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尼基,我看你今年还没有怎么投身于国务活动。”
“如果要让俄国人民学会自立,那么我就不能事事操心。”
尼古拉把自己的怠政称之为垂拱而治。
好在俄国政府并非只会围绕沙皇运转的应声虫,大臣会议主席维特正在邀约部分国家杜马中的议员进行私下商谈。
维特为了应对这个左倾的国家杜马,他采取的措施非常简单,只有两招:
第一招是允许国家杜马漫无目的地讨论关于农业和土地问题。
由于政府的无动于衷,导致左倾议员的行为举止变得更加放肆了,原本激进的方案在议员们无休止的口嗨中变得更加面目全非,这反而导致杜马中不少贵族、地主和资产阶级背景的议员们惴惴不安起来。
杜马左倾的惯性让那些想要获得更大关注的议员们不断推出更加惊世骇俗的提议,这导致在讨论土地这类问题时,声音开始集中在了强制国有化、无赔偿没收这一类只讨农民阶级喜欢的措施。
毫无疑问,这也导致了那些持中间立场的温和派慢慢倒向了本就反对强制分配私有财产的右派议员,于是杜马中右翼的声音也开始壮大起来。
这个时候,维特的第二招使出了,他开始秘密接见杜马中的右派议员。
“但凡那些漫无目的的左派议员哪怕稍许有一些对国务的理解,就不会提出那么多对现实极其无知的主张了。不论是哪种方案,都缺乏在现实中推行的可能性,我们必须在尊重有产者的秩序下有条不紊地推进农业和土地改革。”
当维特不断会晤右派议员,争取一个右倾的杜马基本盘时,俄国民间也出现了新一轮的政治分化。
由于国家杜马左派的草率鼓动,导致大量原本沉寂的贵族地主们也活跃起来,他们害怕杜马中的那些激进方案,于是各地相继成立了各种右翼的政党。
随着工人和农民的政治意识活跃后,贵族地主也逐渐组织起保卫自身利益的右翼党派。
第六章,威廉二世的回访
如果要形容1897年第一次国家杜马选举所带来的各种乱象的话,那么大概可以把俄国的政治活动比喻成一次赛跑。
民主化浪潮中第一批乘势兴起的是具有浓厚左翼乃至于社会主义革命倾向的活动,而自由派和保守派人士则后知后觉、奋起直追。
自由派往往通过地方自治局的活动、沙龙和各种自由派把持的报刊媒体来统合自身的力量,一方面对抗政府的官僚专制倾向,另一方面把温和渐进改良的话语权从革命者队伍中独立出来。
保守派则是为了复辟被激进的革命人士和西化自由派动摇的专制制度统治地位,同时也是为了督促政府停止摇摆不定、瞻前顾后的行为。
一些极端保守派分子认为政府在对待“异见者”的问题上过于“软弱”。
为了回应俄国民间弥漫的左翼政治思潮,作为俄国的铁杆保皇党和旧制度的极端拥护者,最保守的贵族和地主们也组织起政治运动走上了俄国的政治舞台。
在字面上,民主人
士称呼这些团体为“黑帮”,因为“黑”具有“黑暗”“反动”的意味。不过黑帮分子自己并不拒绝这个贬低、侮辱色彩的称呼,他们甚至用一首打油诗来回应:
“当各种辱骂毁谤
一波波叛乱将俄罗斯席卷
敌人对我们恶意嘲讽
给我们起个绰号叫‘黑帮’。
我们就勇敢地接受它,
我们对此满意
为此而自豪,
就用这一称呼将强大的队伍
联合起来共创一番大业!”
