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203节

  如今只是让他退下,已然算是网开一面,就算不退,也必定无法才参与生意上的决策。

  关伟直愣愣地怔了一会儿,想要辩解,自己却都万难开口,迟疑了片刻,便只好苦笑一声。

  “好吧!小道,我理解。慈不带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既然要做大当家,就不能感情用事。这样其实也挺好,往后我就吃吃喝喝,混日子就行了……嗯……头走之前,喝一杯吧?”

  “好!”江小道举起酒盅。

  叔侄俩喝了最后一杯酒。

  随后,关伟站起身,把两只手在前襟上蹭蹭,没着没落地左右看看,也不知是在找些什么——也许是在寻找曾经的兄弟们吧!

  “对了,小道,老七不来了么?”

  江小道坐着,摇了摇头:“七叔走了。”

  “哦哦,我听说他想退了。这就走了啊!嗐!这小子,也不跟我说一声!行吧,那我也走了啊!”

  “嗯!”江小道坐在那里,低声回道。

  “行,那我走了吧!走了!”关伟往前迈出两步,忽地转过身,看向小道的背影,提醒道,“那什么,小道,辫子该铰了!”

  “嗯,这就铰。”

  关伟默默点了点头,悻悻然地关上房门,走下楼梯。

  “六爷!”

  赵国砚迎面走过来,有些为难地说:“那个——把枪交一下。”

  “嗯?”关伟一愣,“嗐!枪我随时都能弄到,有这个必要么!”

  “六爷,别让我为难。”

  “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关伟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匣子炮,随后又转过身,朝二楼雅间的房门深深地望了一眼。

  “走啦!”

  众人抱拳齐声:“六爷,走好!”

  推开大门,一阵透心的寒风迎面扑来。

  关伟情不自禁地缩起脑袋,匆匆迈开步子,朝南拐过一个街角,冲大西关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街巷里,北风呜咽了一整个冬天。

  关外的冰雪,似乎永远都不会融化。

  胡同口里,忽然有人影晃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悄无声息,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关伟眯起眼睛,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配枪,结果却空空如也。

  黑暗中,老六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转过头,又是几个人影晃动……

  前后两伙人,全都直着右臂,默不作声地朝关伟缓缓靠近,月光下澈,有锐利的刀锋,晃出银色的光亮……

  “嚓——”

  画面一转,江小道手里握着锋利的匕首,朝后颈处狠狠一划。

  “噗通!”

  一根油光锃亮,二指粗细的辫子,被随手丢弃在酒桌上,叮叮铛铛地掀翻了几个酒盅。

  江小道如释重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旋即转过身,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少倾,但听“啪”的一声脆响。

  棚顶的电灯应声熄灭,雅间里的一切便又重归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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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大气!

  老六这一段没完。

第235章 新时代(终章)

  一道白光炫目,关伟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榆木房梁上落满一层薄薄的灰尘,窗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犬吠,间或夹杂几声驴叫。

  关伟偏过脑袋,不远处的炕桌上,摆放着简易的早餐。

  稀粥和包子热气蒸腾,但他全无胃口,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换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掀开被褥,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脚踝、小腿上,纱布包扎得整齐熨帖。除此以外,上身还有几处淤青触目惊心。

  关伟翻过身,扯开嗓门叫了一声,无人应答,于是便尝试着爬到炕下,结果不出意外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外屋地传来房门开合的声响。

  一股冷风吹过,两个年轻的丫鬟随即走进屋内,不由分说地齐力将老六抬上炕头。

  腰腿负伤,关伟只能任由摆布:“喂!你们、你们俩是谁啊?”

  两个丫鬟没有回话,三五下将六爷安顿好以后,便面无表情地匆匆离去。

  关伟重新坐起来,盯着炕桌上的餐食,心里突然烧起一团邪火,猛地一抬手,便将满桌的杯盘碗碟横扫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碎。

  听见动静,两个丫鬟再度走进来,仍是默不作声地拾起、清扫地上的残片。

  训练有素,绝无怨言。

  “我要见胡小妍。”

  两个丫鬟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忙着手头上的活。

  “我要见胡小妍!”关伟怒吼一声,将炕桌掀翻在地,“我知道那几个靠扇的是她的人,我要见胡小妍!”

