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靖这里的横生枝节有些出乎刘辩的预料,前者显然也是清楚凉州的情况,只言自己前往,没说要带兵。
刘辩登时有些心动。
只是他有些怀疑邹靖有没有班超的能力——他的履历倒是没问题,不仅担任过北军中候,还是真正打过仗的将校。但能力吗……反正刘辩不记得他有什么突出的战绩。
但刘辩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在等其他人的说法。
鸿胪卿韩融拜道:“陛下,此议事关大略,当容后再议。”
刘辩会意,没必要在西域使臣的面前做此争论,先把流程走完。
至于要不要派邹靖,朝会后慢慢商量呗。
第256章 西域事毕
鄯善国使臣拜退时眼角还含着泪。
其对王师的渴盼看着情深意切。
而在使臣走后,朝堂之中再次热闹起来。
许多朝臣赞同邹靖的建议,认为完全可以只派汉使,携大义以讨灭不臣。
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派汉使联络诸国看似很美好,但万一失败了怎么办,难道要派兵穿越还未彻底平定的河西往西域去?
一时间,朝堂之中吵成了菜市场。
廷尉董卓更是不顾自己身为中二千石的九卿,慨然请求道:“陛下,臣曾任西域戊己校尉,知晓西域风土,愿效仿班定远,为陛下安定西域。”
班定远指的是定远侯班超,他前后两次率领三十多人的使团出使西域,利用汉室在西域的余威,重新恢复了西域与汉室的联系。
刘辩见董卓虽话说的好听,但话语中仍想找机会外放,估计还是想要去接触兵权,登时不满起来,只说道:“廷尉卿心意可嘉。”
然后就没后话了。
董卓见到刘辩平淡的反应心头一震,心中忍不住怀疑,难道他拍到马腿上了?
可按照董卓所知的消息,天子应当对西域很感兴趣啊!
没等董卓细想,却听另一边鸿胪卿韩融站出来义正辞严地反对——
“陛下,臣有奏,昔日班定远能率使团以安西域,一则因北匈奴不得人心,而我汉家人心所系;二则彼时但凡有需,朝廷可随时派兵入西域平乱。今之鲜卑不可与北匈奴相提并论,然今之河西亦不同往日。”
“此番来朝者不过三国,疏勒焉耆等国皆未有讯。且西域交通断绝之前,便有疏勒王连相杀害而不能止,于阗国灭弥远国,诸国早已骄狂。旦有起歹心者而不能从河西出兵平叛,恐汉家威严毁于一旦。”
疏勒国为了王位互相攻伐,是内乱,汉军也帮着平乱了。但于阗国灭弥远国,汉人却在其中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
简单来说,想要自己给自己创造进步机会的敦煌太守马达,派了同样渴望军功的西域长史王敬,听信了于阗边上小国弥远国王的谗言,在宴席上杀了亲近汉室的于阗王建。
王敬随后被愤怒的于阗人杀死,当时的朝廷很理智地调走了马达,没有出兵追究于阗人杀害长史的罪过,只要求交出主谋。
于阗人很痛快地答应了,因为杀死王敬之人想要自立为王,早就被反杀了,交个死人而已。
建子安国成为于阗王,后来找了个机会出兵攻灭弥远国,完成复仇。在西域道路断绝前,敦煌太守虽联合西域长史扶持弥远国重建,但其最终仍被于阗吞并。
所以,别看此来的三国使者那叫一个恭敬,于阗国的大象更是被训练了数年,但实际上西域的情况绝非是什么汉使一至,各国纳头便拜。
汉军才是汉使应对意外的底气。
而汉使不了解西域的具体情况,贸然参与其中,只会像王敬一样,行差踏错,损害汉家威严。
亲自往西域走了一遭的胡轸也参加了此次朝会,只是此前未发一言。
刘辩忽然想到了他,点了胡轸的名。
胡轸经历了西域这一遭,立下大功,这一路上,他的心中早有想法,此前只是顾忌人微言轻而不敢言,听见刘辩点他说话,立马将他想好的东西娓娓道来。
“臣在西域所见所闻,昔日屯田城或被废弃,或被西域诸国所占,唯有海头一城得以保全。臣以为,若要经略西域,当以海头城为基,以作昔日柳中城之用,不可任其荒废,否则他日重建又要多费周章。”
“至于鄯善国与车师后部之仇怨,是否联络诸国平乱,还当依大势而定。”
胡轸终究在西域待过,他不像董卓胆子大敢说大话,话语中比起邹靖和董卓多了几分实际。
毕竟是大朝会,朝臣太多,刘辩本来也想直接定下策略,此事直到下朝也无定论。
下朝之后,刘辩叫来一心反对派人进西域的韩融。
刘辩其实有些无语,他哪里感觉不到韩融近些日子的态度,合着在这帮大臣眼中,自己是不顾现状好大喜功的激进形象吗?
