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阿福的西夏将领神情凝重地禀告：“殿下，我们派出去斥候，多数都没有回来，回来的十几人说，他们……他们遭遇到了敌军斥候猛烈的追杀。”
“遭到追杀？”李察哥皱起了眉头，怒道，“什么叫我军斥候遭到敌军斥候猛烈追杀，是敌军斥候个个无敌？还是我军斥候个个无用？”
阿福一脸紧张，不过事实却是如此，他解释道：“殿下息怒，敌军有那两个天上飞的孔明灯，总能先知道我军斥候的位置，这才屡次吃下大亏。而且，敌军火器实在厉害，这种斥候间的小规模冲突，近乎……近乎……”
“近乎什么？”
见李察哥一脸怒容，阿福这才缓缓说道：“近乎无敌。”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听起来实在让人生气。
不过李察哥听了却没有发火，因为那两个孔明灯曾经也飘在军营上空。
他能想象得到，在自己一举一动都能被对方提前知道的情况下，这仗有多么难打。
这也不仅仅是一句敌暗我明能解释得了的。
打仗打的是什么？有时候打的就是情报二字。
李察哥转过了身，背对着阿福，感叹道：“阿福，你说这场仗我们若是输了，那会如何？”
“殿下……”阿福看着李察哥这副模样，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李察哥继续说道：“大战在即，本王若是输了，兵败如山倒，敌军便可长驱直入，兵临都城。届时，会不会像女真兵临汴梁城一般，不堪设想。”
阿福闻言，跪倒在地：“殿下还没有输，大夏也没有输。”
“可是铁门关丢了，没有了铁门关，我们如今就只能是被动的局面，斥候完全没有作用，怕是对方大军出了铁门关往这边来，我们也不能尽早得到情报。大战一旦打起来，说实话，本王没有多少胜算。”李察哥说着这些消极的话语，露出无奈之色，“阿福，你是军中老将了，此战容不容易，你应该也能看得通透才是。府州军来势汹汹，两个月就攻陷我大夏铁门关东面所有城池，还有第一险关铁门关。这样的军队，纵使是不可一世的女真人怕是也不遑多让了吧。”
阿福咬了咬牙说道：“殿下，末将斗胆，想要献条下策。”
李察哥缓缓转过了身，看着跪倒在地的阿福，皱了皱眉：“说。”
“讲和。”阿福低着头吐出了这两个字，顿时只有两人的帅帐凝重到了极点。
李察哥认真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阿福，淡淡说道：“未战便要讲和，你可知凭你这两个字，本王就可以砍了你的头，圣上就可以抄了你的家。”
“知道。”阿福回答。
“知道为何还要如此说。”
“末将冒死献策，只为大夏安危。”
“好一个只为大夏安危。”李察哥冷笑，“本王倒想听听，你是如何为了大夏安危而冒死献出此策的？”
“殿下，依末将猜想，府州军发兵攻打我大夏有两点原因。第一，他们造反之初，缺钱缺粮，所以是来抢钱粮的。但如今他们抢到了钱粮还不回去，反而这么快就拿下铁门关，是因为害怕我们在他们离开之际追击。最后与金人结盟共讨之。”
“那第二点原因又是什么？”
“末将认为，他们猜到了我们要东征的想法，所以提前发动了战争。要不然单纯为了抢钱抢粮，也不必与我大夏树敌，毕竟女真大敌在北，再树新敌，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纵使他们不怕树敌。”
“所以，这跟你想要战前求和有什么关系？”
“殿下，其实许多人都能猜到，金人势必会趁机攻打府州城，所以府州军应该也想回去了，只是有我们拖着，他们还不敢前去面对女真，害怕我们也跟着追到府州城，然后与金人联手。现在求和，乃是最好的时机。只要我们双方停战，府州军也不必在留在我大夏土地，而是回去安心与金人决战。”
李察哥也不觉得阿福所言无理，只是对方打下了这么多城池，抢了这么多钱粮，如今未战主动讲和，实在有失大夏脸面。
最主要的是，讲和一事，不知该如何与宫里的那位说。
毕竟李乾顺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就是要让自己前来灭了府州军的气焰。如今未战便要和一群贼军讲和，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讲和其实就是主动求和，是承认自己低头的表现。
第176章 讲和2
阿福抬头看了李察哥一眼，见李察哥似乎在考虑求和一事，猜到李察哥心有难处，便说道：“殿下，一国脸面重要，还是一国存亡重要，很多人都能想通这一点，包括陛下。”
“阿福，你太小看一国天子的脸面。未战便要向这群贼军求和，天子不会答应。”
“殿下，这不是求和，可以是双方的谈判。我们承诺不追究府州军进犯我大夏之罪，府州军退出我大夏疆域。这样一看，我们无需动用一兵一卒，便可收复所有失地，甚至不像宋朝廷那样，割地赔款，算不得有失国面。若是不谈，而是选择战。殿下觉得我们败了之后，还有跟对方谈判的资本吗？殿下若是同意与敌军谈判，末将明日一早愿亲自前去铁门关谈成此事。”
