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紧急派出华佗前往看诊。
华佗回复刘辩,给出了“不宜操劳,宜静养以待病愈”的结论。
在说起赵谦病症之余,华佗又向刘辩提起了卢植:“太傅身体看着康健,但近年来身形劳累、思虑过重,若再日日如此,不加休养……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如执金吾一般久病缠身。”
“臣此前为太傅看诊,便以此言相告。然昨日复去,见太傅并未听信良言,臣思来想去,只能报于陛下了。”
“若非有卿直言,朕还不知卢师的身体……”刘辩闻言惊坐而起,想着想,刘辩朝华佗微微一拜,赞道:“无卿提醒,朕险些失一干城!”
他猛然想到了前几日卢植在他面前话语中的怪异之处,卢植应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些了解的。
当下,刘辩别的事也不做了,询问得知卢植此刻已经从尚书台回家了,刘辩干脆命人安排,打算亲自带着华佗前往拜访。
说起来,这还是刘辩第一次去过卢植家中。
达官显贵聚集的城内向来是没有城外热闹的,不过早晚却是城中最忙碌的时候。只可惜刘辩此次外出并非便衣出行,车驾前后周边俱是甲士,只能欣赏沿途的景色了。
此时已至傍晚,刘辩自皇宫而出,坐在车驾之中的他甚至能闻到民巷中传来的饭菜的香气。
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古朴的房屋映照着斑驳的光芒,旁边甲士的盔甲被保养地很好,行动间传来甲片碰撞的声音。
提前得到通报的卢植带着全家老小出门迎接,刘辩的到来显然是出乎他意料的。不过当卢植发现与刘辩同来的华佗,了然的同时亦觉心中一暖。
“诸位不必多礼,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师长与弟子。”刘辩下车后第一时间说道,他随后便对卢植夫妇执弟子之礼。
“请陛下入家中一叙。”
刘辩踏入卢植的家中,入眼便是卢植的院子——虽然他知道卢植生活素来简朴,可却没想到这般简朴,除了砖瓦房,其余简直和郑玄在城外的居所一模一样,院中都种了些菜蔬,也算是充实了一下没有太多东西的院子。
卢植共有四子,一子夭折,其余三子俱被卢植养在身边,最小的儿子卢毓(yù)年方十岁,算是卢植的老来得子。
另外二子卢槿、卢畅都已到入仕的年纪,连儿女都有了。但卢植为了避嫌,一直没允许他们入仕,是以三子皆在家中读书。
不说师徒情谊,单是这样的贤臣出现在刘辩身边,他怎么可能不不做些什么呢!
是以刘辩并未寒暄太多,便先让华佗再度为卢植全方位地诊脉看病。
期间刘辩与卢槿卢畅闲谈起来,谈起一些政治上的问题,二人虽未入仕,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政事都有自己的见解。
待到卢植诊断完毕,刘辩前去询问时见华佗轻轻摇头,下了定论:“卢公急需静养,不宜再操劳了。”
卢植还要说话,却见刘辩上前握紧了他的手说道:“有卢师在,朕做事才有底气。”
“我不愿看到卢师也离我而去。”刘辩此言发自肺腑,待说完,眼睛都有些酸涩了。
卢植有些犹豫:“现下五州局势瞬息万变,虽有义真他们坐镇,但有何变化却还是未知……”
刘辩也看出了这一点,劝说道:“崔公素来能为,应公执掌尚书台亦得心应手,过不了几个月,皇甫公也会回京。且内臣中颇多贤才,卢师勿忧。”
“况且,遇到大事,若不同卢师商议,我心不安……”
……
离开卢植的家中,刘辩在车驾中吩咐身边的郭直说道:“将朕在云台殿中为卢师谢华佗一事悄悄散布出去,不必刻意,流传出去就行。”
次日之后,卢植果然听从刘辩的劝说,安心在家休养,只会每五日同何苗一起至云台殿,履行一下录尚书事的职责。
就在刘辩完成诸如“征卢槿、卢畅二人入三署为郎官”、“将尚书仆射盖勋升为尚书令”等后续工作后,一份奏书出现在了他的案头。
弘农郡一个名叫刘良的百石县吏上书,言称太傅卢植昔日在弘农进学之时常有悖逆之言,为太傅后更是孩视天子,有不轨之心!
最初看到这份奏书的时候,刘辩一脑门的问号。
这人有病吧?
