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消息?恐怕被吓得逃跑才是真话吧!
不过顾雍也没揭穿对方的谎言,只在确认小吏没有亲眼看到闽中兵作乱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身后的随从说道:“如今闽中兵作乱只是一面之词……闽中陈太守的名声我是听说过的,并非不懂军略之人,其派出的郡兵岂会轻易作乱?”
“不过,能有此传闻,势必有因,前路不知有何凶险——我意欲前往,不知诸君可愿与我同去?此去不论闽中兵作乱真假,俱是大功一件。”
顾雍在人前一向很有威严,他说完之后,随他而来的官吏们互相看了几眼,皆拜道:“愿随君去!”
他们都听闻过当初顾雍在丹阳太守失踪后前往丹阳的事迹,靠着此功,顾雍才从县长升为了郡丞,如今顾雍敢去,他们又有何不敢的!
当即,一行人便出发了,逃跑的小吏也被顾雍带着准备回去闽中兵至会稽的第一站,章安县。
一路上,顾雍的确看见了在官道上逃亡的百姓,问及他们,皆言闽中人在章安县杀人作乱云云,可要问起哪个亲眼见了,却没有一个承认的,皆是人云亦云之辈。
见状,顾雍有些了猜测。
而这些百姓见到身着官服的顾雍等人毫不迟疑地朝着章安县出发,其中不乏有心生疑虑者,选择远远地跟着顾雍返回章安县。
随着他们距离章安县越来越近,却见不到有宣扬闽中兵作乱的人了,甚至田间还有在干活的农人。
顾雍又问起了路人,却是并未听说有什么闽中兵杀人的事。
只有一人答道:“那闽中兵啊,的确和县里的官吏起了些冲突,不过现下应是无事了吧?”
得到此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后,顾雍继续出发,待到章安县的城墙边,他看到一群士卒正在热热闹闹地生火做饭,其中不乏山越打扮的士卒。他心中明白,这些,应该就是闽中兵了。
……
商升原为会稽郡东部都尉麾下东部候官,镇守东冶。
在后闽中另立为郡,他则进而成了变成了闽中郡将兵长史。
将兵长史与作为郡守国相副手的长史(郡丞)不同,而是边郡专职领兵之官,闽中的确山越颇多,不同于安全的内地郡国,在这种可能下一秒就有人作乱的地方设置再合适不过了。
用六百石的将兵长史取代比二千石的都尉,而其相应属官的官秩和数量自然也是不同的,很适合那些需要设立额外的兵将却又没必要耗费钱粮设置都尉的地界。当初班超领兵至西域讨伐不臣时,担任的便是将兵长史,后来才转为西域长史。
对于商升来说,这样刚刚好,不然便是闽中郡设了都尉,也轮不到他来当,他至多当个都尉手下的都尉丞或都尉司马。
等到别了府君陈登,初始他所带领的郡兵还能念着陈登所许诺的奖励,称得上很有动力,但随着离家越来越远,军中士卒很快生出了思乡之心。
其中,在陈登当上闽中太守后闻陈登之名而归附的山越贼首张雅更是屡屡在商升面前抱怨——“听说会稽、豫章等地并没有生乱,如此情况下我们去了这些地方,也没有立下战功的机会。无功则无赏……真不如在家里种地啊!”
这种情绪,随着郡兵们离开闽中,抵达他们原属的会稽郡章安县时达到了巅峰。
因为这个时候,他们自觉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我等奉命前来,岂能被如此对待?”
商升见状,同样很是恼怒,这些包含了山越人在内的郡兵们其实称不上特别安分。他很清楚,按照自家府君同安东将军来往的公文来看,他们应该受到的待遇绝不止于此。
倘若他手下是那些逆来顺受的士卒也就罢了,忍就忍了,可山越人早就得了府君的承诺,眼下情况有变,若是他不做点什么,焉知不会在某一天睡着后便再也摸不着头脑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商升立刻做出了选择:带头闹事!
事实证明,只要你肯吃苦,那你就有吃不完的苦。而不想吃苦的商升在引着闽中兵闹腾了一阵后,章安县的官吏非但不敢再克扣他们的粮草,还额外奉上了猪羊。
面对此等好事,商升自然不会拒绝。
等到杀猪宰羊之后,商升找到了在山越出身的郡兵中很有威望、也是他副手的张雅,指着猪羊问道:“如此,君可满意了?”
然张雅却摇了摇头:“这些是他们本该给的,但他们欺辱我等的罪行,却还没有得到惩戒呢!”
