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太史慈一面扩兵,一面派人去探听合肥的消息。
同时,他也没忘记将合肥的情况上书雒阳,在他看来,若要平叛,最好的办法是将附近几个郡国的州郡兵调集过来。
可在强干弱枝的大背景下,难免会造成派出兵的郡国内部空虚。
所以,这一切需要朝廷来做主。
……
而此时,雒阳的刘辩正面容严肃地看着天下州郡的局势。
经过了去年的新税制推行,他本以为民间的反抗势力已经很弱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清除国家身上的毒瘤。
不曾想,新税制没让豪族们爆发,倒是度田一事,让他们彻底坐不住了。
也是,他们的许多田亩根本就不用交田租,自然也不怕什么新税制。
“卢师且安坐,彼辈小丑,难成大事,且看朕扫之如平土鸡瓦狗耳!”刘辩对着卢植说道。
短短数月之内,卢植看起来已经苍老了许多。即便目前卢植只是挂了个名头,基本不再接触庶务,可身体上的衰老难以避免。
刘辩明白本可在家中休养的卢植来此的目的,他信心十足:“虽然舆图之上看似满地烽火,然大局未变!”
有人作乱的地方不止合肥一处,只是此处因为合肥侯外加叛军打败了素有贤名的太守服虔,所以闹得最大罢了。
刘辩看向舆图中的点点——数月前青州刺史陈纪所遭遇的刺杀最终查到了北海国的几家豪强,就在陈纪准备领兵将其拿下之际,这几家豪强皆起兵作乱,而原本将要去北海国镇守的张郃刚刚抵达青州,就遇到了济南国生叛。这是两处。
在合肥生乱后,扬州丹阳、豫章、会稽三郡交界之处,数个山越部落亦闻风而叛,这又是一处。
荆州数地蛮族因对北民南渡之事不满,或被挑拨生事,亦有作乱者。但其场地虽广,规模却不大,只能算作一处。
其他小规模的零星叛乱也不少,亦有借此机会占山为王者,但这些难成气候,对大局几无影响。
此外,徐州各处虽同冀州一般也在去年被清理了一轮,可仍有蠢蠢欲动之势,这也是当初派太史慈去广陵的原因。
豫州的沛国、梁国与徐州相邻,两地长吏陈珪和赵琰皆有贤名,尤其是陈珪,曾和儿子陈登一起将吕布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片地区一直能人辈出,不过有陈珪和王允在,目前应还闹不起来。
可若是合肥之乱不能得到平定,那就说不定了!
至于其他地方,那就不同了。
冀州在去年被扫过一轮之后,今年倒是安稳。倒是幽州和并州,人口虽少,却也出现了零星的叛乱,不过之所以是零星,是因为叛乱刚一出现就被平定了。
边地的郡兵数量和战斗力都非内地郡国可比。
司隶与凉州更是稳如泰山。
这几处不乱,天下就乱不起来。
刘辩很有自信。
眼下,最关键的便是扑灭声势最浩大的合肥叛军。
在接到太史慈的上书之后,刘辩毫不犹豫地决定要派兵增援。
朝廷已经败了一次,这一次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漂亮!
这样,才能震慑住潜在的叛贼。
不然,若让叛军再胜一起,只怕其众还要翻个倍。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平叛的主将选谁?
西园军中,吕布已经在磨剑了,他觉得这次,他必然要出征。
随着刘辩再度出现在西园军中,留守的一众将校皆激动起来。
不等刘辩宣布决定,在拜见之后,吕布再度请求出战。
在雒阳经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后,感觉处处受到压制的他又有了想要回到边地的想法。
可不管是他原本想要当的上军校尉,还是重回边地,都有了战功才好操作。
“奉先莫急,今日朕会让你如愿!”
吕布听完,当即得意的退下了。
只留冯芳夏牟几人不爽地看着他两眼,敏锐的吕布察觉到这一幕,更得意了,他就喜欢这些无能之辈嫉妒他的模样。
对于冯芳夏牟来说,携精锐至九江平叛,几乎是送上门的功劳,他们只要不犯服虔的错,叛军不过乌合之众而已。
眼下已经被吕布拿走了一個名额,他们眼巴巴的期待着……
一众校尉中为首的蹇硕知道自己难免守家的命,反倒是最坦然的。
其他就算是看上去最镇定的黄忠,眸中也满含期待。
“此次出兵九江平叛,以黄忠为为荡寇将军,吕布为左中郎将,段煨为右中郎将,领本部西园军三千,及三河募兵一万,会汝南、庐江、九江之郡兵,明日出征!”
黄忠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
当即起身领命。
吕布见此次出征出动的另外两人都算是他瞧得上的人物,又知黄忠的军功不逊于他,对此他倒也能接受。
只是可惜不能独领一军了。
段煨表现地最为低调,即便在实际的排名中,稍稍落后于吕布,但他宠辱不惊,没有丝毫不满。
定下人选后,刘辩对黄忠交待道:“汉升,此次平乱,固然是越快越好,然正因如此,做出决定时更要慎重。”
说着,刘辩也看向了吕布和段煨:“卿等从军多年,军纪等事朕以为不用过多交待,只留一言——以平叛为要,勿以时间为限!”
黄忠会意,这是天子为了消除他心中关于平叛时间的压力才故意说的,他拜道:“臣必不负陛下重托!”
吕布与段煨此时也一同起身做拜。
原本刘辩还在考虑要不要说一下将帅不和的危害,点一点吕布,但见此情形,不复多言,只道:“朕待卿等凯旋!”
