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司马自然就是皇甫郦了,他与刘备早在驰援凉州之时便有并肩作战的交情,已经听说了两人在西园外游刃有余的表现。
尤其是举旗这一考核气力的项目上,他们的考核结果是设置的门旗的上限,而非他们气力的上限。
放到战场上,有这等气力,只要胆气足些,披坚执锐,定是猛将无疑。
皇甫郦端详片刻后,问道:“你二人此前读了哪些书?”
“回司马,属下读过《论语》。”许褚答道。
皇甫郦想了想,考校许褚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何解?”
见许褚面露迟疑之色,皇甫郦安慰道:“军中多是粗人,无那些繁琐礼节,便是说错了也没人会笑话伱的。”
许褚这才放下心作答:“此言所指,乃是与人冲突之时,一定不能犹豫,须得果断!不然威势立不住就废了。”
“想当年黄巾贼抢我庄上的牛,后来牛跑了,我毫不犹豫地当着黄巾贼的面拽着牛尾巴拖行了百余步,这才立下威势将他们吓住!”
皇甫郦握紧了拳头,才勉强让自己不笑出声。
然后他才强忍着笑意面容平和地对许褚说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水平了。”
转而又看向了典韦。
一旁的典韦虽不知道方才皇甫郦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怎么想也不至于是许褚理解的意思吧!
这样也能过关?
思索间典韦见皇甫郦看向自己,如实答道:“属下没读过书。”
皇甫郦登时头疼起来——猛将是猛将,但应当也只是猛将了,陛下把他们塞到自己这边,难道是觉得自己平日里太闲了?
莫非他们有自己没看出来的足以成为世间良将的潜质?
“现在读书也为时不晚,西园军中不也有许多成年之后才开始读书也有所成就的嘛!”
皇甫郦看向孙策:“伯符,他们是你麾下,你近些时日就多费些心,帮他们将基础打好!”
“是!”
“去吧!”
孙策领命而去,在带着两人来到舍房前又叫回了在外的同一什人。
在介绍了新同僚后,孙策果断下了命令——“他们俩读书的事我可就交给你们了!”
……
西园军这边因为征召天下猛士的事搞得十分热闹,而另一伙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有些酸。
这天北军校尉鲍信拉着曾经并肩作战的毌丘毅找到了王匡,抱怨道:“公杰,近月来洛阳百姓时常讨论西园盛况,全然不知我北军才是大汉精锐所在!”
王匡算是三人中资历最深的了,闻言问道:“君此来,有何想法?”
“穷则思变!”鲍信果决地表态道。
王匡却摇了摇头:“可是北军与西园军不同啊,北军兵员牵扯甚广,自建武以来,北军兵员便开始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之法擢选兵员,偶有额外补充的,也多是原本的军中子弟。”
毌丘毅却道:“其实还有一种情况……”
“当初平定黄巾之乱时,北军伤亡颇重,那时不就擢选了部分三河良家子嘛!”
王匡道:“可那是战时,眼下又无战事,况且就算有战事,也该顾惜儿郎性命!”
鲍信道:“那是当然,公杰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西园军有八部,而我北军却只有五部,是不是有点少了。”
第394章 福报
鲍信说道:“这些年各处战乱频繁,就说当初凉州鏖战,我北军比起西园军差在哪里?可是我所担心的,乃是就这般任由西园军如此招揽天下猛士,只怕将来就不好说了。”
“我等虽不像北军中的将士们世代在军中效力,可好歹为官一任,怎不可能让北军在我等的手中衰落吧。”
鲍信的担忧不无道理,北军五营发展至今,朝廷每有变化,时常会出现北军的身影,更有许多陈规陋习。
毫无疑问,在取消了骑士材官的预备役制度后,北军这些世代从军的军中子弟相较于平民毫无疑问更具备专业素养。但与之相对的,士卒们在军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以及兵员数额的限制。在提高了北军下限的同时,也降低了北军的上限。
若放在平时,这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办法。可架不住,凡事皆有对比,这不是有一个西园军在吗?