李察哥思索了片刻，也觉得谈判二字好听了许多，不过想到宫里的那位，李察哥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便说道：“谈判之事，还得等本王书信一封回都城，征求陛下意见。”
“殿下，府州军随时都会发起大战，所以末将认为，末将明日一早便前往铁门关，先稳定住对方再说。以免陛下旨意未到，对方便发已发难。”
“这样也好。”李察哥点头，“只是此行危机重重，你一定要当心。若对方没有谈判的意思，也不必强求。”
“末将定会不辱使命。”
翌日清晨，阿福退去甲胄，身后跟着三名不穿甲胄的西夏士卒骑马出了大营。
到了敌方掌控的地界时，感觉到四周有人监视时，四人勒住了战马，在阿福的示意下，其中一个西夏士卒朗声喊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喊话声传出，几十个背上背着弓弩的府州军斥候从四周涌来，将四人团团围住。
铁门关客栈，一楼大堂。
临时的作战议事厅，府州军几十个将领再此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说是商议，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叶凡一人的独裁。
“现如今我们拿下了铁门关，摆在我们面前的路有两条。第一条，继续往西面打在，我们会遇到人数是我们两倍的西夏精锐。第二条，留下数万人守铁门关，守住李察哥，其余人回府州城打女真人，救我们的人。在座的各位，有什么想法，或者愿意选择哪一条路，都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
叶凡的话音落下，堂内四十几人面面相觑，议论声也在众人身边响起。
折可复这时出声说道：“将军，末将想问，府州城能守多久？”
叶凡看向折可复，缓缓说道：“守一个冬天应该不是太难，但只能是一个冬天，毕竟城里的粮食只能勉强过冬。”
“一个冬天足够了，末将认为，可以继续西征，先打败了党项人再回去对付女真人。”
这时也有人出声接话：“末将也觉得打败党项人再去打女真一点也不迟。”
“末将赞成。”
“……”
多数人纷纷表态，纷纷做出选择。
王禀这时说道：“将军心中可是已有打算？”
“确实有。”叶凡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那就继续西征吧，大家都回去准备，等待出关军令。”
众将离开客栈后，杨义走了进来，对还坐在一楼大堂的叶凡和折月秀禀告道：“将军，二夫人，前方发现四人，自称是西夏来使，已被末将带进铁门关，就在门外候着，将军见还是不见？”
叶凡见对方来了使臣，也没有太过意外，淡淡说道：“带进来吧。”
“是。”
杨义走出门，没多久便领着四个西夏百姓打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阿福。
叶凡和折月秀坐在椅子上，见四人进来，抬头随意打量了几眼，同样的，阿福也打量着叶凡和折月秀，同样也猜测着叶凡的身份，便略微放低姿态，出口说道：“想来，你就是姓叶的那位将军了，今日有幸一见，叶将军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我确实姓叶，但也不是什么年轻有为。”叶凡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嘴上谦虚一句，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者是客，先坐下吧。有什么想谈的，我们慢慢谈。”
“多谢叶将军。”阿福道着谢，随便找一张椅子坐在叶凡和折月秀对面，跟随他的三人倒是没坐，只是站在阿福身旁，样子恭敬。
叶凡倒也没在意这三个人，只当这三人是陪同这个西夏使臣前来的随从。
阿福坐下之后，说道：“叶将军，今日在下前来，是晋王的意思。”
“那晋王是何意思？”
阿福也不多说什么，直入主题：“晋王的意思，是双方停战。叶将军带人，带着抢到的钱粮撤出大夏，一切事情我大夏就当没发生过。叶将军觉得如何？”
叶凡倒是有些意外这位西夏来使会这么说，还是淡淡说道：“我们已经拿下了铁门关，下一步只要灭了你们，便可直取你朝都城，为何要撤？”
叶凡这话语实在有些狂，阿福身边的三人闻言，脸上一时间都露出若隐若现的怒意，却也不敢发作。
阿福确实没有什么怒容，轻轻摇头笑着说道：“叶将军也不必如此说，毕竟叶将军还要尽早回去救府州城。如今与我大夏停战，对叶将军来说也是件好事。”
见对方能猜到府州城那边出了事，叶凡也没什么惊讶的，毕竟女真人趁机攻打府州城，天下人都能猜到一些。
“所以李察哥派你过来，就是让你用女真人威胁我的？”叶凡语气平淡，却隐隐带着一股冰冷，“若是如此，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诉李察哥，准备接战吧。”
见叶凡如此，阿福连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晋王并无威胁之意，而是真心希望我们双方就此停战。”