不久之前,刘辩才在这里送别过太史慈张郃等人,如今又送走了黄忠,西园军中所余之兵只剩千余,愈发空了。
但刘辩却并不紧张,他还有北军呢!
第486章 暗流涌动
“先秦之时,魏安釐王割地于秦求和,苏代劝魏王曰——‘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今日之事与当初何异?”
“近年来,天子先是以吏治之名打压豪强,再以税制为由收揽黔首之心,如今更是要重新度田。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是了,诚如你所言,我袁氏并不缺这些田租,哪怕将那些隐没的田亩人口都录入官册也无妨。可之后呢?魏以地事秦,终为秦所灭。今日是田亩,明日焉知不会是盐铁奴婢?”
“郡国盐铁经营之利,奴婢挖矿纺织之利,若无这二者,公路以为,你如今的奢靡生活还能维持的下去吗?”
袁术望着找上门来的袁基,面对袁基的质问,他本能地反驳道:“这些年来,从未听天子提起过盐田之事。”
袁基此来早有准备,他嗤笑道:“你未听天子提起,不等于天子没有此想法,在今年八月之前,有几人会真的相信陛下会在今年重新度田?且当初孝章皇帝便曾力主使盐铁复为官营,焉知今上日后不会效仿?”
袁术一时有些沉默,他心知袁基说的是实话,在那次被袁隗断粮之后,他的确在这方面学到了很多。
可他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便是无理也要争上三分,如何肯跟现在无论在各个方面都不如他的袁基示弱?
袁术说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度田乃是大事,无人可挡!”
“并非要螳臂当车,只是不可让度田太顺。”袁基解释道。
袁术瞬间明白了袁基的意思,他望着袁基,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可知,你今日之言传到外面去,整个宗族都会被你牵连?”
“你我兄弟,我之宗族便是弟之宗族,公路要大义灭亲吗?”袁基反问道。
袁术闻言,直接被气得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指着袁基说道:“好啊,看来还是我小瞧伱了。近年来你都深居简出,我本以为你与叔父一般,都已经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没想到啊,你竟在韬光养晦。”
“我只提醒你,莫要忘了,近年来校事部耳目众多,尤其是雒阳之中,百官府邸。”
“须知祸从口出,莫等将来悔之晚矣!”
“这就不劳公路费心了。”袁基同样起身,伸手拨开袁术指向他的剑身,“毕竟,我才是下一任族长。”
袁术虽不再拿剑指着袁基,但在说到度田事宜,他冷笑着问袁基道:“这话你可曾同袁本初说过?”
“他这段时间可是尽力得很!有个叫赵俨的县长在度田之时,以乡吏清查出的人口田亩作比,排在末尾者但凡其所管辖之地还有隐户隐田,皆治不力之罪。袁本初听闻此法后迫不及待地将此法推广,原本赵俨治罪也不过是将人打一顿,最严重者不过就地免官,可袁本初却动辄就要将人发配徙边!”
即便是袁术,也觉得这手段有些酷烈了。而且他这么认为,绝不是因为他羡慕袁绍提出的这手段在督促小吏上很有效。
“袁本初……”听到这个名字,袁基也有些无奈。
当初被迫牺牲袁绍的前途之后,袁绍对他们就颇多不满,如今虽在雒阳,却已没了联系。
其实那时,若是袁氏向天子投诚,有极大可能可以保住袁绍,但这些都是事后之言了。
袁术收起了剑,说道:“你方才所言,我会考虑的。兄长离开时,我就不送了!”
说罢,他率先出了屋。
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袁术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平静。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华丽的衣袍。
难道他袁公路,要为钱财而折腰吗?
只是想到当初缺乏钱财后的“贫苦”生活,他一时有些下不定决心。
西园军中。
在黄忠带兵离开之后,原本热闹的军营之中,变得安静了许多。
余下的三個校尉——蹇硕、冯芳、夏牟,都是西园的老资历了,也都是留守的老熟人了。
送走黄忠等人的第二天,几个难兄难弟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蹇硕的营帐之内。
蹇硕麾下军司马,同为宦官的潘隐同样也在留守之列。
他不无惋惜地说道:“九江郡如此大功,只恨不能亲身前往,失之交臂。”
冯芳闻言安慰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身为曹节之婿,冯芳一向与宦官亲近,这个校尉也是靠着宦官得来的,与一直未曾真正领军作战的蹇硕和潘隐不同,当初皇甫嵩平定凉州之战,他和夏牟在经过朱儁的调教之后,在战争中期曾奔赴过战场——虽然两人并未在凉州战场上彰显出多少领兵的才能。
在真正上过一次战场之后,冯芳觉得,留在西园军营中守卫天子,其实也挺好的。
尤其是在宦官势力大幅度削弱的当下。
潘隐低下眼眸,藏住心中对冯芳的不满。
忽听夏牟说道:“只恨我无能,不能被托付大事!”
然他话虽说自己无能,但其语气——潘隐看向夏牟,安慰道:“校尉久经行伍,文武全才,只是还没遇到能得以施展才华的机遇罢了。”
但当事人夏牟显然没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他有些丧气地说:“我等常年留守军营之中,哪来的机会?”
“左右不过治军练兵而已。”
蹇硕知道有人出征便必然有人留守,他亦知道留下的这些人心中肯定有不满。
因为他也是做梦都想着能够靠着军功封侯荫子,传承后人。
不过几句怨言而已,都是熟人,他也不愿太过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