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辩,三兴汉室 第169节

  “杨公不必过谦。”刘辩笑着说道,“杨公不知,就在去岁最初商议此事之时,论起最适合持节的重臣,太傅与太尉首先推举的便是杨公了。”

  杨彪心头一紧,天子这是在告诫他们之间的私交吗?

  “臣愧不敢当。”杨彪说道,若是天子以此来取消他往关东的资格,他是乐于接受的。

  杨彪没有袁隗那样成为士人领袖的野心,他所想的,不过是不要坠了祖辈与父辈的名声,并将家族延续下去。

  基于这种想法,杨彪有偏向妥协的一面。

  杨彪想做个立身持正、不涉党争的中间派,但他的个性与能做到这一点的袁滂不同,在妥协之余,他受到的教育和先辈的言传身教又让他对一些事无法置之不理。

  从杨彪在那次朝会上对袁隗支持的反复便能看出这一点。

  其实与杨彪一样,马日磾也有妥协的一面。只不过他在日积月累之下,被刘辩影响着朝刘辩希望的方向妥协。

  杨彪心中带着怀疑,继续听刘辩说话。

  “朕留意杨公脸色甚是疲惫,可是假日在家未曾休息好?”

  杨彪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有心主动退让,但转而想到他要是因为这一句话就俯首请辞,岂不是自己承认了私相授受的嫌疑?本来的君子之交也会遭受污名。

  所以天子要换人,他会坦然接受,让他自己请辞,那是万万不能。

  想明白了的杨彪保证道:“陛下放心,臣近些时日身体虽有不适,却与大事无碍。”

  “杨公如此操劳国事,朕实在是于心难忍!”

  听到刘辩的话,杨彪心中有個小人在呐喊——对,就是这样,理由已经有了,只要顺着说下去!

  “这样,朕回头让华元化派一位弟子与杨公同行,如此,朕才能放心让杨公东去。”

  杨彪:?

  正常流程不是应该打着关爱老臣身体的名头将他留在雒阳吗?

  虽然结果与预想不同,但杨彪还是得一脸感动地谢恩。

  眼见杨彪在自己面前表演了一幕“他还得谢谢咱呢”,刘辩又换了个话题。

  “说来有趣,昨日陈留王读孟子所言鱼与熊掌之事,问朕为何二者不可得兼,朕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杨公家学渊源,何以教我?”

  杨彪一个激灵从尾巴骨传到了天灵盖。

  陛下怎么知道他与杨修的谈话的?

  得亏是杨彪修养不错,没有将心中的忧惧表现出来,转而想到此言说不定是巧合,可天子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

  他正想着如何回答,又听刘辩说话了。

  “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杨公可愿舍鱼而取熊掌乎?”

  杨彪立马明白了,天子绝对是意有所指!

  他与杨修之间的谈话被泄露了出去,他首先想到了杨修,他家的这个竖子向来仗着聪慧管不住嘴。

  但只一念之间他就回过神来,眼前如何应对才是关键。

  杨彪斩钉截铁地说道:“臣自幼蒙先父教诲,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刘辩说道:“既如此,冀州、青州两州便托付给杨公坐镇了!有韩公与应君作为两州刺史,还有杨公在,朕无忧矣。”

  望着杨彪的背影,刘辩吩咐郭胜道:“去请太仆黄公来此!”

  对于刘辩来说,这一年的清查吏治,十三州的情况各不相同。

  首先是南方四州各有将军坐镇,而北方边境州中的凉州需要维稳,并州与幽州皆还要面对在塞外活不下去的鲜卑的持续袭扰,不宜大动干戈。

  司隶被刘辩作为基本盘经营,由雒阳向周边辐射,三辅亦有后来两批太学生乡吏的踪迹。

  

  所以,重点在于位于关东的豫州、兖州、冀州、青州、徐州五州。

  在南方还在逐渐开发中的中国,此五州是汉家精华所在,拥有全国近半人口。

  但五个州的面积加起来,只大致与荆扬两州相当。

  即便这些地区的开发程度远胜于南方,开垦的田亩更多,还经过了黄巾之乱所造成的人口减少,但是人地矛盾依然尖锐。

  要想压住关东的豪族,需要在名望、资历和学识上都能压过他们的高官大儒。

  朝中符合这一要求,还能受刘辩拉拢的并不多,杨彪是最具代表性的人。

  他需要重臣大儒坐镇地方,压制最能发声的士人团体。

  历史上,面对关东联军,董卓曾经派出九卿等高官作为使者想要说服关东诸侯退兵。成员包括韩融、胡毋班、阴脩、吴循、王瑰几人,官职最低的都是个越骑校尉,但最终,多人皆被袁绍指使王匡杀死,算上被袁术杀死的阴脩,只有名望和学识足够的韩融得以幸免。

  没人愿意承担杀害韩融的罪名。

  名士大儒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杨彪与黄琬,皆有这样的影响力。

  相较于杨彪,党人出身的黄琬作风要坚硬得多。

  他担任五官中郎将时就因为看不惯用来选官的三署因为权贵子弟的增多而变得乌烟瘴气,时权富子弟多以人事得举,而贫约守志者以穷退见遗,京师为之谣曰:“欲得不能,光禄茂才。”

第297章 二者不可得兼

  于是黄琬与时任光禄勋的陈蕃同心协力,以品行选拔良才。如此,自然得罪了既得利益者。寻常权贵的攻讦被御史中丞拦下,但权贵中还包含了桓帝的宠臣,最终两人包括为两人说话的一个侍御史皆被免官。

  从这个角度说,受先帝的影响对陈蕃有些偏见的刘辩,对待陈蕃的态度有些像反派了。

  而今黄琬在仕途上几经波折,但他初心不改。

  对待黄琬,刘辩就不需要像杨彪那样勾心斗角了,虽然前者对于刘辩的政策并非全然认同,但在整顿吏治这一项,双方毋庸置疑地十分相合。

  他将会坐镇五州之中的豫州和徐州。

  至于位于五州最中间的兖州,便是车骑将军派上用场的时候了,皇甫嵩会率军前往五州腹心之地坐镇。

  刘辩明晃晃地昭告天下他的决心,他倒要看看,这次在五州之中,会不会有谁想不开效仿前年那样造反!

