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基？快点进来吧。”
尼古拉轻叩房门，里边响起了母亲明妮的呼唤，他便打开了宫廷中贵族女士经常来往的私密空间。
玛丽亚皇后的小客厅与冬宫中许多房间类似，只能依靠单面对着涅瓦河的窗户进行采光，所以室内空间有光线不足的缺点。
不过小客厅中的水晶吊灯都已经使用了电灯，在白炽灯略微泛黄的亮度下，明妮皇后的闺房给尼古拉带来了一种朦胧的、古典油画质感的电影视觉体验。
洛可可风格的小客厅透露出属于女性的可爱，墙壁用深红色的布幔覆盖，正对着窗户的是一面椭圆形的镜面，将窗外的光线、水晶吊灯的光线进一步折射在室内。
这间精美绝伦的闺房是俄国上流社会社交圈的顶点，但并非没有对手，居于莫斯科的玛丽亚·帕夫洛夫娜大公夫人与皇后争奇斗艳。
“小尼基，你来得正是时候，帮妈妈看看这几件哪件更好看。”
玛丽亚皇后年仅45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优渥生活环境让她的容颜保养得极好，当年作为王妃的时候就已经以美貌得到了俄国宫廷的赞誉，过了将近二十年丝毫不落下风。
能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站住脚跟，明妮的时尚感自然也很强，女性的衣装成堆地被围绕着皇后转的仆佣们摆放在红色皮垫镶金边框的沙发上。
除了眼花缭乱、五颜六色的高级时装之外，玛丽亚皇后的首饰项链几乎亮瞎了尼古拉的眼睛。
俄国宫廷的时尚教主除了要紧跟最新潮流之外，舍得砸钱同样是很重要的一环，明妮的珠宝首饰就是如此，朴实无华地将大颗钻石珍珠组合在起来，达到了最壕气的效果。
现在明妮皇后佩戴的一串项链是18颗水滴型珍珠围绕着529颗钻石堆砌出来的，在黑棕色抹胸露肩女装的胸前还佩戴着一颗让尼古拉感觉有些眼熟的胸针。
巨大的蓝宝石被数十颗钻石围绕，下方缀着一颗水滴状的大珍珠。
这玩意尼古拉上次看见还是前世看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演讲的时候，不过他一细想也就了然了，考虑到罗曼诺夫皇室的命运，玛丽亚皇后的珠宝流离失所也算正常。
“小尼基？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明妮轻推走神的皇太子的臂膀，把尼古拉从漫无边际的联想中回过神来。
“不……嗯，我觉得都很好看妈妈，最主要是你好看。”
尼古拉的甜言蜜语让玛丽亚皇后喜上眉梢，不过她还是认真地询问尼基说：“小尼基，我不是让你来夸奖我的！你要学会帮助解决女士们的烦恼，比如将来你的妻子。”
一谈到这点，看到尼古拉对伦敦之行面带向往的表情，明妮皇后反倒是暗地里有些心生嫉妒了。
她自始至终都把尼古拉和他的两个弟弟视作自己的掌中宝、心头肉，如今一想到“小尼基”会到伦敦去跟他的未婚妻相处，就有种失落的感觉。
虽然那位将来的皇太妃是明妮心意的媳妇，不过女人的心思一向复杂多变，玛丽亚现在便是如此。
“那就这件吧。”
点头示意后尼古拉指着仆佣拿起的一件新洛可可式女装，在皇太子的直男审美里他只能分辨出这是紫色，但具体的什么薰衣草色、玫瑰紫之类就很难说出来了。
“不行，这件有点太老气，我想要显得年轻一点。”
“……”
尼古拉摸了摸鼻子，感觉又回到了熟悉地陪女性购物挑选环节。
“那这件呢？”
“不够典雅，有些轻浮。”
“这件？”
“我想选深色系的衣服。”
