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396节

  战争开始了,大明水师们开始四处出击。

  名单上的种植园被一一占领的同时,殷正茂因为战争进程的需要,又占领了十数个良港,作为大明水师驻军和开拓之处,绝对不是得寸进尺,绝对不是搂草打兔子,只是出于战争进程的需要。

  在战争的过程中,那些负隅抵抗,妄图凭借城堡防守的红毛番,都见识到了殷正茂的一力降十会,当五条载满了棺材炸药的船只冲向水门的时候,这些城堡在剧烈爆炸中,被一一攻破。

  张元勋和冯子龙开始出海作战,而殷正茂给出了一个战争大概结束的时间,三年。

  最少需要三年的时间。

  战争就是这样,只能决定开始,无法决定结束,殷正茂这个国姓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获胜,甚至不确定大明会不会获胜,但就像是李成梁在万历元年,趁着大雪出塞作战的意义是一样的,只要打了,就有意义。

  大明已经一百七十余年,没有在海上展现自己的力量,万里海塘诸国,已经忘记了被大明支配的恐惧,殷正茂必须要唤醒他们沉睡的记忆,敲醒他们沉睡的心灵,再次让大明的军事羁縻,蔓延到万里海塘之中。

  这里是大明的万历海塘,是大明海疆安全的缓冲。

  李佑恭不情不愿的坐上了水翼帆船,他的下一站是琉球的那霸港,对于水翼帆船,李佑恭是真的不愿意坐,但是不得不坐,他得在年前回京复命。

  万历六年十月,李佑恭踏足了琉球那霸港,这里仍然是一些萧索,万国海梁的繁华十不存一,家家披麻,户户戴孝,倭患带来的直接伤痛,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延续。

  琉球甚至凑不出今年前往大明朝贡的鱼油和鲛油,琉球百姓的生产生活,遭到绝对的破坏,这和吕宋的蓬勃发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些没有清理过的婴儿旗也让李佑恭恨的牙痒痒,那些孩子被杀死挂在了旗杆之上,当地并没有人过来清理,因为没有人活着。

  琉球国王尚久,打算前往大明京畿,亲自请罪。

  李佑恭判断,这尚久说是请罪,怕是想要跑到大明避避风头,现在琉球依旧处于战争期间,琉球本土的倭寇基本肃清,但是大明想要进攻萨摩国岛津家,也是难上加难。

  人都害怕战争,无论是穷民苦力,还是势要豪右,刀剑箭矢又不长眼,你是国王就不射伱了?

  李佑恭还是带上了尚久,琉球国王算盘打得响,想在出去避避风头,想回来,那就是难如登天了。

  谁为万民奔波,谁为万民之王。

  推荐一本书:《拯救大明朝:我能与崇祯交换身体》简介:崇祯十年,魂穿大明宗藩的朱长淦很想当个清闲王爷,可大明朝倒塌,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宗藩,被屠杀殆尽。

  想到七年后,李闯王入京,后金入主中原屠杀汉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这时,朱长淦发现自己可以与崇祯交换身体。有直通车哦。

  “想拯救大明朝吗?”

  “事情交由我来做,你就负责看就行,另外……少哔哔!”

第332章 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

  大明对于船舶的旺盛需求,让朱翊钧格外的意外,按照朱翊钧对殖民统治的刻板印象,宗主国的船舶数量会在快速增长后,进入一个平和的稳定期,而后等待技术突破之后,再次进入爆发期,这样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样才符合万事总是螺旋上升的基本概况。

  可是大明对于船舶的旺盛需求,完全打破了朱翊钧的刻板印象,管中窥豹,大明的胃口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无论多少商品,似乎都无法满足大明的胃口,而且这个缺口还有越来越大趋势。

  没错,朱翊钧开海开了六年,造船厂建了一家又一家,船坞作塘一座又一座,每年都在招募学徒,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造船厂的规模从来没有停止过扩张,而且速度极快,即便如此,几个造船厂的订单,越积累越多,导致造船厂只能暂停接单,因为就现在的产能,已经排到了三年以后。