见王匡陷入了深思,鲍信又补充道:“昔日黄巾之乱骤起,我奉命回乡聚众抵抗,当时便有一旧部甚合我心,名唤于禁于文则。”
“后来我受任北军校尉,因不能将他带进北军,只好留他在泰山郡兵中为屯长。”
“至于西园军初立之时,大将军遣我回家乡泰山为西园军募兵,我当时见于文则已经当了一曲之军候,颇得太守看重,便未想着将他招至西园。哪曾想,过了这些年,我前阵子与他通信,才知道他因为原先看重他的太守离任,至今还是个曲军候。”
说到这,鲍信扼腕叹息:“自黄巾之乱至今已有十年,大丈夫有几个十年……可惜啊!若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也只好为了他去西园那边走一遭了。”
鲍信的忧愁,王匡与毌丘毅谁不懂?他们哪个身边没有些亲朋故旧?其中当然也不都是酒囊饭袋之辈。
但北军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是不可能朝里面塞自己人的,在这一点上,西园军因为历史很短,相对灵活许多。
王匡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既然两位贤弟皆有此意,那我三人现在去找杜中候商量,去向陛下请求扩军。”
“同去!”
“同去!”
如今的北军中候乃是京兆名士杜楷。
杜楷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名气,倒是与他同族的族子杜畿更有名些,还有個孙子是西晋名臣杜预,还有两个鼎鼎有名的后人——杜甫和杜牧。
而在京兆,杜畿这个京兆尹功曹,此时却有些干不下去了。
所谓功曹掾,为诸曹掾之首,主掌郡府官员赏罚任免,兼辅佐太守之任。
放到无能的二千石治下,功曹靠着赏罚任免之权,堪称副二千石。
但陶谦显然不是个会被功曹拿捏的京兆尹,一应赏罚任免之权他皆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杜畿反而成了那个打酱油的了。
在京兆再次地震后,杜畿又找上了陶谦,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劝说。
杜畿对陶谦可以说是一肚子怨言。
他今年三十有一,早在二十岁时他便当过京兆尹的功曹,那时正是张角谋反天下最乱的时候,杜畿除了担任功曹之外,还曾守(代理)京兆尹治下的郑县县令,将郑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其才能可见一般。
后来他被举为孝廉,入三署,迁为中府丞,继而为守继母丧,辞官回乡,丧后被陶谦征辟为功曹。
按理说,杜畿该感激些陶谦的,可他想到陶谦如今的种种作为,怎么也感激不起来。
“府君,曹宏几人须得罢免,府君绝不能因为曹宏是府君的乡人就加以姑息啊!”
陶谦面对杜畿的劝说不以为意,安抚道:“伯侯不必心急……你也知道,如今京兆有地震了,正是用人之际,现在罢免曹宏他们,谁去安排灾民们的衣食住处呢?”
“伯侯莫要心急,就等到此间事毕,我一定给你个交待,如何?”
杜畿怎么能不心急,上次他这么劝说陶谦的时候,陶谦也是用了类似的口吻推托。
他朝着陶谦拱手深深一躬,继续劝道:“府君,曹宏几人现下虽没有铸成大错,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上行下效,府君不可不防啊!”
陶谦见杜畿这么坚持,立时有些恼怒了。
心中暗道——若我不用几个乡人制衡像你这样的本地豪族,这京兆尹,还有我跟随皇甫公数年屯田的成果,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你杜氏这样的豪族给私吞了!
陶谦当然知道曹宏几人有点问题,可在他心中,曹宏等他的乡人顶多贪些小财,大错是指定不敢犯的,而京兆豪族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陶谦态度一变,对杜畿说道:“伯侯,眼下府中正忙,我稍后还要去见曹侍中,没时间在此同你争论。我还是那句话,此间事毕,再论曹宏之事!”
杜畿却并未退让,而是再度对陶谦拜道:“府君,若不处置曹宏等人,下官这功曹有名无实,畿愿请为一斗食,至乡间相助受灾百姓!”