刘辩坦言道:“且不说西域本就鞭长莫及,而今正是百姓休养生息之际,国内尚且入不敷出,朕日日发愁军费何来。至于既无余力、也无闲心,至多依照胡轸所言,让敦煌郡给海头城的屯兵送些兵甲赏赐,不使海头城荒废,用以护佑行商罢了。”
他却不想,自己一遇到乱事就想着动用刀兵解决,偏偏还都能解决,正是少年意气之时。
且他一方面完全不理会侍御史对老成持重、能文能武的赵岐真凭实据的弹劾,另一方面甄俨和麋竺去打听昔年曾去过西域的商人时也没什么保密的概念。
任谁知道了都会觉得他对西域一定有想法吧,怪不得韩融董卓等人做此解读。
韩融倒也干脆,朝刘辩拱手道:“既得陛下此言,臣无异议。”
他本身反对的初衷便是怕刘辩将朝中本就拮据的钱粮投入没什么回报的西域,毕竟现在的鲜卑人远没有当初匈奴人的破坏力,不需要朝廷为此不计代价地掌控西域,尤其还有对鲜卑的安定大捷。
刘辩在之后与卢植等人的内部会议中,定下以胡轸为西域长史,将西域长史府的位置迁至海头城。先作为一颗棋子钉在西域,其所在的鄯善距离敦煌很近
至于以后该如何应对车师后部和西域方向的西部鲜卑,不仅要看河西的平叛情况,还要看西域诸国的真正态度。
后者则要依赖此行立下大功的胡轸的能耐了。
那些跟随胡轸返程的屯兵们,无论是想要返乡的,还是愿意继续从军的,都在被赏赐后妥善安置。
定下决议后,刘辩才有心思带着自己的三个贵人一起去西园看一看于阗国进贡的印度象。
虽然南方本就有大象,但刘辩身边的三人俱是第一次见。
见她们兴趣满满,刘辩忽问道:“谁能知此象重几何?”
第257章 何进出府
面对刘辩一问,即便聪慧如蔡琰,一时竟也想不出答案。
显然,昭姬更擅长文科。
而蔡琰见刘辩胸有成竹地发问,哪里看不出刘辩心中必然已经有了答案。
她倒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刘辩,而是继续冥思苦想。
董姮曾跟着父亲董承在边地居住过,胆子不算小,闻言倒是想到了个好主意——将大象宰了按块称,然她见比她年长的蔡琰和唐婉都未说出这么个简单的主意,一时没敢往外说。
唐婉于诗赋上有些见地,但在称象的问题上却是两眼一抹黑了,她自己想不明白,又见蔡琰与董姮都不得其解,便第一个选择求助于刘辩。
刘辩又问了一圈,包括在身旁候着的还是毕岚,后者不久前才选完多个官造竹纸坊的地址,重新回来接管西园没多久。
见蔡琰和董姮都是摇头,刘辩这才背着一只手,迎风而立,说出了答案。
“把大象放到船上,在水痕所在之处留下刻度,然后称物以船载之,使水痕与刻度相同,便可知道了。”刘辩见自己说完后,只有蔡琰一脸了然,而唐婉与董姮却只用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望向自己,遂又说道,“有不明之处?可以试上一试。”
刘辩此番来西园,本就是为了放松的。西园本就有修好的水池,称象也算不得什么骄奢的大工程,他当然不在意演示一遍。
毕岚听得刘辩此言,立马遣人去安排。
就在刘辩兴致勃勃地称大象之际,前将军府,何进正在大摆宴席。
这已经是宴席的第三日了。
其实何进前段时间就已得到了刘辩的许可,当时才被解除禁足的他虽然寂寞难耐,却不敢贸然接触似郑泰这样的昔日旧人,而事实也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可他都能出府了,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闭府不出吧。
郑泰这样的见不了,那么当初顺势成为何苗府属之人呢?