  扩产,扩产,扩产!成为了大明造船厂的缩影,也是大明现在官厂的现状。

  无序的扩张必然会遭到反噬,但是现在官厂的扩张,不是无序,是扩张速度远远低于需求。

  白银、黄铜、硫磺、羊毛、桐油、鱼油、棕榈油、甘蔗方糖等等商货,无论多少进入大明,都像是个石子一样,无法掀起任何的波浪。

  朱翊钧也是看完了大明官厂的账本,才多少能够明白这种现状,大明即是天下最大的消费国,同时也是天下最大的生产国,这就注定了大明饕餮属性,贪得无厌,永远无法喂饱。

  没有人的目光能够闯过时间的迷雾,看到五年以后的未来,因为你看到未来的同时,未来也在改变。

  而另一方面,大明的扩张速度也被限制了,以官厂为例,大明官办船厂,排产都已经排到了三年之后,如此庞大的市场,大明官办造船厂根本无法满足,可是民间造船厂的兴起速度,十分的缓慢,因为技术壁垒因为成本控制、因为行政管理、因为雇工成本等等。

  三桅夹板舰,是大明现在主流的海贸船只,而且只是近海,不是远洋大帆船,可民间造船厂没有一家可以完成督造,除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民坊兴建缓慢的原因,是没有产业匠人。

  大明的势要豪右们已经失去了信誉,即便是给更好的待遇,但是对于船匠而言,这些豺狼虎豹的话,几乎没人相信。

  天下困于兼并,缙绅朘剥百姓。

  百姓早已经深切的认识到了这些豺狼虎豹的嘴脸,根本不会信他们哪怕一句,船匠们在大明官办船厂的生活很好,十分安稳,孩子们甚至可以上学。

  让原来燕兴楼的花魁刘七娘选择官厂做工,还是去民坊?

  刘七娘怕是宁愿沉了永定河,做那无骨冤魂也不愿前往,因为面对这些禽兽,比死还要可怕。

  “这么一大块肥肉,这些个势要豪右就不能争点气吗?!”朱翊钧对这种现状,只能拍桌子,谁让势要豪右作孽太多?穷民苦力们,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些势要豪右给欺负过。

  都是乡里乡亲,遭了灾,借一点点的青稻钱,都会沦为流民。

  张宏给陛下换了根铅笔,他知道陛下在生什么气,陛下有振奋之意,励精图治,结果现在朝廷在发力,而占据了统治地位的势要豪右,却跟不上脚步,皇帝不气才怪。

  张宏摇头说道:“他们不是不想吃开海这块肥肉,实在是吃不到,这也不是势要豪右们想争气就能争气的,这白花花的银子给了穷人,在他们眼里,那不是作孽是什么?指不定多少人背地里议论,陛下苦了自己,把银子都给了军兵和小民了。”

  “良能、良行,才能致良知,他们没有良行自然没有良心,没有良心,更没有良行了。”

  “张大伴所言有理。”冯保非常肯定的说道:“前几天,大司寇带着一群晋商,试图弄几个羊毛官厂,毕竟陛下要削弱草原,众人拾柴火焰高,结果这些晋商,看到了官厂工匠的待遇极好,陛下猜猜看,这些个晋商说了些什么?”

  朱翊钧一愣,十分肯定的说道:“大司寇经营有方,这永定、永升毛呢厂,在坊间声望极高,人人都说大司寇是大善人,这待遇好,官厂赚的多,他老王家都快成京畿第一遮奢户了,这不是大司寇经营有方是什么?”

  王崇古赚的钱很多,他的评价也非常割裂,有的人将他称之为大善人,有的人则视如仇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冯保吐了口浊气,一脸无奈的说道:“没有,那些个晋商们,看到的都是可以节省的地方,比如大碗凉茶、水风扇、开工银、过年银、官办学堂、官办书社等等,这些都可以去掉,这能节省不少钱呢,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降什么增什么来着?”

  “降本增效,降低成本,增加效益。”张宏补充说道。

  冯保一脸嫌弃的说道:“对,降本增效,哎呀,那给大司寇气的,好心带他们发财,他们可倒好,对大司寇的经营指指点点,说些胡话,大司寇把这些晋商,全都踹了出去,让他们不必想这个买卖,给他们做,都是赔钱。”

  “是真的踹出去了,现在大司寇是晋党党魁,自己又有武力傍身,一人一脚,啧啧,这些个晋商,好生狼狈。”

  只有晋商这个模样吗?其实这些晋商,只是大明势要豪右们的剪影,他们真的觉得白花花的银子给了穷民苦力是造孽,却丝毫不去思考,提升的生产积极性和稳定性,能够带来多大的效益。

  耿定向和焦竑,这两个格物博士,对生产定义的时候,对影响生产效率的诸多因素进行了权重分析。

  是基于矛盾说的分阶段去权衡。

  在生产技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中,生产的积极性和稳定性,对生产效率影响最大;