“呃呃呃，那这件呢？”
“太黑色了……”
“……”
有点无语的尼古拉就差听见皇后要“五彩斑斓的黑色”这类要求了。
总之，多额外花费了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玛丽亚皇后将好几大箱子的行李准备妥善了，与之相对的是尼古拉简单的一个行李箱。
“小尼基，你带得也太少了。”
明妮抱怨儿子的品味和对时尚的不敏感。
“到时候在伦敦可以买点新的。”
尼古拉只是随口解释说。
当二人准备完成之后，时间已经被拖到了正午，干脆就再等会儿吃完午餐再走了。
“尼基，你和妈妈是打算去哪里？”
餐桌上，先到场的是尼古拉的两位妹妹，谢尼娅和奥尔加，她们看见了仆佣们正搬着大包小包往停泊在冬宫中的马车上转移。
“尼基会先去德国然后再到英国。”
“嗯。”
相比于玛丽亚皇后对宝贝儿子的态度，她对自己的女儿们就比较平淡了，尼古拉的妈妈是个重男轻女的家长。
尼古拉只能点头称是，不过之后格奥尔基和米哈伊尔的到来让这种有些冷淡的气氛冲散了。
米哈伊尔是父母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家里的规矩不怎么管用，有他在能够活跃气氛。
“嘿，尼基哥哥，”14岁的米哈伊尔拉着尼古拉的胳膊，“我从爸爸那里知道，你要去盎格鲁了！”
“盎格鲁？”
“对的，爸爸说什么，昂什么撒……”
“盎格鲁-撒克逊？”
“对对对，哥哥好懂哦。”
“这也没什……”
一家人还在闲聊的时候，亚历山大三世匆匆赶到，沙皇重视家庭，所以他一直坚持家庭聚餐缺一不可。
食不言，父亲主持短暂的祷告之后只剩下了刀叉与餐盘碰撞的声音。
“在分离的时间中我会分外想念你，萨沙。”
“没有你的冬宫就像是一座失落的城堡，明妮。”
午餐之后，萨沙与明妮做了夫妻之间恩爱的离别。
马车驶出冬宫之后，尼古拉看见了冬宫广场上的“凯旋柱”，47.5米的亚历山大圆柱，是为纪念1812年反抗拿破仑战争胜利而建造。
“假如我也能打赢一次伟大的战争，真想也立一根气势磅礴的凯旋之柱。”
玛丽亚皇后只是把尼古拉的发言当作是年轻人没有根据的狂言。
第五十章，好运的瓦连京，其三
皇太子尼古拉与皇后玛丽亚从圣彼得堡的尼古拉耶夫斯基火车站出发。
这座巴洛克式风格的火车站建筑位于涅瓦大街与利戈夫斯基大街交界处宽敞的征兆广场上，繁忙的人流来来往
往。
他们会搭乘停泊在喀琅施塔得商港中的皇家游艇“北极星”，第一站是玛丽亚皇后的娘家丹麦王国，哥本哈根。
“你的父亲很喜欢待在丹麦的生活，小尼基。”
当明妮皇后提及自己生长的家乡时，她的话语也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
“嗯，我知道。”
尼古拉点头，亚历山大三世经常带着一家人前往哥本哈根度过夏季。
沙皇在哥本哈根有自己的庄园，在那里可以放下自己的身份，干些“大孩子才能做的事情”，比如用水管喷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九世或瑞典国王奥斯卡二世。
这是豪爽的亚历山大三世最喜欢的社交表达方式。
“你还记得当时你的父亲跟你大姨夫散步时候的故事吗？”
在游艇上待着的旅程枯燥，除了打牌之外就剩下读书和聊天解闷了。
尼古拉已经不止一次听母亲向自己提及这个趣闻，虽然明妮皇后外貌不算年长，但心态上倒是有些碎嘴了。
“嗯……遇到游客的那个。”
“对对。”
