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场的侍卫、警察、民众,全部都跪下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东正教宗教情愫涌上心头。
“这是我们的以撒!(亚伯拉罕献祭给上帝的儿子)”
一位目睹了这种场景的神父高喊。
“全俄罗斯都将得到拯救!”
“哈利路亚!”
莫斯科人被沙皇的泪水打动了,在这一刻,尼古拉二世完全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点。
尼古拉二世成为了老妈妈的孩子!
老妈妈代表着莫斯科!代表着俄罗斯!
尼古拉二世爱着俄罗斯!俄罗斯也爱着沙皇!
但总要有人为这场灾难负责,一种悲伤中的愤怒弥漫开来。
“都是总督的错!沙皇是无辜的!”
莫斯科人高喊。
莫斯科人愤怒了,他们砸烂了霍登广场的栅栏,拼凑成十字架和可以抬着沙皇和圣画像的轿子。
莫斯科人流着泪高唱赞美诗,他们把尼古拉二世的雕像、宗教圣人的画像高高举起,点燃高举的木头十字架。
在警察和卫兵团团包围的俄国达官贵人和外宾的目瞪口呆之中,莫斯科的暴动开始了。
第五十章,陛下真的造反了?其二
尼古拉在无意之中引发了一场暴动。
他自己也从未想到直觉之下的一个举动竟然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总之如今他被一边高声唱着赞美诗一边流泪哭得唱不出声的大批民众团团包围起来。
一部分的原因在于尼古拉执意要搞深入基层的作秀,因此他孤身一人处于人民的包围之中,几个侍卫显然做不到以一挡千。
警察也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因为不少警察被冲破阻拦的人民打倒在地,还有一些则干脆加入了汹涌的民粹大军之中。
这毫无疑问是莫斯科人的情感宣泄,尼古拉二世多少还是了解他的叔叔谢尔盖大公担任莫斯科总督的时候干过多少事迹。
他反犹、酷烈、昏庸,贪赃枉法一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因此尼古拉从一开始就准备把他从莫斯科总督的位置上撸下去。
但是师出无名。即使谢尔盖是个混蛋,他也是有好几个同样担当大臣和地方总督的兄弟们支持的混蛋。
当尼古拉灵机一动想到,这次的事故不正是把谢尔盖赶走的好机会后,他确实是这么做的了。
结果似乎有些用力过猛,现在尼古拉自己被过度作秀激发情绪的莫斯科暴动市民给包围起来了。
所以现在尼古拉也有些头脑发懵,玩脱了。
“上帝保佑俄罗斯!”
“上帝保佑沙皇尼古拉!”
尼古拉做不得什么抵抗,就被热情到显得有些狂热的民众高高举起,放在轿子上准备扛着沙
皇去找总督算账。
暴动无疑是混乱的,但在混乱之中又存在着规律,那就是随着人群越聚越多,这股力量自己开始吸引更多人加入其中壮大自己。
当尼古拉被抬上轿子的时候,他一眼就发生了观礼台上惊慌失措的众人,一大群陷入狂热的民众对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来说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
“立即派出军队镇压这些暴民,救出沙皇。”
维特首相很快从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小声对一旁的秘书吩咐说,后者连忙点头然后急匆匆跳上马车从还没被民众包围的霍登广场离开。
另一边,被现状冲懵了头脑的尼古拉也逐渐平静下来,甚至变得有些后怕。
一是担心混入民众中想要一枪干掉沙皇的革命者。
二是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些歇斯底里的群众运动平静下来。
“走!去找那该死的同性恋算账!”
如此之多,可能有十几万自发聚集起来的民众无异是盲动的,他们唯一的共情就是对谢尔盖总督的不满,在短暂的平静之后随着人群中的声音冒出,一整支人民大军很快又沸腾起来,缓缓移动起来,高高举着十字架、圣像和不知所措的尼古拉二世。
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的人流旋即汇聚成一长条的巨龙开始朝着莫斯科城内进发,如果有人可以从空中俯瞰,就如一条浩浩荡荡、黑压压的大河通过无数条支流的不断汇聚,酝酿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洪流。
“等一下!等一下!”
“沙皇有话要说!”
苦思冥想的尼古拉二世被民众裹挟着,等过了十来分钟他突然对各色各样面孔的“人民”大声说道。
慢慢队伍又停了下来,无数人都想聆听沙皇的玉音放送。
“你们知道总督谢尔盖现在在哪里吗?”
“那当然,他应该在总督府里!”
一个戴灰草帽的高男人自信地说。
“瞎说!他今天跑别的地方去了!”
第二个声音来自一位蓬头垢面的贫民。
“不对,他应该在宫殿里。”
第三个人反驳道。
“莫斯科有那么多宫殿,到底在哪个?”
众人被尼古拉抛出的问题七嘴八舌,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总督这样的高官具体在哪里的问题。
“请把我放下来,感谢你们!”