  在生产技术得到了质变时,生产工具的权重会短暂上升到生产积极性和稳定性同等权重。

  技术的发展也是遵循循环上升的过程,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中,积极性和稳定性会影响到量变积累的速度,技术创新需要积极性,而技术创新的主体是产业匠人,这需要稳定性,泰西汞齐法之下没有老匠人,经验无法形成累积,会对技术创新产生极恶劣的负面影响。

  技术的革新是人作为主体,生产力的根本定义,是人这个主体,改变自然的能力。

  这也符合万历以来,张居正主张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善待小民等政治倾向。

  耿定向和焦竑讲的很明白,是基于大明官厂和民坊的现状进行分析,对大明的社会意识进行了提高,可这些势要豪右们选择相信自己,并不想提高,所以一事无成。

  “真的是,给他们机会,他们不中用啊。”朱翊钧靠在椅背上,对大明肉食者无能的刻板印象,又加重了几分。

  “李佑恭回来了吗?”朱翊钧拿起了一本奏疏,询问着李佑恭的动向,李佑恭这次回京,带着一个琉球国王。

  即便是朝臣们反对,朱翊钧也会把琉球国王的世系永远留在大明,将琉球群岛据为己有。

  来了还想走?想都不要想。

  “已经到了通州,明日回京。”冯保赶忙回答道。

  李佑恭是坐水翼帆船抵达了松江新港,而后在山东密州市舶司补给,在天津卫塘沽下船,水翼帆船的速度极快,而琉球国王要坐大船到松江府,而后陆路入京,还要晚上十余日。

  尚久作为琉球最大的肉食者,养尊处优,他是无论如何坐不了水翼帆船的,天下的肉食者里,能把没有武道天赋的自己,硬生生练成青年组天下第一高手的只有陛下。

  那个苦,不是天生贵人能生受的。

  潞王殿下在皇帝的威逼利诱高压之下,依旧是能偷懒就偷懒,习武的进度极为缓慢。

  李佑恭在通州的馆驿看着通惠河上灯火通明,即便是夜里,号子声依旧在河边响起,纤夫们将身子前倾,用力的拖拽着水上的平底漕船,将无数的货物运送入京,等待清晨鸡鸣,朝阳门缓缓打开时,这些货物,会源源不断的涌入京师。

  大明的繁荣和首里府、那霸港的破败,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路走来,李佑恭想了很多很多。

  作为司礼监禀笔太监,司礼监二号人物,大明皇宫的三祖宗,李佑恭是政治人物,他是陪练团的首席,他对大明皇帝的忠诚,只能用狂热去形容,当然第一忠诚还是骆思恭,陛下让他用全力,骆思恭都敢下死手。

  李佑恭思考问题的方式,更加趋近于大明皇帝的思维方式。

  他在思考这些繁荣景象的背后,在思考着繁荣盛景如何更加繁荣。

  李佑恭在文华殿觐见了大明皇帝,他一步步的走上了文华殿的月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那座黑瓦的文渊阁,走进文华殿内。

  大明蜕变重生,是从张居正的新政开始的,但是绝对不能以张居正黯然落幕而结束,否则大明治下的万万百姓,就会陷入炼狱之中。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李佑恭五拜三叩首行大礼面圣。

  “朕安,爱卿辛苦,免礼。”朱翊钧对李佑恭露出了笑容,这个内书房卷出来的家伙,也是自己的陪练之一,每次发烧鹅,属他吃的最贪,别人还没吃完,他连骨头都嗦干净了。

  李佑恭开始讲述自己的见闻,一字不落,在听闻殷正茂如此恭顺的情况下,张居正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这次李佑恭前往吕宋宣旨,自然是为了武力催债,而另一方面,则是去查看吕宋地面的现状。

  尤其是吕宋总督府,是不是如同奏疏里那样的恭顺。

  普遍认为,殷正茂是张党的嫡系,毕竟殷正茂在两广平倭荡寇,是张居正扳倒高拱的关键。

  这国姓正茂若是真的在吕宋竖起了反旗,那张居正立刻就会陷入巨大的被动当中,直到平定了吕宋的叛乱之前,这种被动,都不会有任何的缓解,而吕宋孤悬海外,海岛众多,平叛难如登天。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大明开海大业,就会遭受开海以来,最大的打击,日后的开海事,也会因为殷正茂没有恭顺之心,产生巨大的阻力。

  幸好,殷正茂没有做出让他身败名裂,让朝廷为难,让陛下颜面扫地之事,殷正茂是大明皇帝赐姓的国姓爷,殷正茂竖起反旗,那就是给了皇帝一个大耳光。

  对于琉球的种种炼狱情景,随着李佑恭平静的诉说,徐徐的展开在了廷臣的面前。

  “三分人性没学会,七分兽性,根深蒂固!”万士和听完,一甩袖子,厉声说道:“真的是狼面兽心!”