右翼人士的队伍联合和活动历史远远晚于俄国此起彼伏的社会主义运动和自由主义运动,这主要是因为在俄国的专制社会下,统治阶级不需要任何拥护自己的政治组织存在,其意识形态就是官方执行的那一套存在。
但是1896年10月26日诏令的颁布成为了一个转折点。
与高呼革命口号的左翼示威活动相对的是,贵族地主及其打手们也发动起高举东正教圣像和神幡的游行,充满火药味的冲突遍布俄国各城市的大街小巷,不少冲突又迅速转变为骚乱事件。
保守派分子认为,暴力冲突只不过是普通民众在捍卫被异端、叛徒和异族分子践踏的俄罗斯神圣秩序时所发出的宣言,一切都是为了让事态向原有的方向发展。
至此,俄国的民主政治生态大致完整了,从左到右,五花八门的意识形态都可以在俄国蓬勃的民主活动中找到拥众。
维特虽然预计到了右翼政治势力的崛起,但他同样对极端右翼的保守分子感到厌恶和头疼,这些“黑帮团体”和左翼革命势力一样,都处于反对现有秩序和政府的立场上。
极端保守派呼吁的是君主专制、大俄罗斯民族主义和东正教神圣信仰,这一类和10月26日诏令精神格格不入的政治信条,因此维特不得不动用政府的力量将这些右翼“革命”者一并镇压下去。
在经历了四月份的选举活动和五六月的混乱之后,在维特高效的镇压手腕下,等到了七月份的时候,俄国国内的沸腾局面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抑制。
随着俄国局势的稳定,7月16日,德国皇帝和皇后抵达了圣彼得堡,这同样是对于尼古拉二世在1896年国事访问的回访。
在此之前,1897年5月29日,皇后亚历山德拉在圣彼得堡夏宫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这让俄国宫廷感到雀跃,两个健康的男孩,意味着罗曼诺夫王朝的生命力依旧活跃。
尼古拉为他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保罗。
相比于长子彼得,尼古拉对他的第二个儿子的期望值就低了不少,因为从理论上来说,保罗和俄国皇位无缘,将来只要健健康康地安稳长大就行了。
因为尼古拉二世现在正在和他的妻子还有长子和新生儿保罗一起待在彼得大帝夏宫,所以威廉二世也被就近安排居住在了夏宫之中。
相比于暮气沉沉的老皇帝弗朗茨·约瑟夫,威利大表哥就很会作妖了。
按照惯例,德国皇帝抵达圣彼得堡之后将会召开盛大的国宴以示庆祝,许多圣彼得堡的达官显贵和社会上流人物都汇聚到彼得戈夫宫城中。
维特也不例外,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威廉二世特意请人来找维特到他的客房去。
当维特见到威廉二世的时候,这位威风凛凛的皇帝还穿着一身睡衣,十分不见外地对维特说:
“你是个雄才大略的国务活动家,我在德国也听说过你的政绩。”
不容维特说些什么,威廉二世就大手一挥,差遣一名侍臣为维特拿来了一枚最高黑鹰勋章。
“这枚勋章只能授给皇室人员和外交大臣,现在我赐给你是绝无仅有的破例之举。”
维特感到受宠若惊,可威廉二世却毫不见外,甚至有种把维特当成自己的臣子的那种语气和维特多说了几句。
之后威廉二世就去更衣准备应邀参加夏宫外的阅兵场上举行的军事检阅活动了。
“尼基!我亲爱的兄弟。”
等到德皇抵达阅兵场后,又是一身靓丽军服的威廉二世对尼古拉表现出格外亲热的举动,他健康的右臂大力地拍打尼古拉的肩膀。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
虽然尼古拉和威利大表哥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二人的书信来往倒是不少,威廉二世在信中称呼尼古拉为亲爱的尼基,尼古拉也称呼威廉二世为亲爱的威利。总之,如果只看信中的内容,很难让人感觉俄德关系处于冷淡的状态。
“你最近和阿尔比昂人走得有些近。”
冷不丁地,外交鬼才威廉二世突然询问起尼古拉。
起因是去年尼古拉二世对英国的访问后,两国外交部的互相接触,似乎给外界释放出了一种英俄关系缓和的趋势。
但直到目前为止,英俄关系就好像蒙着一层薄雾,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条约,也没有
真正达成什么私底下的协议,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状态。
也不知道威利大表哥是出于什么居心劈头盖脸地询问尼古拉,这当然是十分失礼的行为,不过威廉二世一向是如此随意的人,所以尼古拉只是笑笑说:“这都是幌子。”
“原来如此啊!”
威廉二世同样笑起来,就没下文了。
第七章,德国对胶州湾的觊觎
威廉二世谈论的话题很杂,就像他随心所欲的放肆行为一样,上一秒可能他还在谈论西欧的一些故事,下一秒就切换到亚洲或者非洲发生的事情了。
威利大表哥拉着尼古拉的手,好像两位皇帝很亲近的模样。
突然,威廉二世的泛泛而谈转移到了远东,具体来说就是关于大清国的事宜上。
这个时候,两国元首刚刚结束了对俄国圣彼得堡军区军队的检阅,二人坐在敞篷马车上面对面,陪同尼古拉的人是他安分下来的叔叔阿列克谢大公。
“尼基,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威利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可他的语气却有种事情已经这么决定的感觉。
“什么?”