  丫鬟们吓了一跳,连忙躲避,仓皇逃离,留他一个人狂怒不息。

  少倾,门口处闪出一道人影。

  “六爷,别吵吵了,好好歇一会儿吧。”

  说话的人,是赵国砚。

  关伟阴郁地瞄了他一眼,脾气稍显缓和,怔怔出神地重复道:“我要见胡小妍。”

  “六爷,你再也见不到道哥和大嫂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赵国砚缓步上前,将地上的炕桌重新摆好,“六爷,伱腿上的伤,好好养一养,以后没准还能勉强站起来,安生过日子吧。只不过,你再也不能离开这座院子,来这照顾你的,都是大嫂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以后,奉天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藏在这里。有专人守门,你也不用多费心思了。”

  关伟有气无力地说:“小道说过,让我退了。”

  “你现在不就已经退了么!六爷,大嫂吩咐过,无论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罗记的驴肉饺子、聚香楼的熘肝尖,要啥都行。你要是觉得闷,改明儿就给你弄台留声机。你要是想女人了,也只管说,不管什么样的,一准都给你弄来。但有一点——到此为止了,六爷。”

  说完,赵国砚便转身离开。

  关伟默默无声。

  他知道自己的腿好不了了,以后能架拐站起来就已经是万幸。

  “毒妇……毒妇!”

  赵国砚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皱起眉头:“六爷,你最好别这么说。”

  “难道我说错了?”关伟反问。

  赵国砚沉吟道:“六爷,别有二心者,三刀六洞,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自己坏了规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你让道哥和大嫂能怎么办?江湖大忌,别有怨言。”

  道理谁都懂,可搁在谁身上,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接受。

  “你也别怪大嫂。”赵国砚接着说,“大嫂一直念着你当年在大西关照顾过她,没少给你求情。”

  “她给我求情?”

  赵国砚点点头:“不光是大嫂,还有红姐、海爷、七爷,都给你求过人情。”

  还有后半句话,赵国砚没有说出来——要不是有这么多至关重要的人替老六求情,以江小道的性格而言,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而江小道之所以答应下来,至关重要的一点,还是在于老六在最关键的时刻,没有选择背叛,并且,他的行为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当关伟听到这番话时,却愈发觉得羞愧难当。

  “这事儿——我大哥也知道?”

  “知道。”赵国砚冷冷地回道,“道哥跟海爷说过。”

  关伟无话,渐渐地平复下来。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赵国砚推开房门,头走之前,又忍不住回头提醒道:“对了,六爷,对那两个丫鬟好点儿,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国砚。”关伟叫住他,“能不能帮我跟小道带个话?”

  赵国砚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却问:“你先说来听听。”

  关伟缓缓地垂下眼睛,仿佛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告诉小道,规矩就是规矩,六叔不恨他。”

  ……

  ……

  寒夜降临,万家灯火。

  每一扇明窗里,都有各自的故事发生,其间的喜怒哀乐、情仇爱恨,自然不尽相通。

  奉天商埠地,华洋俱乐部。

  霓虹灯闪,歌声悠悠。

  凛冽的老北风,将欢笑声吹散开来,离得老远就能听见,钢琴、小提琴、萨克斯等各式各样的西洋乐声在空中飘荡。

  美、英、法、德、俄、日等各国领事携带家眷和奉天新老权贵齐聚一堂,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共同庆祝新时代的到来。

  一场诡异、离奇的酒会。

  血雨腥风似乎已经过去,保皇者与革命者握手言和,昔日的刽子手与阶下囚在共谋生财之道。

  放眼望去,有人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有人在后脑散开“屁帘”,有人仍固执地留着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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