  万士和很懂礼法,而倭国也是中原文化的辐射圈内的一员,结果倭人在琉球犯下了如此罪行,超过了七万百姓,被如此残忍的杀害,已经到了天怒人怨、人神共弃的地步。

  “倭寇在东南肆虐之时,有过之,无不及。”谭纶面色凝重的提醒着诸位明公,倭寇一直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变过。

  东南的倭患在嘉靖四十年逐渐平息,倭患在大明土地上肆虐,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儿了,甚至有些不该出生的畜生,比如那个被陛下手刃的陈友仁,搞出了《东征记》这种令人唾弃的东西,来为倭寇说话,诋毁客兵平定倭患的功绩。

  朱翊钧手刃陈友仁之事,从来没有一个朝士敢因为此事说陛下残暴,比较激进的,比如谭纶、沈一贯等人,甚至认为可以把陈友仁的妻儿送到倭国去,既然喜欢就去践履之实的体验下倭国风情。

  “开海,势在必行,没有强横的水师,如何来安定大明海疆。”朱翊钧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用力说道,这逼仄小国,早晚一天得灭了它。

  李佑恭左右看了看,面色复杂的说道:“陛下,臣在福建月港,听闻了一件事,福建巡抚庞尚鹏奏闻。”

  李佑恭拿出一本奏疏来,递给了冯保,冯保转呈陛下。

  万历十二年张居正被清算的时候,他有一个罪名,就是排除异己,名单很长,里面就有庞尚鹏这个人名,事由是在隆庆四年,张居正和高拱开始政斗的时候,庞尚鹏因为是高拱门生,被河东盐案给波及,被罢免为民,一起被罢免的还有张四维。

  可万历四年起,庞尚鹏任福建巡抚,而后胜任左都御史,又因为万历五年夺情党争,最后被皇帝罢免。

  张居正知道庞尚鹏是个人才,在他当国摄政的时候,仍然起复了庞尚鹏。

  庞尚鹏是高拱的门生,是晋党的嫡系,朱翊钧还以为庞尚鹏要因为张居正还朝之事泄泄沓沓,毕竟立场在那里,但是朱翊钧打开一看,全然不是。

  庞尚鹏在查一个案子,就是福建地面的矿主奴役小民,四处抓人,然后扔进矿洞里,只要被扔进去就没人能出得了矿洞,因为出矿洞,要上刀山,下火海。

  上刀山是真的刀做成的山,下火海,是真的一个大火炙烤的铁板,只要能过,就可以出矿洞了。

  这个案子要追溯到嘉靖二十一年起,那时候东南闹起了倭患,而这些个权豪们,四处抓人,到了嘉靖四十年,倭患渐宁,这些权豪们,开始开设赌场,赌徒被抓进矿山里,旁人还以为这人被追债的给打死了。

  这些家伙,养着无数的打手山匪,抓人采矿,挖的是银矿。

  案子的爆发,庞贝鹏在福建执行清丈还田,清丈的吏员被掳走了一人,后来又有吏员在田间地头清丈被掳走,这引起了庞贝鹏的警惕,吏员去清丈,可不是一个人下去,多数都带着三五个衙役一起,等闲不该出事。

  在万历六年二月,一群矿奴揭竿而起,从矿洞里逃了出来,而这里面就有一名失踪的吏员,也是这名吏员,带着矿奴们,冲出了矿洞,将这个浓疮彻底戳破。

  触目惊心。

  “先生看看吧。”朱翊钧将奏疏递给了冯保,张居正拿到了奏疏,看完之后,怒气冲天!

  当廷臣们看完了奏疏之后,无不惊骇,上一次让他们如此震惊,还是兖州孔府在山东作的孽,孔府在山东地面不当人,朝士们大抵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山东响马多这件事,朝臣们都十分的清楚。

  而这一次的矿奴,让廷臣们瞠目结舌。

  如此无法无天,如此明火执仗,连大明清丈的吏员都敢掳走!

  出海多闽人,如果能够好好活下去,谁会愿意选择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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