默,克伦斯基又大胆接着说,这是因为他和有同性恋倾向的彼得格勒上层人士接触发现他们用着同样的香水……克伦斯基还没说完,尼古拉突然跳了起来,快步走到这名大律师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给了他一个耳光,第二个、然后第三个。
克伦斯基被吓住了,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如果你说谎,你的事业、人生完了,你和一切人生美好的东西都会说再见了。”
尼古拉还没这么生气过,自从刺杀事件发生之后,复杂情感的积蓄他一直有所压抑,突然有人冲他说,他可怜的长子是同性恋时,一种受到强烈侮辱的愤怒一下子就爆发了。
克伦斯基连忙点头……但他都不确定点头是什么意思了,有些吓懵了,又连忙摇头。
“今天先到这里,请走吧。”
尼古拉反复思考,难道这是彼得每次都隐约有些抗拒关于挑选未婚妻的原因?他不敢多想,生冷地请克伦斯基离开。后者连忙行礼退下,以免再次触怒沙皇。
克伦斯基在回去的路上恨不得再给自己几耳光,怎么突然就提这茬了。之后几天他每每空闲下来,脑海里就浮现出沙皇对他的威胁,令他茶饭不思,整个人都虚脱了。
第四天,皇帝办公厅的邀请函又交到了克伦斯基的手中。这次他一见到沙皇本尊,立马就噗通一下跪地行礼,请求原谅。
过了好一会儿,尼古拉才令他起来。
“……这件事有很多人知道吗?”
“不……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克伦斯基的求生欲让他大脑高速运转。
尼古拉又停顿了很久,让克伦斯基都产生了幻听,好像耳朵里都是自己心脏不停跳动的声音。
“彼得向我替你求情,他说,你是一个聪明人……”尼古拉复述了他与皇太子的交谈,“我不怎么喜欢你,因为你胆大妄为……你是律师,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
克伦斯基感觉额头上都是汗,但又不敢擦,做出多余动作,他努力想点词出来回应沙皇的询问。
“我……我……我觉得……陛下您将第三次拯救俄罗斯。”
“为什么是第三次?”
“因为……因为,第一次是1896年颁布钦定宪法,1897年召开第一届国家杜马;第二次是带领俄罗斯帝国与俄罗斯民族打赢了有史以来最大战争……第三次,第三次就是现在,您将第三次拯救俄罗斯……俄罗斯的民主和俄罗斯的未来。”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彼得跟你说的?”
“……大公殿下和我说了很多关于将来的事……我想,陛下您从未想要摈弃民主、恢复专制,您将让民主完全扎
根在俄罗斯土壤上。”
克伦斯基部分点破了尼古拉的心思,让沙皇起码不再觉得克伦斯基是个徒有其名的家伙了。
“你可能算是个聪明人,亚历山大·弗多洛维奇。”
尼古拉站起来,再次走到克伦斯基身边,后者后背都湿了——果真伴君如伴虎。沙皇把克伦斯基拉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说,“那么你可以让俄罗斯的民主生根发芽吗?”
克伦斯基这时才相信,他,国家杜马乃至俄罗斯帝国的民主制度,都得到拯救了。
第四十章,咆哮的二十年代之序幕
世人认为俄国历史已经告别了革命。别搞错了,俄国革命才刚刚开始。
——亚历山大·克伦斯基
1919年12月,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凌冽寒风冷却了俄罗斯帝国街头焦灼的对峙气氛,大雪将凝固的血迹、焦黑的废墟、许许多多受害者的尸体掩埋,欧洲大陆上所有历经磨难的居民都在难得的片刻平静中迎接新年。
迎接,咆哮的20年代。
1920年开春,俄国最令人瞩目的政治事件莫过于萨佐诺夫政府宣布国家杜马选举提前召开,从10月份向前移动至4月复活节前后。
虽然尼古拉已经把大规模的、集中性的罢工运动一一摆平,但是经济形势的不稳定令小规模的劳工骚乱事件依旧在全国各地呈现出此起彼伏的态势。因此有权影响这届杜马改选的选民把关注点都聚焦于经济议题上。
而且经济议题不仅仅是俄国国内最为关注的领域,这同样也是英国、美国、意大利、日本,这几个主要的战胜国和资本主义大国的民众不约而同关注的重要话题。
世界大战造成的创伤,即深层的经济后果——普遍的全球性的通货膨胀在每一个卷入战火的国家都有所体现。但是最先开始行动起来的,毫无疑问正是全球资本主义的火车头——美国。
美国作为世界经济的中心,尽管免遭世界大战的战火洗礼,但美国工人在战时受到的通货膨胀令他们为了相同的生活质量必须比1913年时多付出一倍的经济成本。这种物价膨胀导致了1919年的罢工浪潮。约有500万美国工人参加了3600次不同的劳动争议。
金融市场也有躁动不安的迹象。在国际主要流通货币中,只有美元和黄金稳定挂钩,但是通货膨胀造成的美元贬值令国际资本更愿意把美元兑换成黄金,到1919年年底,在美联储纽约分部,黄金储量与流通纸币的比例已经降至40.2%,与法律所要求的最小值就只差一点点了。
因此在1919年末,根据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的紧张讨论,他们决定必须用紧急措施抬高利率回收美元,采取高强度的紧缩政策。换而言之,美联储加息了。
1920年1月2日,美国将利率提高到了4.75%,至当年6月,利率进一步提高至6%。通货紧缩带来了严重的影响,这给整个世界经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在1919年,美国资本向外输出了2.92亿美元的黄金和数十亿的贷款之后,1920年,新的贷款输出停止了,大约8亿美元的黄金涌回美国。
由于美国采取了大规模的单边挤压政策,把原本提供给欧洲的流水资金抽回美国,所以对缺乏资本的欧洲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现在摆在欧亚各国财政部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同样采取稳定或者紧缩的财政政策——因为各国的宽松财政都建立在美国提供的富裕资本输出上。
紧跟其后的是英国和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