“是这样的,”威利谈及被他视作远东的落后民族和弱小国家的时候,充满了一种渴望冒险的语气,这好像是什么能让他大出风头的事情,“德国在中国没有什么立足点,所以我国的商业无法在远东开展什么业务,我的海军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补给基地,经过我和我那些大臣们的商议,胶州湾是一个很好的海军补给点,所以我准备拿下那里,现在我同你说一声。”
这个时候的气氛很尴尬,因为威廉二世是到访俄国的国宾,按常理说,如果尼古拉此时断然拒绝,那么两国关系就会交恶。
“你现在同我这样说,我也无法给你什么回复,因为那是草率的和不负责任的。但是我可以从私人的角度与你坦白,这件事我不能支持你。”
“我知道,那里原来是俄国海军的临时补给点。”
威利也不恼,他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对尼古拉的反对意见充耳不闻。
“我只是需要一个在清国的港口,只要德国派出一点军队,那些清国人就不敢不答应,我知道那些黄皮猴子的怯懦。这个计划不会影响到俄国在清国的利益,我们还会是同盟,那里的土地还没有被英国或者法国占领,我们可以捷足先登。”
尼古拉皱眉,阿列克谢大公则打圆场说:“陛下,这些外交上的事情,应该由两国外交部进行完全的商议。”
“嘿!外交部!他们难道不就是君王意志的延申吗!”威廉二世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个,尼基!我不得不批评你!你怎么能放弃君王蒙承自上帝的权柄呢?”
大概是阿列克谢的话把威廉二世的注意力转移走了,他现在又开始对尼古拉推行的宪政指指点点,认为尼古拉放弃沙皇的神圣专制权力会带来大灾难。
“你在这一点上干得很不聪明,有点像保罗一世了!”
这句话让阿列克谢也惊讶不已,他听说过威廉二世的轻浮,可没想到他的口无遮拦居然到了这么放肆的程度。
“停车。”
尼古拉也不耐烦起来,他的脾气还没好到可以随意被人指摘的程度,于是沙皇从威利搭乘的这辆马车上下来,转乘另一辆马车。
这个行为让威廉二世也有些尴尬了,不过他还是嘟囔了几句之后给自己找了些自我安慰的话,算是强行圆场了。
等回到了夏宫之后,安分一阵的威廉二世又跟个没事人一样,跟尼古拉打了招呼,嬉皮笑脸地想要跟板着个脸的尼古拉套近乎。
这个时候,尼古拉从侍从那里听说了威利在检阅仪仗队之前做的小动作,大概就是捧维特首相,说尼古拉的坏话,沙皇揣测威利大概是想要离间君臣的关系。不过做法过于粗糙,所以尼古拉很难看不出来他的动机。
既然如此,那么尼古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没理会威廉二世假惺惺的好意,扭头就说今天累了,把威利大表哥晾在一旁拍拍屁股走人了。
由于威廉二世在尼古拉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所以他之后在夏宫住了几天又转移到了德国驻圣彼得堡公使冯·拉多林亲王那里进行活动。
此人也是威廉二世口中用武力威胁清国强行租借胶州湾的幕后策划者之一。
早在李鸿章于1896年借着恭贺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登基的机会访问欧洲各国的时候,德国外交大臣马沙尔就正式向李鸿章提出在华租借海军基地的要求。
李鸿章自然强烈反对,并认为列强在华执行的“机会均沾”原则意味着德国获得一个租借地,其他列强就可以借此也要求更多的利益,最后将会导致瓜分中国的狂潮掀起。
大概几天之后,清廷驻俄公使许景澄也与德国驻俄大使
冯·拉多林亲王举行了会谈。
许景澄明确告知拉多林,德国政府如果动用强硬手段,中国方面将不得不予以军事回应。
但是拉多林将此谈话回报给威廉大街的时候,说是许景澄暗示非武力不能达到德国之目的。
当然,这一个信息完全是投威廉二世所好,这位德国皇帝认为中国人实际上只懂得用武力来表示的语言。
拉多林还通过他在圣彼得堡的秘密活动,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中俄密约》的存在。当威廉二世收到这份密约的信息后,欣喜若狂,并在一旁批注道:“说得对极了!假如我们不迅速采取行动,中方就会认为德国人软弱,今后只会更难让步了!”
威廉二世想要租借胶州湾的举动是他朦胧的关于“世界政策”的想法,虽然很草率,但德国现在实力强大,因此在大清国只要他想推行强硬的主张,几乎可以说是为所欲为的。
背景提要大致如此。
拉多林在德国使馆为威廉二世的到来举行了同样热烈的宴会,不仅如此,威廉二世还对维特念念不忘,派人邀请他来宴会上谈谈。
维特接到了拉多林大使的邀请,盛情难却,所以他就去了。不过到场之后令他十分惊讶。因为德国大使馆中基本都是德方人物,威廉二世站在这些德国人的簇拥中显得十分随性,基本没有皇帝的模样,一身随意的便服和众人闲谈饮酒。
“维特先生!我们的客人到了!”
等维特到场之后,他还特意举杯欢迎,随即两人进入大使办公室中单独谈话。
第八章,欧洲大陆联盟的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