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维特你是道德主义者，我的父亲也许会对人民的酗酒行为感到难过，但维特你应该有其他目的……”
“……”
尼古拉似乎言中了什么，这导致维特只能在短暂沉默之后叹了口气。
“1891年的大歉收导致前几年维什涅格拉茨基勉力维持的微薄盈利全部折损进去了，按照政府统计中最悲观的看法，去年的农作物产量大概是这个世纪以来的最低水平，国库空空如也。”
“说到这个，对了……”
维特的话语让尼古拉联想到了先前本格老师找到他的时候所说的一些担忧。
“你是不是最近在增发纸币？”
“是的，看来本格教授已经对殿下说过了。”
本格作为现任大臣委员会主席和国务会议的议员，名义上仍然处于政府权力的顶点，只不过实际中只能处理许多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杂事。
但是本格并非孤立无援，他还有不少徒子徒孙。
本格早年是基辅大学的教授，还担任过一段时期基辅大学的校长，不少政府中的公务员都毕业于这所高校，维特也是基辅大学的毕业生。
这也是维特称呼本格为教授的原因。
就跟委员长的嫡系都称呼光头是校长类似，某种程度上，维特正是本格这一模糊派系中的一员。
这些都是尼古拉自己在先前相处中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揣测出来的总结，经验来自于前世身处大公司中的察言观色和办公室斗争。
虽然也只是新手级别，但起码能用，而且就算分析错了也有皇太子身份带来的很大容错空间。
“本格老师向我担忧超发纸币会给俄国的经济环境带来不好的影响。”
尼古拉对美帝的核动力印钞机耳熟能详了，只不过现代人许多习以为常的逻辑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仿佛天方夜谭，纸币和量化宽松就是一个案例。
具体许多讨论非常枯燥，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时代人们不敢想象信用货币，认为这是一种“流氓政策”，恶意掏空人民的财产。
毕竟这是金本位的时代，钞票值钱才是这个时间线的常识。
“本格教授也找到过我……就跟对殿下谈及的类似，他认为增发纸币是自取灭亡的道路……不过这是唯一能在短期内凑齐支付给官员俸禄和士兵军饷的办法，现在国库空空如也，如果9月20日发不出工资，恐怕带来的混乱远比增印纸币多得多。”
9月20日是俄国的结账日。
维特强调这是一种暂行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嗯……”尼古拉倒是对量化宽松、核动力印钞机没什么看法，因为他是现代思维，纸币不值钱才是常态，“所以……你是想要通过酒类垄断专卖来获取财政部的新资金？”
“增加政府收入不在这项改革的目的中。”
虽然维特一再重复自己的初衷，但在尼古拉看来，有点死鸭子嘴硬的意思了。
“但是垄断本身可以为政府带来很高的利润，这一点你不反对吧？”
一再被否认的尼古拉也不恼，这是皇太子在最近一年与大臣们人际交往中的一个优点，政府中不少人猜测他或许未来能成为一名温和的沙皇。
“短期内或许如此，但如果酒类消
费减少的话，国家从专卖中所获得的收入会因此下降，这也是最后陛下想要看到的结果。”
因为尼古拉好说话，所以维特也知无不言。
“嗯，很难……如果是以戒酒为目的，我觉得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做到。如果是以增加收入为初衷，倒也是一个好的手段……”
一说到通过行政垄断商品来给政府增加收入，尼古拉就联想到了烟草，又通过烟草记起来自己看过的《是，首相》中汉弗莱的经典语录。
香烟每年杀死十万人，我们得到什么？
40亿岁入！
**个烟草业工作岗位，出口业蓬勃发展，有效平衡了贸易额。
另外
**个岗位涵盖零售、包装、贸易等诸多领域……
烟草税占了公共卫生资金的三分之一，我们多挽救了那么多生命，因为这些烟民自愿为挽救同胞们牺牲了自己。
烟民是我们国家的恩人啊！
同理可得，喜欢喝酒的国民也是挽救俄国财政问题的恩人啊！
“所以殿下也会同陛下一样支持我的工作吗？”
维特也听明白了，尼古拉的观念更加功利，但这对俄国未来的沙皇来说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只是征求尼古拉的支持，尽管二人的最终目的有所冲突，但手段上没有分歧。
“是的，我会像父亲那样支持你。”
在此之后尼古拉又同维特闲谈了一些政府中的工作才离开。
尼古拉的取舍听上去冷血，但他从来没想要当人民的小爸爸，或者说大爹，皇太子远没有父亲亚历山大三世那样“热爱”他的人民。
皇太子心目中的理想是构建一个自由、平等的社会，没有爹，但也没有需要多管管的“巨婴”。
但这所面临的痛苦，或许有很多。
第四十八章，走亲戚的准备
当尼古拉回到冬宫，穿行在金碧辉煌的房间之中时，在孔雀石大厅与父亲亚历山大三世不期而遇了。
孔雀石大厅是冬宫内的前殿和后宫之间的枢纽，它位于冬宫的西北角。
透过巨大深红色窗幔，可以看见窗外的涅瓦河，也是尼古拉回到自己寝室的必经之路。
冬宫的富丽堂皇对第一次进入的尼古拉来说相当震撼，但震撼之后就逐渐转为熟视无睹了，因为这种大量采用金色、白色、银色装饰的风格在后世已经被不少KTV、高档会所乃至于宅基地、民宅装潢用烂了。
尽管质感上冬宫当然更胜一筹，但未免过于土豪金，换而言之，有点土味了。
