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记得,阴德因为在任上施行新政的政绩不行,且在治下官吏的岁考之上弄虚作假,早在数年前就被罢官了。
如今他应该和前少府卿阴脩一样,在南阳老家吧。
刘辩吩咐道:“既然阴德有嫌疑,那就问一问吧!”
牵招继续说道:“通过审问潘隐的家仆,已经确认潘隐的确与逄纪有联系,据蹇校尉所言,亦是潘隐献策,用以引导陛下出宫。后据潘隐交待,早在他入西园军前,便与逄纪有联系。”
刘辩听了,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当真是居心叵测。”
听了这话,牵招犹豫着说道:“关于双方联系一事,潘隐亦有交待……”
“照实说!”刘辩强调道。
“据潘隐所说,最初两人联系,是为了向前将军传递宫中的消息。”
何进……
刘辩一时也有些无言,若非何进在卸任大将军之后一向很安分,而且刘辩对何进的能力也很了解,他都要怀疑何进是幕后黑手了。
毕竟何进根本没这个能力。
不过,有何进这一手,对于如今的刘辩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当即唤来郭胜,在简单介绍了逄纪、潘隐和何进的关系后,他吩咐道:“你就将此间关系告知太后,就说‘依朕之意,若是由朕来训斥前将军,恐怕会令朝臣多想,请阿母代为训斥’即可。”
郭胜领命而去。
刘辩心中想着,这样,何太后自然不好再责怪他。
刘辩从来不愿意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政治机器、孤家寡人,维持宫中的和谐还是很有必要的。
各个击破嘛!
未久,又有小黄门来报,言说张让回来了。
年纪更大一些的赵忠虽经历了一番垂死病中惊坐起,但如今身体还是不行了,正居家养老中,如今最有名的中常侍还得是张让。
刘辩立马宣张让来见。
张让心中是带着些火气的。
实际上,当初他带着合肥侯刘端去视察各地的度田成果,途中遇到叛乱也丝毫不慌,还缉拿了暗中勾连的官吏士人。但奈何负责平叛的皇甫嵩始终不待见他,不肯让他继续发光发热。
都什么年代了?还歧视他们宦官?
可郁闷之余,张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的任务一直都是协助合肥侯巡察度田结果,可如今多处生乱,难以统计人口,张让只能回来到安全的地界,这一回,便回了雒阳。
偏偏皇甫嵩不仅有圣眷,还正在得用之时,他连谗言都不好进,不然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张公身体可还安康?”
刘辩见到张让,发觉他看起来可比离开雒阳时精神多了。
张让听了天子的话,也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若非有叛乱,数月以来他在外可快乐了。他当即说道:“老臣为陛下效力,只觉得老当益壮!今正欲经河东入并州,继续为陛下分忧,巡察不法。”
刘辩自也没有留下张让的意思。
如今这局面,被他当作核武器用的宦官自然要起作用,
他继而吩咐道:“张公此去并州、幽州,不仅要留意两州的度田情况,也要看一看两州有哪些可供利用的土地,朕也会派人相助张公。”
“如今,幽并两州的人口还是过于少了,朕有继续迁移贫寒百姓之意。”
张让听罢,立刻拜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等到张让离开,刘辩则细细思量起来,汉人安土重迁是出了名的,他即位之后所组织的数次移民,移民效果最好的还是百姓遇到天灾在家乡活不下去之时。而且,在安顿下来之后,也有思念家乡想要回去的百姓。
至于强制迁徙无辜的百姓离开家园,刘辩不愿意干这种事。
原本在度田之后,天下承平之际,刘辩还想着靠边郡的优惠政策和内地的豪族豪强争夺佃户,但眼下,刘辩却有了另一个选择。
——参与叛乱的人。
不过如何操作,能否成行,还要与群臣细细规划。
不然才安抚了乱民,然后被安抚住的人就因为要被迁徙走而吓得再度作乱,那就是刘辩搞笑了。
见过张让之后,刘辩又听闻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是去年他在东巡路上遇到的献上祥瑞的李业,在被任命为屯田校尉之后,他在精选麦种之上有了些成果,不仅如此,他大概觉得刘辩喜欢生双穗的麦子,又给刘辩一口气献上了好几株。
不过,看着两两相伴的麦穗,刘辩在得知何太后已经在西宫召见了何进并加以训斥之后,他心头一动,命郭胜派人将之分送至中宫处。
这麦穗,可是果实呀。
未久,刘辩得到回报,说是皇后、昭仪、婕妤皆都收了。
刘辩闻言,心中暗道:拿捏!