但刘辩马上反应过来,不管自己如何去做,可目前呈现在世人眼中的信号则是卢植失去了权力,由此,难免有人想要投机取巧。
甚至背后说不定是谁在撺掇呢!
可在追查幕后之前,刘辩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刘辩第一时间召见了廷尉卿董卓,将此份奏书交给董卓观看后,刘辩问道:“董卿,似这般诬告,当论何罪?”
董卓感受到了刘辩的态度,立马答道:“依臣愚见,此乃抄家灭族之罪!”
“灭族有些过了,立斩此人,家眷发配交州!”
“唯!”
第348章 不吝封侯(感谢支持)
在董卓准备告退回廷尉府亲自处理刘良之事前,刘辩问道:“董卿觉得,朝野上下,私下里认为是朕逼迫太傅放权养病者多吗?”
董卓思索片刻,答道:“臣以为刘良之辈,不过小人耳,其人并不知道陛下与太傅之间的情谊,本就是自寻死路。”
“朝中如臣这般心思耿直的人,只当是陛下关爱老臣身体,并不会想许多……”
刘辩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你董卓要是耿直,那天下就没有复杂的人了!
不过董卓话中的意思却是很明确的,甚至于他故意让郭直放出去的消息说不定还起到了反作用。
刘辩又说道:“卿以军功封斄乡侯,封邑应是一千两百户吧。”
董卓闻言立刻拜道:“是,臣卑鄙之身,蒙受皇恩浩荡,唯当昧死以报!”
刘辩虽然心里未把董卓的话当真,可明面上,他摆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卿忠勇体国之心,朕岂能不知!”
随后话头一转,问道:“卿认为以太傅之功,可得封侯否?”
董卓也不纠结,这次未经思索就回答了:“太傅劳苦功高,且有军功傍身,当封列侯!”
“好了,朕明白董卿所想了。”
其实董卓和卢植之间又没什么交情,他说这番话,不过是揣摩着刘辩的意思往下附和罢了。
董卓现在斗志昂扬,在坐稳了廷尉卿之后,朝中又出了一位来自凉州的太尉。虽然不是董旻原本猜测的盖勋,但现在的董卓已经开始反思——当初董旻的思想没出问题,反而是自诩很懂的他错误判断了局势。
董卓觉得他现在又懂了。
从天子对卢植所表现出的情谊来看,以天子的性情,他未必不能成为第三位太尉——要是司徒、司空,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在离开云台殿时,董卓却因为爵位的缘故有些惆怅——名爵未来可期,可董卓还有一个最大的烦恼:他没有一个能继承他乡侯之位的儿子。
虽然安帝时以诏书的形式发布了“爵过公乘,得移与子若同产,同产子”,明确将爵位的继承范围扩大到了兄弟与侄子的范畴,让董卓不必担心人死爵除。
可董卓有过儿子,如果可以,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再有个亲子承爵呢!
这样想着,董卓打算今晚再去找华佗问问,有没有什么好汤药……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天子交待的事情办好。
随着董卓返回廷尉府,刘辩对于刘良的处置结果飞快地传播开来。
刘辩选择快刀斩乱麻,用以明确彰显自己的态度。没办法,以官僚们的尿性,刘辩但凡把刘良诬告卢植的奏书留置一天,就会有投机者拿着放大镜一点点去找卢植或有或无的污点。
一时之间,所有明里暗里攻讦卢植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不见。
两日后的朝会之上,议郎臧洪慨然上书:“太傅卢公,名著海内,学为儒宗……宾服九江蛮夷,清简庐江之乱。张角之捷,本之于卢公,收名敛策,而己不有焉……保扶天子,任劳任怨。士之楷模,国之桢干,不外如是。臣昧死以闻,太傅之功,诚宜封侯!”
董卓坐在朝堂之内,尽管他早就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幕,可见之在眼前发生,听着臧洪精心撰写的辞藻将卢植一生于国的功绩诉说出来……
他不禁在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刻,他是多么希望被赞扬是自己啊!
如董卓一般又酸又羡慕的不在少数,刘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询问道:“对于臧议郎之奏,众卿有何见解?”
刘辩话音刚落,董卓立马跳出来捧哏,还拿出了刘辩称赞他的话:“太傅公忠体国,足以封侯!”
