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冒金星地看着不再留情的董白,杨修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说错话了。
第465章 一拍即合
田亩的问题谁看不出来?但真要在明面上提出这个问题,必然要得罪数不清的人,其中的代价,没有几个人敢付。
董卓自己自然也知道,但他还有孙女、还有弟弟、侄子,并孤身一人,焉能不为他们考虑?
杨修出了这么一个坏主意,他这顿打,挨的不冤!
——董卓就是这么安慰董白的。
但一时冲动,下手有点重的董白在打完杨修之后,回过头来却有些愧疚。
她很懂事地对董卓说道:“大父若能完成心中所愿,孙女受些苦没什么?而且倘若大父真办成了这桩大事,有天家照拂,孙女未必会受苦。”
“倒是杨修,他情急之下的说话本不该在意的,孙女一时手重……也不知他伤势如何了,不如大父遣人探望?”
董卓听着孙女的话,一时恨不得再打一顿杨修。
都说上行下效,在蔡琰成为皇后之后,本就重视女子教育的权贵们对此更加重视了。
董卓来京之后,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跻身为权贵中上流的一员。
董白也因此读了好些书。
如今在他看来,董白却是读书有些读傻了,杨修这种人,打就打了,还探望?
那岂不是向杨彪匹夫认错?
只不过,在经过此事后,杨修的话和董白的话不时出现在脑海之中。
——是了,他又没有儿子,只一个孙女,要是他能帮助皇帝完成大事,天子顾念旧情的性格,不说他近年来心心念念的三公,就算他百年之后,谁敢真的欺负他孙女?
弟侄都大了,不用他过多看扶,孙女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届时给她挑一個靠得住的夫家。
董卓想着想着竟觉得很心动。
刘辩自不知道董卓的想法,他通过董卓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诫了大臣们莫要手动炮制的祥瑞后,并没有打算在河内郡久留。
河内分属司隶治下,又有钟繇这样的能臣,没有问题很正常。真要出了问题,自刘辩以下都要反思了。
毕竟自刘辩宣布说要出巡,并将地点定在河间国已经半年了,在这种明知道天子出巡的情况下还能出问题,平日什么样可想而知。
刘辩没有选择节省钱财的水路,放弃了顺着黄河而下,就是希望多看一看路上的情况。
只是等到刘辩抵达河内郡治怀县后,打算加快速度,一路直奔东边的魏郡时,忽然得了一桩消息。
杨彪苦着脸对刘辩说道:“此等小事,本不该打扰陛下,只是小儿无状,受了些伤,需要静养,不能随驾而行了。”
刘辩明知故问道:“却是何故?”
“唉,是小儿有错在先,怪不得别人。”
“公既然不愿意说,也罢,就留令郎在怀县好好休养吧,待养好了伤再追赶行在。”刘辩说道。
“……是!”杨彪一怔,按照陛下的性格,不是该继续刨根问底的吗?
刘辩看着告退的杨彪,有了一个司空父亲后,杨修记吃不记打,早已忘了曾经被刘协教训过的过往,跳的很欢。
单就董卓之事,其实本该只有那些高官近臣才会知晓的,结果却被杨修闹得行在人尽皆知,而杨彪实则难辞其咎。
这也算是给杨彪和杨修的一个警醒吧。
……
等到行在离开河内,抵达冀州,刺史应劭并魏郡太守栗攀携一众属吏迎接。
栗攀又是刘辩没有听过名字的人,不过他在每年的政绩考评中表现不错。在多次整顿吏治之后,如今的官员考察体系还是相对可以信任的。
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刘辩这些年见过的有才能的无名之辈不差这一个。
至于刺史应劭,就更不用说了,刘辩对他可谓是无比满意。去年都不用朝廷出兵,就近乎将冀州的叛乱消灭于萌芽之中。
其实光从在田间忙碌的百姓们的衣服补丁之上就能看出,魏郡的民生不如河内。
这倒不一定是魏郡太差,很可能是河内太好了。
应劭与栗攀陪在刘辩的身边,相较于并未怎么同刘辩有过接触的栗攀,应劭与天子的沟通要顺畅多了。
一路上,应劭都在跟刘辩介绍——“去岁,白绕、于毒等黑山贼反叛,魏郡虽未受到兵乱的影响,但为了调集郡兵平叛,是以百姓所受的徭役便重了些。”
“幸陛下洪福,今年冀州风调雨顺,小麦丰收,百姓也算是从天灾人祸中恢复过来了。”
刘辩微微颔首,见栗攀多数时间都很沉默,他也问了几个问题,发现栗攀的确是个话少的人。
应劭则道:“栗太守短于喉舌,长于任事。”
刘辩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太守不爱说话就觉得这个太守不行,只是他不无揣测地想——栗为稀姓,就是不知道栗攀和栗姬有没有关系。
要是有关系的话,是不是栗氏一族吸取了祸从口出的教训,才变得如此谨言。
但刘辩到底顾及着自己皇帝的架子,没有当面问,他准备回头偷偷问。
不多时,应劭又提到了另一桩要事——
原来,曾经因为黑山军的存在,冀州一直维持着一定数量的州郡兵,虽然冀州人口众多且密集,维持相对较多的服兵役的州郡兵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现在黑山贼已经成了过去,原本的黑山众也纳入了官府治下。
那原本的州郡兵数量自然也就没必要维持了。
普通州郡兵自然好办,他们巴不得不服兵役早日归家呢。
但那些作为中坚力量的中层军官,以及原本黑山军中不愿意归乡务农又只会打仗的人,全都留在了州郡兵中。
除了将多兵少之外,这些人每年还需冀州供给额外的俸禄支出、保留这些军官还有隐藏的风险……
而这些人又不愿意务农。
于是,应劭将主意打到了皇帝身上。
其实早在去年,来自冀州的张郃、高览就已经从冀州州郡兵中脱颖而出,被举荐到了西园军中。
目前汉家采用的还是强干弱支的政策,刘辩自然是乐意将各方的军事人才招至中央军,当然,前提是真的人才。
对此,君臣二人一拍即合。
第466章 杨彪教子
总体而言,在魏郡,刘辩派出的为他探风的孙策、诸葛亮等人去往各地寻访,并未发现什么特别恶劣的官吏欺压百姓的事件,也没有碰到官吏多收赋税、借机中饱私囊之事。
刘辩对此还是相当满意的。
行在在魏郡停留期间,还没完全养好伤的杨修不甘寂寞,已经追了上来。
董白终究没有下狠手,杨修的伤只是看着严重。
而杨彪看着脸上伤势未消的儿子,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门。
他红了。
“你怎么来了?还嫌你闯的祸不够?”