要不了几日,他便能继续策马奔腾了。
第543章 扬州南部
相比于作乱和平叛都如火如荼的中原地区,扬州的画风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乱子不能说没有,但没有一个敢挑头的。
按理说,扬州,尤其是长江以南的几个郡,多人口大族而少经学之家,这些人似乎应该成为度田的反对者。
但实际上,他们却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主打一个佛系。
“非是他们不愿,而是不敢!”周瑜大胆地下了定论。
安东将军陆康听了,持着考校的心思问道:“公瑾何出此言?”
周瑜回答道:“彼辈心中自然是抗拒度田的,但一来扬州人口本就少,他们并不缺地。就算去年从北方移民而来,但相对于扬南数郡来说,却仍显得空旷。而那些最抗拒缴纳赋税之人,早就跑到山上与山越人一并了。”
“二来,去岁朝廷大军分别于九江、丹阳等地平叛,一路可谓是摧枯拉朽。彼辈怕了。”
周瑜说完,又对陆康拜道:“此便是瑜心中所想,不知对了几何?还望公不吝赐教。”
陆康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门外有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我还知道一个原因。”
周瑜转头看去,认出了来人,正是陆康的从孙陆议,后者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看起来已经很聪颖了,说起话来也时常能正中要害。
眼见着陆康似乎要斥责陆议不知礼,周瑜连忙制止道:“公且慢,我此前同阿议交谈,知道他不是胡乱说话之人,不妨听一听他的说法?”
陆康见了,苦笑道:“近年来多忙于公务,失了对家中子孙的管教,让公瑾见笑了。”
周瑜则笑道:“孙辈出现了阿议这样的英才,公正该高兴才是。”
陆康回道:“小小年纪,便仗着有几分灵活的头脑四处显弄,距离公瑾还差得远呢!”
这话陆康虽有些自谦的成分,却也真有几分真意。
但陆议对于陆康的态度却有些不赞同,不过他对于陆康到底是尊重的,没有反驳,只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他们担心一旦作乱被抓住把柄,将来族中子弟都会仕途无望。”
“而扬南各个大族之间互相联姻,关系切割不断。所以,只要没有敢挑头,便不用担心生乱。好在如今中原战事顺利,这些在观望的大族愈发谨慎了。”
听到陆议的话,周瑜心头一惊,他在思索着自己在陆议这个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思索片刻之后,他的答案是不能。倒不是他认为自己没这个能力,而是当时他身边没有安东将军。
但即便是陆康,听到陆议此言亦难掩面上的惊讶,他甚至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当然!”陆议面露得色。
周瑜回过神来,赞道:“此麒麟子也。”
不管这到底是不是陆议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暗示给陆议听的,反正他夸就完事了。
虽然就周瑜的感觉来说,陆康应该不至于为了给从孙铺路而演这一出戏,但谁知道呢,陆康的年纪毕竟大了,急一些他是能理解的。
陆议被夸之后,继续说道:“其实这两年我见得多了,愈发觉得他们想要获利又不敢冒险,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如果刘辩在这里,一定会告诉他们,还没有经过汉末乱世人口南迁以及永嘉南渡的江南,其本地的大族就是这么缺乏战斗力。