而且尼古拉更喜欢现代、前卫、先锋和工业质感的风格，所以他很少在意身边的冬宫陈设。
“准备好跟你的那些恼人亲戚们相见了吗？！”
亚历山大三世对这些欧洲亲戚们的评价毫不客气，他一贯用辛辣的评语来评价外人。
像是以前，亚历山大三世就认为自己的长子是一个“懦弱的娘娘腔”，现在有所改观，但还是个“离经叛道的傻小子”。
“我正打算去准备行礼。”
尼古拉多说了几句。
“很好，你还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亚历山大三世看出来了尼古拉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所以他很爽快地就点破了尼古拉的小心思。
“唔……是关于您的酒类专卖设想……”
“你有什么‘新’看法吗？”
亚历山大三世的风格一向直白，他先前就对尼古拉的新观念表达了不屑一顾的态度，嘲笑是“不切实际”的，但他还是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拍着真皮软垫让尼古拉也坐在旁边。
对于皇太子表现出来与以往格格不入的价值观，一些政治敏感的大臣们已经在私底下同亚历山大三世表达了少许的担忧，不过都是旁敲侧击，亚历山大三世则以粗暴地“你少管闲事！”“做好你的本质工作！”作为回应。
“不算是……主要是……”
脑中还在思考措辞如何委婉的尼古拉的吞吞吐吐让亚历山大三世有些看不惯。
“尼基！你不要把那套拜占庭式的弯弯绕绕来敷衍我！有屁快放！”
亚历山大三世不喜欢打官腔，他把这些称之为“希腊人的恶习”。
“是的。”
被父亲指责反倒让尼古拉有些混乱的思绪冷静了下来，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酒类专卖不能制止人民的酗酒行为，但这种制度可以为国家带来更大收入……假如父亲想要让俄国人民远离酒精的毒害，应该让酒类专卖的收入用来补贴教育，只有充满教养的人才能清醒地认识到酒精的副作用而不是怨恨国家对他们的强制戒酒。”
前半句是尼古拉先前就已经想好的内容，后半句来自他的灵机一动，但尼古拉觉得这样说也没问题，毕竟财政收入必然要投入对国家经济有益的循环中。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不要撒谎！”
“是，是的。”
当尼古拉飞快答应的时候，亚历山大三世加重的语气把他吓了一跳，不过最后尼古拉还是肯定地回复了父亲的问题。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亚历山大三世先是沉默，而后神色平静地对尼古拉说。
“这算是，父亲您采纳了？”
“到底谁是沙皇？！”亚历山大三世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尼古拉的额头，“现在，你去完成你的任务，我会做出决定。”
“是的，萨沙团长。”
尼古拉的父亲无疑还是封建大家长的作风，他可以与自己的后辈、臣子和风细雨地交流，但这不算身份平等的谈论，因为他不喜欢有人顶撞、隐瞒自己，这种交际让尼古拉感觉熟悉和适应，但他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皇太子的服从让亚历山大三世和颜悦色，他拍着尼古拉的肩让他注重在欧洲出行时的风度，不要给俄国皇室丢脸，“但是也别迁就那些唧唧歪歪的亲戚，重大的问题上可以给他们脸色看看”。
亚历山大三世所指的“唧唧歪歪的亲戚”是德国的皇帝威廉二世，私下里欧洲的亲戚们都称呼他是威利。
威利不讨亚历山大三世的喜欢，沙皇评价他是个流氓气的年轻纨绔子弟，喜欢到处瞎掺和，自视甚高，并且幻想其他人都崇拜他。
沙皇把威廉二世看作是幼稚、上蹿下跳的猴子。
“好的，”尼古拉摸了摸鼻子，这是他不自在时的下意识小动作，“我会注意的。”
“那你去忙吧。”
“嗯。”
当尼古拉站起身之后走了好几步，鬼使神差地，他又回过头去，亚历山大三世背对着他正准备离开孔雀石大厅。
这名“巨人”的背影同尼古拉记忆中一样的魁梧，好像可以扛起整个俄罗斯帝国，但尼古拉总觉得父亲的身形和脸色比之以往已经大为不如了。
“……”
大约十来日之后，准备妥当的尼古拉等待在母亲的闺房旁。
在欧洲人的语境中“闺房”一词指的是专为上流社会的妇女们提供一个避开家人和仆人，可以从事社交、八卦和饮茶等传统女性活动的空间。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尼古拉的脚步有些虚浮，因为他这段时间里还好好安抚了好几个月不曾见面的情人玛蒂尔达·克舍辛斯卡娅。
具体情节相当地简单粗暴，基本就是男女情爱内容。
尼古拉看得出来，这位波兰血统的芭蕾少女已经迷恋上了皇太子，甚至认为二人终成眷属。
但遗憾的是，这段恋情是不会迎来终点的。
好心的阿列克谢叔叔为尼古拉提供了一处供两位幽会的宅邸，然后便是没羞没臊地做爱，年轻就是好，一夜七次狼。
不过没节制带来的坏处就是，现在平地走路对他来说仿佛犹如“腾云驾雾”。
“尼基？你怎么站不稳？”
“不……妈妈，我没事，可能算睡得比较少。”
玛丽亚皇后打算前往英国跟她关系要好的姐姐相处一段时间，所以母子二人会一同乘坐罗曼诺夫的皇家游轮“北极星”号。
第四十九章，出发
皇后玛丽亚的闺房也可以被叫作是“小客厅”。
白色的大门上附着金色浮雕，两个门把手是龙的爪握住一个巨大的圆形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