这或许还有娱乐生活匮乏的原因，一个有趣的故事可以被反复提及多次，总之，迁就母亲的尼古拉又再一次听了明妮的唠叨。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亚历山大三世喜欢在近郊和姐夫威尔士亲王伯蒂以及其他亲戚一起散步，有一次在郊外遇见一个迷路的旅客。
旅客不知道这些人是谁，询问他们如何去城市中心，然后问他们的名字，以便感谢他们。
“我们是俄国皇帝、丹麦国王、希腊国王和威尔士亲王。”
这是亚历山大三世的回答。
“那我就是示巴女王。”
旅客如此答道。
威尔士亲王爱德华的昵称是伯蒂，威廉二世要叫他“伯蒂舅舅”，鉴于英语词汇中都称呼为uncle，所以对许多欧洲王室的后辈而言，比如尼古拉，都可以叫威尔士亲王是伯蒂舅舅/叔叔。
当尼古拉和明妮还有几位宫廷中的廷臣一起打牌消遣时间的时候，瓦连京正在千里之外的巴库汗流浃背地干着苦力。
对瓦连京来说，日子过得比之以往有了不少“盼头”，他现在是巴库油田附近的一家煤油加工厂的劳工。
在建筑工地干了一段时间后，他凑齐了路费就继续往南，正好撞见石油公司招工的猎头人，瞧见工资待遇还不错就被拉进下一列火车前往了巴库。
因为巴库地区的石油企业蓬勃发展，劳动力供不应求，所以他这样上手干了两三个月的非熟练工也拿到了按照全国来说相当不错的工资，有足足160卢布，是瓦连京当农民时年收入的一点五倍以上。
“起床干活啦！起床！懒鬼们！”
每天早上刚蒙蒙亮的时候，工厂宿舍的几个管理员就会各自拿着巨大的手摇铃铛四处大喊大叫把睡眼朦胧、疲惫不堪的工人们全都赶出门。
传达到意识模糊的瓦连京大脑中的反应就是睡在硬木板上僵硬、酸痛的知觉，他有些痛苦地呻吟，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然后挣扎着从粗麻布做的盖被中爬起来。
这家名叫鲍勃的煤油加工厂是某家石油大公司的上游承包商之一，具体名字瓦连京有些记不得了，不过跟其他的中小型石油加工企业类似，靠给工人们发放稍多一些的工资来让他们或是心甘情愿或是生活所迫的加班加点地干活。
瓦连京所处的房间是一个巨大的通铺，仅用薄木板做了隔断，房间里摆满了跟个棺材差不多大小的木床，成年男子躺进去连翻身都困难。
但这已经算是工厂的“福利”了！
还有一些工厂，据瓦连京从工友的口中得知，他们甚至连床都不提供给工人，宿舍里只有绳子！
工人每天只能疲惫不堪地挂在麻绳上歇息，勉强入睡，一大早宿舍的管理员们就拿着大剪刀把绳子剪断，通过让工人们跟地板亲密接触来快速清醒。
像鲍勃工厂的一幢三层工人宿舍可以塞进去成百上千名犹如行尸走肉的工人，到点之后走廊上人满为患。
工人们都被粗暴的管理员们赶出来大通铺，空气中弥漫着不远处已经喷吐出滚滚浓烟的石油“芬芳”，这是地下冒出来的黑色黄金。
“嘿！瓦连京，给你。”
一个工厂里打工的工友日日月月都相见，想不混熟都困难，瓦连京就跟一个车间里不少人都混熟络了。
“伊万，谢尔盖，伊戈尔。”
瓦连京点头招呼了几位一同干活的工友，他们还带来了茶和面包，这是工人们普遍选择的早餐搭配。
茶都是劣质的茶叶磨成茶粉装进布包里泡制的浓茶，面包则是硬得磕牙齿的黑面包，要泡在茶里吃，能垫饥、提神。
这座工厂中不少人都是来自北方的农民，他们的名字也算典型的俄国姓氏，巴库镇的壮大建立在这些俄
罗斯移民的基础上。
这几个工友是同一个生产小组的成员，他们每天的工序就是从常压蒸馏的中的煤油分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