而陆康显然也很认同周瑜和陆议的观点,不过他还是强调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涉及军国大事,当以稳妥为先。目前局势看似稳妥,但未雨绸缪,不可不防。”
周瑜与陆议一起,皆应声称是。
周瑜则建议道:“目前扬州南部数郡中,最有余力的当属闽中郡了,虽然闽中交通不便,但在将军治下,并不缺粮食,只缺兵员。”
陆康叹息道:“我早已传令陈元龙,只是如今海上正值多风之时,即便乘坐海船只沿海岸航行,亦有风险。若是陆路,崇山峻岭,路途多有不便,闽中郡兵来此,估计要耽误些时日了。”
“只可惜现在并无余力,否则定要尝试开辟一条通往闽中的通途。”
周瑜也是去过闽中的,知晓去哪里去快捷的路还是海路,要想陆路畅通,只怕要拿出愚公移山之力了。
……
“闽中确实缺一个能感动上帝派来天神移山的愚公啊!”陈登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自从他上任闽中太守之后,便深感闽中的闭塞。在陈登看来,海运其实是相当便利的,但奈何海运受时节影响,海船有倾覆之危。
是以,陈登在上任之初,便委派本地官吏去探查道路,有时候更会亲自考察。
这一次,他则是一路送着奉安东将军之令前往会稽郡的郡兵们离开,好在出了闽中之后,不用他再供给粮草了,不然哪怕是陆安东,陈登也敢论上一论。
实在是时至今日,陈登在考察过闽中的地形之后,得出了结论——在他的任内,闽中对外道路难行的总体境况是难以改变了。
在闽中,几乎没有一马平川的土地,山虽然普遍不高,但在那些山地之中,不乏有一座山连着一座山,中间连个缓冲都没有,这让陈登最开始计划的修缮那些山脉之间的道路并不能达成他最初的目的。
此外,闽中多雨,草木众多,蛇虫鼠蚁亦是不少,可以说闽中的闽字,便生动形象地揭露了闽中的地形和环境。
陈登在成为太守之后,便沿着道路多设亭长及亭卒驻守,其最大职责不是管理本就稀少、散居的百姓,而是保证原本就崎岖蜿蜒的道路不在一场雨后因被草木覆盖而消失。
至于闽中的山越人,在陈登看来,其实并不算麻烦,闽中虽然山地多,能够被开垦的田亩少,但架不住闽中的人更少啊!
这次出发的郡兵之中,便有被陈登征募的山越人。
等到再越过一个山头,陈登已经累得大喘气了,但他瞧着军中的山越人几乎没有反应,心中不禁感慨。
随后,他喘匀了气,大声宣布道:“我便送你们到此处,此番应陆安东之令出兵,你等皆功臣也,得胜归来之际,另有奖赏!”
等到郡兵们都知道了陈登的意思,皆言谢府君云云,随后雄赳赳地离开了。
第544章 造反?
“什么?你方才说闽中郡兵造反了?”会稽郡丞顾雍满脸的怀疑。
“正是!君切莫再向前,如今贼军正在作乱,不如折返调集兵马,再来平叛。”在顾雍面前一身狼狈的章安县小吏如是劝说道。
在得知闽中的兵即将入会稽之后,从县长升为郡丞的顾雍立刻从会稽郡治山阴向南出发。可毕竟山阴位于会稽郡的最北面,他还没到,闽中郡兵就已经进入会稽了。
不过顾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相应的公文都已经下发了,只要沿途各县官吏按照公文所言为闽中郡兵提供粮草、木炭等军资即可。
在出发之前,他绝想不到会发生郡兵造反之事。顾雍虽没和陈登有过直接的接触,但也听说过陈登的名声,最近几年他也听闻了些陈登在闽中的政绩,在他看来,陈登应不至于派出一支随随便便就造反的军队。
想到此处,顾雍问道:“你可知道闽中兵因何作乱?”
小吏连连摇头,只答道:“小人原本在城外公干,见到有人沿着官道逃跑,口中高呼闽中人造反杀人,于是便……便想着先把消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