所以何进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何苗的大将军府。
然后,何进就发现他的故吏们对他不可谓不尊敬,不可谓不热情,言语间一如往昔。
但何进却总觉得比起以前少了点什么,面对这些故吏,双方的关系之间仿佛有了一层隔膜。
最后,何进总算想明白了,昔日的大将军变成了前将军,他的故吏们终究成了别人的人。
尽管这个别人是他的弟弟。
想明白这一点的何进在叹息之余,反而回想起了他作为外戚之前的生活。
那时,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屠户,至多也不过是掌管了南阳郡的大半屠宰买卖罢了。
当时的他没有现在的烦恼。
何进不差钱,他静极思动,想起了自己以前曾在南阳干过的事,干脆在府中大开宴席,不收礼物礼钱,愿意来吃的尽可以来吃,大宴三日。
而今经历了波折,何进反而有了点返璞归真的味道,有,但不多,只有一点。
所以到了这第三日,望着那些过来吃白食的人们,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可何进身处其中,仍觉得落寞。
倒是何咸心痛与流水般花出去的钱,面对他向来不敢顶嘴的父亲,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阿父而今又不需靠这些人宣扬名声,天下士人有几个不知阿父?阿父觉得府中清闲莫不如便多出去走走,何必浪费这些钱财?”
何咸说完,却见何进一双眼睛立刻盯住了自己。
顿时又恢复成了鹌鹑的模样:“阿父想做什么,孩儿绝对支持!”
何进此时却笑着拍了拍何咸的肩膀:“我儿说得对,为父就是太清闲了!”
既然宦官除不得,那就得给自己找一个新目标了。
最好还是那种只要一完成就能天下闻名,让他成为内外士人魁首的事。
只是何进一时之间却想不到答案。
他又看了一眼因为自己夸奖而在脸上扬起笑容的长子,这个竖子是指望不上的。
可惜深得他心的袁绍回了汝南老家,何进也不敢贸然联系。
何进犹豫再犹豫,觉得似乎还是应该去问问他的亲外甥,省得再因为做错了什么事而又被关在府中一年多。
想到此处,原本离开的何进挥了挥手叫来何咸,问道:“我且问你,你上一次拜见太后时,太后有没有提起为父?”
经过了那一夜,何进第一时间竟有些不太敢当面就这个问题询问刘辩。
……
袁隗的侯府之中,袁隗与袁基相对而坐。
袁隗有些恼怒,因为他派人去寻袁术来府上一会,竟然被袁术拒绝了。
袁基见状,也将当初从司徒府出来后袁术说的话坦诚相告。
作为袁隗为汝南袁氏培养的下一代族长,袁基不认为现在的袁术不服管教是好事。
尽管从兄长的角度来看,他其实是有些欣慰的。
袁隗闻言冷哼道:“自今日后,断了族中供给他的钱粮……老夫倒是不信,以他袁公路的浮华作风,他的俸禄能够用!”
袁基点了点头,他知道袁隗这一招一下打在了袁术的痛处,却没有尝试劝说袁隗。
虽然袁术靠着河南大治赢得了许多好名声,而他本人也为了追寻好名声越走越远,但袁术有一项缺点一直没改,那就是好奢侈。
袁术并未因为节俭也是名士的好品德而去身体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