叶凡冷笑道：“口头停战，没有什么保证？还有，我们打到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就不赔些钱？”
“我党项是讲信誉的，说好停战，只要叶将军带着大军撤走，我们自然不会再做追究。至于赔偿，叶将军一路上虽然死了人，但我大夏死的人只会更多。而且，叶将军一路抢夺，所得钱粮怕是不少了。”
第177章 讲和3
叶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说的对，我们算是抢够了钱粮，赔款什么的我也不是太在乎，但信誉在战争面前，似乎一文不值。所以你凭什么，或者说李察哥凭什么觉得一句讲信誉，就能让我退兵？”
“看来，叶将军是不信任我们了？那我们该怎么做，叶将军才会信任我们，然后退兵。”
叶凡想了想说道：“让李察哥来当人质吧，或者李乾顺也行，否则没得谈。”
叶凡语出惊人，就连身旁的折月秀和杨义也看了叶凡一眼。似乎是在诧异叶凡的话语，也似乎是因为叶凡有谈判的心思，毕竟刚刚才决定继续西征，如果李察哥或者李乾顺真的愿意来当人质，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与党项的战争到此结束了。
不过再仔细想想，这两个在西夏王朝地位最为崇高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来当人质。
叶凡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谁管你来不来当人质。我的态度就是，你来了可以谈，不来就继续打就是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福还没说话，他身边三人中的一名青年已经一脸怒容地出声，眼睛冷冷瞪着叶凡。
叶凡随意瞟了眼这位青年人，淡淡说道：“你是何身份，敢如此说话，如此看着我，莫非想死不成。”
杨义这时已经拔出了长刀，上前两步，刀尖直指青年脑门，只待叶凡下令。
阿福见此，扭头瞪了那青年一眼训斥道：“还不快给叶将军道歉。”
也不知是阿福的话，还是刀锋的冰冷，纵使青年心中不情愿，却还是道了歉。
叶凡见对方道了歉，又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使者的身份，便摆了摆手。
杨义见状，收回了刀。
阿福见事情稳定下来，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惹怒叶凡的，而是为了双方停战，他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就算叶凡说的话实在不好听，开出来的条件也是无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怒容与不满。
反而自己部下说错了话，他还让人给叶凡道歉。
这点忍辱负重的态度，也不由让叶凡多看了两眼。
“部下不懂事，还请叶将军见谅。”阿福放低姿态出言道歉。
“确实不怎么懂事，该管管了，否则因为这样的人，谈判不成，也许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叶将军说的是，在下以后定会严加管教。只是叶将军的条件，怕是……”
“只能是这样，否则我不会退兵。若是你们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出关了，大战在即，我很忙，实在也不想多谈些什么。”叶凡语气坚决，没有丝毫重新谈条件的意思。
阿福见叶凡这副语气坚定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考虑了片刻之后知道无奈说道：“叶将军居然这么说了，在下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个条件，在下实在做不了决定，可不可以让在下先回去请示晋王殿下的意思？”
“当然可以。不过你尽量快些，让李乾顺他们兄弟俩早些做决定。你也说了，府州城那边还等我回去，时间太紧了，我若是等不及便派大军出关，那就什么也谈不了了。”叶凡说着看向杨义，“送他们出关。”
杨义这时说道：“四位，请吧。”
阿福见对方送客，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叶将军，在下还有一件事要说。”
“说。”
“此次谈判之事，我朝陛下尚不知晓。但晋王今早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了都城，估计三日后圣意便会到达。”
“所以你们如今前来谈判，只是李察哥的意思，而非李乾顺的本意？”
“是这样的。”阿福点头，“所以还请叶将军等上三日，待旨意传到，还要看今日之条件，晋王殿下接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