“走时怎么跟你说的,安心留在怀县,等养好了伤你再追上来,可看你这样子,伤养好了吗?”
“对了,你母亲留在怀县照顾你,怎么不见你母亲啊?被伱甩在后面了?”
杨彪听到此事,有怒有喜,他狠狠地说道:“来人,取戒尺来!今日你母亲不在,等着受死吧!”
“你母亲让你先来的也没用!”
等到杨彪终于趁着夫人袁氏不在的时间打了他平日里也舍不得打的杨修一顿后,他才坐在杨修身边,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杨修感受到屁股上的痛楚,有心不答,但见父亲手中还握着戒尺……这回他直接被绑了起来,没法跟几年前一样趁机逃跑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样想着,杨修老老实实地答道:“是因为陛下曾嘱托父亲,让我在怀县养好伤再过来。”
杨彪又怒了:“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留在怀县养伤?可别说你伤养好了,外伤也是伤!”
杨修委屈地说道:“陛下素来大度,岂会在意这些小节?阿父未免太过谨慎了!”
“而且怀县实在无趣,那里没有什么在野的贤才,官府中倒是有几个能与我说上话的,但他们竟然不珍惜与我交谈的机会……还是行在所在,能与人交谈。”
杨彪闻言,又要举起戒尺,杨修见状被吓得连忙闭眼,但半晌没感到疼痛,悄悄睁眼,却见戒尺并未落下。
“你可知,陛下不在意,有人在意!”
“你便是在怀县忍受一下又有何妨?”
杨修见杨彪语气缓和了些,没有戒尺威慑,他本能地开始了反驳:“原本没有苦头可吃,阿父何必硬要我吃苦头。”
“我知阿父现在打我一顿,将来有人翻旧账,大可以说是阿父后来打的,但……”
眼见着杨彪又举起了戒尺,杨修立刻闭上了嘴。
“我是管不了你了,但你别得意,我马上去找一个能治住你的人!”杨彪气呼呼地走了。
剩下杨修在那喊道:“阿父,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道理在我这!”
“阿父,等等,别走,还没人给我松绑呢?有人吗?有人能听到吗?”
……
杨彪在离开之后,想着自己早年还曾认为天子言足以拒谏,但中肯的建议,天子就算不采纳也会加以考虑。
可他这个儿子,总有自己的歪理,凡事固执己见,偏偏他还总能自圆其说。
就算找人同他讲道理,不是杨彪自卖自夸,他自认能靠言语改变杨修的人寥寥无几。哪怕行在在此,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找到这样的人帮自己。
但……杨彪忽然发现,其实不讲道理也能对付得了杨修。
而且效果显著。
与其等着杨修不听劝告,仗着聪明肆意妄为下去害了自己,不如让他切实明白肆意妄为的下场!
“杨司空这是作甚?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莫非是家里什么人入狱了?”
董卓看着带着重礼上门的杨彪很是不解:“杨司空,丑话说在前头,便是有人进诏狱了,最后如何处置还要听凭天子决断,我身为廷尉卿绝不会徇私。”
杨彪无语地看着董卓,这凉州武夫将他看成什么人了?
他解释道:“并非是要让君徇私,只是却有一件事,某思来想去,非得请君相助不可。”
见董卓还要凭空揣测,杨彪害怕他的家人再虚空出事,忙道:“此是私事,与公事没有一钱关系!”
“早说啊!”董卓闻言哈哈一笑,对着身边的仆从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杨司空赔罪的礼物收了!”
杨彪:……
“董君,此礼并非是为了赔罪……”
董卓做疑惑状:“那是为了什么?除了赔罪,我与杨司空再无交集了吧?”
“难不成,杨司空是想让老夫去赔罪?要老夫说,你那儿子,那顿打活该!”
“谁说不是呢!”杨彪闻言,立马猛地一拍手,赞同道。
倒让装模作样的董卓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