  而另一边,杨彪回到家中之后,第一时间命仆从叫来了杨修,质问道:“近日你可曾外出访友?”

  “正要跟阿父说呢,那个曾得蔡公称赞的王粲果然名不虚传,孩儿与他相谈甚欢。”杨修满心的欢喜,终于能有同龄人在才学上与他相提并论了,却没注意他父亲急变的脸色和藏在身后的竹尺。

  “你们把这竖子给老夫按住!”杨彪在宫中有多慌张,在家中就有多愤怒。

  “相谈甚欢是吧!我让你什么都谈!……”

  屁股上的疼痛让杨修猛烈挣扎起来,看他父亲这般模样,明显是讲不清道理的,大杖则走的道理杨修清楚得很。

  押着杨修的仆从也担心主母怪罪,力度随着时间松懈起来。

  终于,杨修寻了个机会挣脱开来,在逃跑前喊道:“父亲不分缘由就斥责于我,这個家,不待也罢!”

  望着杨修逃离的身影,杨彪又望了望身边的家仆。

  只能在心中叹息:“吾儿莫怪阿父,不论家中有无天子耳目,都只能是你的过错啊!”

  ……

  陈国,长平县县寺。

  一个小吏模样的人正在讨好地作揖:“赵公,粮食能多给点吗,这也太少了,我家内子病了,无力纺织,家中老幼全靠我的俸禄了……”

  但无论他说得如何悲惨,被称为赵公的小吏始终不为所动。

  等到不耐烦了之后,更是毫不犹豫地呵斥道:“来这里的哪个不说家里困难?都想多要粮食,哪来那么多粮食?李成你莫要多言,赶紧画押,你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闻言,李成只好苦着脸,在竹简上写下自己的官职名字。

  只是看到自己名字上方的应收和实收皆是四石粮食四百钱,他忍不住苦笑一声。他是最低一级的佐史,俸禄在斗食之下,正是上面的数额。

  然而怀揣着怀中不到三百钱的俸禄,再一点点将差不多只有三石的粮食送上借来的驴车,李成只觉得讽刺。

  回家的路上,李成忍不住地叹息,现在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怀中的三百钱买不到两石粮食,只能少吃点,等到下个月粮价稍稍降一降。

  驴车还未来到家门口,他的两个孩子听到驴叫声已经迎了过来。

  口中高呼着“阿父,阿父”。

  这时的李成不复在县寺中的卑躬屈膝,已然变得高大起来。

  李成当然明白自己的一双儿女要的是什么,他摊开手,笑着看两个孩子围着他打转,搜寻着他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但两个孩子搜了一圈也没搜到。

  “阿父骗人!”

  眼见着小人儿眼泪汪汪的都快哭出来了,李成这才笑着指了指车上自己坐着的地方,在那后面藏着东西。

  两个孩子立马欢呼起来,很快找到了两块米糕,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眯着眼睛啃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李成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回到家中,他的妻子已经做好了饭等他回来,全然没有他口中生病的模样,他的母亲则坐在屋前晒太阳。

  眼见妻子望过来,李成摇了摇头。

  他妻子有些失望,却还是强颜欢笑道:“君去了一趟县城,应是累了,先吃饭吧!”

  又呼唤起了一双儿女。

  望着两人手中的米糕,她对着李成小声责备道:“家中本就缺钱,何必花在稻饼之上。”

  

  李成摇头:“本就要不了几个钱,难得孩子喜欢吃。”

  对于李成来说,单靠他被克扣过的俸禄养家必然是不够的。

  旁的不说,一家三代共五口,一个月的口粮就得六石。

  好在他妻子心灵手巧,织得一手好布,每年也能有三四千钱的进项。外加自家种的十几亩田和因来不及耕种不得不租给邻里的田,足以衣食无忧。

  但这并非李成所求。他没什么出身,能靠着识字当上小吏,明白学识的重要性,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踩着自己的肩膀更进一步。

  所以他要为儿子进学而存钱。

  但俸禄的克扣让收入本就不多的家庭愈发雪上加霜。

  他不禁怀念起了以前国相还是骆俊的时候,那时就算是战乱,俸禄也能够足额发放,而他作为佐史,单靠俸禄就能养活一家五口外加口算更赋,余下的进项皆能存下来。

  而且,那时候,他作为乡中的小吏,虽然胆子小,不敢做的太过火,但依旧有额外的收入。

  饭间,他的母亲再度提起了此事:“我听说,隔壁村的李大,给他母亲买了一件新冬衣,村里人都很羡慕。”

  李大也是乡中的小吏。

  听出母亲言外之意的李成立刻说道:“母亲,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过好咱们自己的。”

  他不认为自己是胆小,他父亲已逝,没有兄弟,他若是倒了,家也就散了。

  他母亲却是望着眼前的麦饭和腌制的豆子叹息一声:“早先骆府君在的时候多好啊,怎么就变了呢!”

  这不是李成第一次听到母亲的抱怨了,钱粮的减少首先便反应在钱粮上。

  可听说过前年发生的事,他不敢再贪了。他可没个好出身替自己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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