尼古拉二世趁机从简易的木头轿子上跳下来,硬邦邦的木板搁得他浑身疼。
“人民!请听我说!”无数人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尼古拉二世,让他的手心都出汗了,“我知道谢尔盖在哪里!请让我到最前面!让我来为你们,为人民带路!”
“好!”
“是的陛下!”
“沙皇说得对,让他到最前面带领我们!”
众人轰然响应,一条狭窄的道路被人们推挤着让出来了。
尼古拉二世不断辗转腾挪,他的身边只有三位侍从跟随了,有一位可怜的近卫军军官因为阻拦狂热的民众,被愤怒的莫斯科市民活生生撕碎了。
各色各样的面孔,无所不包的职业,但这些人都是在莫斯科讨生活的平民,还没等尼古拉二世走到队伍最前头,一道恐慌的叫喊声突然传了过来。
“政府派军队来镇压我们啦!”
一时之间队伍开始混乱起来,陷入群众性恐慌的无数人都在说话,嗡嗡地震得尼古拉耳膜都疼了。
“别急!别急!让我到最前面!”
尼古拉二世只能一边挤一边从人群中挪到了队伍最前头。
大约是某个哥萨克步兵团,尼古拉从他们的军装上认出来,步兵举着枪,刺刀在日光下亮出冷光,军官骑在马背上,帽檐投下阴影看不清他们的眼神。
假如我直接跑过去,恐怕这些哥萨克会为了驱赶民众直接开枪,流弹没射中我是大幸,可流血事故加上我突然逃跑,恐怕先前证明清白的努力也前功尽弃了。
原本还在担心性命的尼古拉突然又举棋不定了,开始权衡之前所得,优柔寡断起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开枪!我是沙皇尼古拉二世!”
尼古拉二世于是如此高声大喊,对面的士兵听闻随即骚动起来。
这边浩浩荡荡的队伍听见尼古拉的声音,也逐渐平静下来,他们也几欲狂喜:沙皇站在我们这一边。
于是原本还有些涣散的队伍又重新凝聚起来。
“陛下!您为什么要跟这些暴民站在一起?!”
对面的贵族军官大喊,尼古拉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民众又是一阵骚动,又惊又怒。他们听闻“暴民”二字,已经明白自己所作所为在政府眼中是什么情况。
当尼古拉转过头去的时候,他深感某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变味了。
尼古拉明白,要是控制不住群众的暴走式思维,恐怕自己也要被民粹大浪生吞活剥了。
第五十一章
,莫斯科最不平静的一天
今日原本打算前去霍登广场领取礼物,聆听沙皇驾临的音乐会,可先是出了这等惨案,而后又被通告说音乐会取消了,马库拉叶夫一行人只叫没趣便回了借住科洛夫的屋里。
“沙皇可真是个软弱的人!”
桑洛夫撇着嘴说。
“没良心的家伙。”
马加托吐了口唾沫在街沿。
“……发生了什么!”
马库拉叶夫惊异地叫出了声。他和桑洛夫一行人听见了不一般的动静,先是沉闷的、悉悉索索的、模糊的叫喊,然后由远及近。
这庞大的、连绵不绝的莫斯科城好像正在翻腾、嚷嚷。
成百的教堂的钟不断地轰响。
车轮隆隆地疾走过圆石路上,一切音声混合为一,这是有组织的、强大的力量,一张网似的鸟群哗然飞过城市,但是没有一只飞向霍登广场的方面。
那里,远远的广场上,生根似的站着鱼子酱似的密集的群众。
所有的群众似乎是一个单一体。
“难道又是踩踏事故?”
桑洛夫幸灾乐祸地说着,他有时候就是个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人物。
“不对……不对,有些不一样……”
马库拉叶夫的眼睛好像黏住了望远镜,他困惑地站在科洛夫家的屋顶瞭望着。
他眯起眼才能辨出那些细微的颗粒似的人头之间的攒动。
偶尔一阵波动似乎波及各处,而又只是消沉在黏性的集体里。从那里也飘来一阵闹声到屋顶上,不是城市的欢呼,而是一种低沉肃杀之声,好像冬日夹雪寒风的怒吼。
有一个时间,它是分明可以听见的,后来就淹没在钟声之中,在街市的喧哗之中。
无数的人群使他想到十字军,这种故事是曾经在他幼年震撼过他的,也想到为圣母玛丽亚像而举行的数千人的大弥撒,但那景象与今日相比差得远了。
在这喧哗的浪潮中他的记忆里响起了神父的宣讲:“你们全都来鞠躬,俯伏在地上。”
他觉得在人群涌动之下大地正在抖动,摇荡。那些圆圆的渺小的人头正在跳跃,好像热锅里的咖啡豆似的。
在这种种异像之中有一种预示天命的性质,而且远来的声音似乎是无数唱诗班的哀伤而又愤恨的歌声。
一幅景象陡然来到他的视线中:这大众突然像一阵波澜似的涌入市内,街道都挡不住这滔滔人潮的压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下去看看。”
桑洛夫先按捺不住,下了楼。
马库拉叶夫一众也好奇,跟了下去。
“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