陶谦闻言,死死地盯着杜畿。
而杜畿眼神坚定,毫不退让。
“好!定下你自己的去处吧!就当这是你在功曹任上的最后一件公事吧,”陶谦气呼呼地走了。
他知道,待到此处灾情平复,杜畿不会再回来了。
另一边,双方冲突的焦点曹宏对此毫无察觉。
面对再次地震,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兴奋。
曹宏毫不遮掩地对着身边人感慨道:“十月地震那会儿,我还收着手,不敢做的太过,生怕惹恼了府君。”
“可现在看来,府君根本不在乎。”
“说来也是,我们这些府君的丹阳旧人,跟着府君前前后后这么多年,如今府君功成名就,咱们也该借着府君的荫庇好好享享福了。”
身边几人听了这话皆连声附和。
只有一人有些迟疑,犹豫着说:“上回咱们虽然私藏了些财物,却并不耽搁灾民的吃住,这次要是拿多了……”
“大丈夫岂能如此胆小?”曹宏昂起了头,“我上次返乡,见了笮融,这厮信了佛,说话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他有句话说的有理,我们能有今日,都是我们过去辛苦所换来的福报!何必忧虑?”
第395章 福报来了
这边,曹宏说服了犹疑的乡人,而另一边,刘辩已经看到了来自北军中候杜楷与北军三位校尉的联名奏书。
虽上面只说是上书四人的意思,但刘辩不得不考虑背后是不是藏了北军五营兵卒的“民意”。
毕竟刘辩面对北军和西园军,虽然事事皆追求一个一碗水端平,但单就双方钱粮的来源就有了亲疏之别,西园军自建立开始,用的便是西园万金堂里钱,即天子的私房钱。
且很多事情毫无疑问只有在作为一片处女地的西园军中施行才不会惹来争议。
想到此处,刘辩立刻命人召卢植和皇甫嵩来见。
此事还得问一问他们的意见。
等待期间,刘辩想了想,刚准备开口命人去召对北军五营有管辖权的大将军和骠骑将军来见,又闭上了嘴。
召来也无用。
……
“臣私以为陛下多虑了。”皇甫嵩去年才带着一部分北军将士前往兖州坐镇,对北军可以说是颇为了解。
这话一出,刘辩就安心了。
皇甫嵩解释道:“自陛下当政以来,严查吏治,北军士卒亦得此利,钱粮充足。且此前北军屡战屡胜,陛下亦不吝赏赐,北军士卒多世代从军,只会感激,岂会有不满之心。”
刘辩点头道:“我倒是不怕北军与西园军之间生出竞争之心,只要比战力、比军功等正大光明之比,皆无不可,在朕看来,这样反而能激励军心。只要不是暗藏不满便好。”
“那么,北军扩军之奏书,二公如何看待?”
皇甫嵩先看了眼卢植,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继续答道:“是否扩军,臣以为只以陛下一心定之。只是若要扩军,当有两虑——一是钱粮,而今国库虽因过去两年风调雨顺而略有结余,却远称不上充实。而今西园军正在恢复旧制,北军扩军须得慎重,不然恐有穷兵黩武之嫌。”
“二是北军之制持续已久,臣以为不可贸然更改。纵然扩军,也不可如西园一般广募天下猛士,仍需以军中旧人子弟及三河良家子为主。”
刘辩再次点头,说道:“公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称赞完,刘辩又看向了卢植。
卢植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昔日孝武皇帝之时,改设北军为八校尉,今若增设三校尉部——敢问陛下,此三千人五年的钱粮,西园万金堂能否额外供给?”
刘辩在心中粗略的估算了一下。
似北军和西园军这样的职业兵,需考虑到他们的养家需求,每年用在他们的钱粮要超过临时募兵许多。
当初皇甫嵩与朱儁领兵四万至关中应对凉州叛军,一个募兵一年差不多要花费八千钱。如今粮价虽然降了不少,但杂七杂八加起来少说也得一万四五千钱,就这,还没算上刀枪弓箭等军器的损耗呢。
“两亿有余!”刘辩咬了咬牙,说道,“万金堂出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