太傅与太尉皆不在朝堂之上,司徒崔烈理所当然地站了出来,对臧洪的奏书予以肯定。
其后司空、大将军、骠骑将军一一表态。
自从上次臧洪在朝堂之上公然骂过如今还在狱中的前将作大匠吴脩之后,朝臣们谁看不出他圣眷正浓?眼下这奏书说是臧洪说的,但谁不知道臧洪身后站着谁?
而且以卢植的功绩,封侯并不算强行为之,即便抛开军功不谈,扶助幼主本就是大功。譬如现在袁基身上的安国亭侯,便来自于他的祖父袁汤对桓帝的拥立之功。
若非左丰诬陷之事牵扯到先帝的脸面,早在平定黄巾之时卢植就有资格封侯了。
否则以臧洪的性格,就算刘辩有强逼着,他也不会上此奏书。
最终,卢植封侯一事很快就成了定局,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封哪一级的列侯。
最终初步议定以卢植家乡涿郡涿县的阳乡为名,是为阳乡侯,食邑一千户。
而今千户每年的收益因为寻常百姓人均田亩数的减少,还要略低于三公万石俸禄的一半,刘辩出得起这笔钱。
也不用担心列侯的食邑只增不减,推恩令依旧在稳定地执行着,列侯一级的继承人爵位不变,但食邑却是要同原来列侯的兄弟子侄孙来分的,并会随着二十等爵一起一代代分出去直至消失。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刘辩相信,靠着刘良之死与卢植封侯两件事,在彰显他对卢植的信重、粉碎外界猜疑之余,足以传递出他希望朝野内外了解的另一则信息——跟着天子,后顾无忧。
而居家的卢植听闻自己封侯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推辞,并立刻写了一份奏书亲自送往皇宫。
但刘辩已经做下了决定,封侯的仪式都在走流程了,根本不愿意松口。
可卢植却不是好说服的人,他考虑到现在国库虽因抄家还算丰盈,但抄家并非长久之计,还是要节流。太傅本就俸禄万石,根本无需列侯的食邑。
最终师徒二人各退了一步,食邑减半,仍为阳乡侯。
消息传出,又在朝野引起一片对卢植的赞誉之声。
这可是实打实的长久收益,二千石的俸禄也不过如此了。就算有推恩令的存在,也足以让家族数代人从中获益。
在臧洪亲自撰写的赞誉卢植功绩的奏书流传出去后,结合此事,自太学之中,乃有太学生将卢植与杨震作比。
第349章 陈登入京
沛国在国相陈珪的治理下井然有序,上下尽服其恩信。
因为陈珪的行事素来低调,不爱出风头,连带的国相府平日里都较为安静。
这一日,府中却罕见地热闹起来。
唯有知道内情的,才知道是府君的爱子来了。
陈登今年三十有一,原为东阳长的他之所以离开广陵郡来到此处,是因为他治理有功,被朝廷拜为议郎。上任路上正好路过沛国,自然要拜见一下父亲。
提前接到传信的陈珪准备了儿子最喜爱吃的鱼脍。
酒宴之间,陈珪向陈登交待起进京后的注意事项——“自数月前汝从父再度离京外任后,族中便无朝臣在京了。”
陈登知道陈珪说的从父是谁,陈瑀。
“不过为父早年间曾结交一好友,他在雒阳为官,素有贤臣之名,近些年与为父亦有书信来往。今年三月,公玮前去拜访他后,曾回信于我,信中颇多赞誉。”陈珪说着,眼见陈登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才揭晓答案。
“河南尹,袁术袁公路。”
陈登一惊,这的确是他未曾想到的名字:“孩儿竟不知晓父亲与河南尹有旧……我久在广陵,却也听说过河南尹之贤名。起初我还疑惑名声是否有假,而今听到父亲赞许,想来河南尹必是贤人无疑了。”
他说完,却不曾想陈珪摆了摆手,问道:“我听说你在广陵结交了一些俊才,你与他们相交只是因为他们的名声吗?”
陈登答道:“当然不是,自是要与之恳谈,方知其德行才能……孩儿受教了。”
“是极,耳听为虚,眼见方能为实。”陈珪继续向儿子传授着自己的人生经验,“为父这一生,见过许多徒有虚名之辈。其中受过我称赞的,亦有数位。”
陈登当然明白陈珪指的是什么,阀阅豪族子弟之间的诚信互夸,你夸我的后辈,我夸你的后辈,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雒阳不比地方,朝臣众多,关系复杂。尤其是你又担任议郎,少不得要上一些谏言的奏书,务必谨慎。”
陈登立刻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