商升虽觉得张雅所言有一定道理,但就他本心来说,并不想把事情闹得有多大,可若不能说服张雅和他背后的山越人,只怕将来不好管理啊!
就在商升犹豫之际,忽闻士卒通报,说是军营外有人自称会稽丞顾雍。
第545章 山越之患
听商升讲完来龙去脉后,顾雍立马应道:“此事,我自会给君一个交待!”
见到顾雍不怒自威的脸,虽然两人同为六百石,但商升一时竟有些胆怯,为自己辩解道:“多谢君,其实若不是这些山越人,应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可以等到君来此主持大局。”
顾雍对此不做评价,稍后进城,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顾雍便再度出来了。
商升注意到,在顾雍身后,正跟着一辆装了人的囚车。
一直留意着的商升当即带人前往迎接,却听顾雍说道:“克扣谷粮一事,这罪魁祸首我已经找到了,乃章安县户曹……原本是要当场处置的,但念及这样便没有以儆效尤的作用,于是便将他带来这里,助长史安抚军心。”
商升以为顾雍要当场鞭打或是杖责罪人,便没有拒绝。
当即顾雍带着囚车进入军营之中,他身后的官吏们很快便将罪人从囚车中带了出来,验明正身并向为官的士卒们介绍了此人的罪行,引来了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随后,商升见到顾雍带来的一人取出一物,他心头一惊,却是一柄大刀。
商升识得这种刀,因为太重,此难以用来作战,通常情况下,只被用作砍头!
他看向了顾雍,后者要杀的可是个百石户曹,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登时,他对于顾雍更畏惧了。
罪人授首,传首军中,闽中兵中多有欢欣鼓舞者。而商升则很快召集了军官们来拜见顾雍,张雅自然在列。
“如此结果,君等可还满意?”说罢,顾雍重点看了看张雅。
而张雅跟在商升身边见识了顾雍杀伐果断的手段,面对顾雍的注视,下意识地避开了顾雍的目光。
旋即顾雍又看回了商升,后者倒不至于避开他的目光。
顾雍心中暗道:“看来陈太守选人的眼光也没那么差。”
之后,为了防止克扣之事重演,顾雍一路随军而行,他虽不是闽中的官员,但这一路下来,军中无论是汉人还是山越人都对顾雍满是敬畏之心。
商升甚至有些怀疑,假如他和顾雍针锋相对,这些被他带来的闽中郡兵最终会听谁的还说不定呢!
而在得知章安县发生的事后,陆康遂传令他的女婿顾雍在离开会稽郡后继续陪同闽中兵前行。
顾雍近年来多在会稽等地为官,对于山越的情况还算是了解,他知道尽管朝廷力推屯田政策,但却不是所有的山越人都能接受的。
如今仍有许多山越人在各自渠帅、酋长的带领下生活在山林之间。
也就是最近几年扬州没有出现什么恶劣气候,且距离这些山越人最近的乃是参与屯田的山越人,不然山越们恐怕早就忍不住下山劫掠了。
一场天灾便能摧毁如今扬州的平衡局面。
是以,在顾雍看来,即便那些不服管制的山越人如今看来似乎人畜无害,但不能不早做准备,最好提前将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
但遗憾的是,安东将军陆康并不认可他的观点,而是承袭了前安东将军荀爽的政策,继续采用了怀柔的政策,只对那些有叛乱行为的山越人才会出重拳。
其实顾雍理解他们的想法,而且顾雍相信他的老师太常公蔡邕也会认同他的岳父陆康的理念,但他理解,却不认同。
山越在扬州生存了不知多少年,其中不知混杂了流民百姓,他们早就习惯了不交赋税的生活。且与凉州的羌人和氐人不同,山越虽然也会作乱,但却从未如凉州羌人那般受过屠戮。
没吃过大苦头,就不会珍惜甜。
在顾雍看来,便是这般。
他细数着如今扬州南部还存在的有名的山越渠帅酋长——会稽郡潘临、黄乱、常俱,庐陵郡彭绮、彭虎、尤突,丹阳郡毛甘、金奇,豫章郡陈策、张节……
如今,在看到闽中山越人在军中的状态之后,顾雍更是确定了这一点,一味的怀柔,想要靠着仁政来吸引山越人是不足的,还需要——刀剑!
顾雍准备跳过他的岳父和老师,直接上书。
一路上,闽中兵都没遇到什么叛乱,似乎真的被当初来此平叛的黄忠和吕布等人给杀怕了。
想来也是,顾雍回想着自己当初带着丹阳郡兵前去相助的时候,碰到的来自北方的骑兵。
但凡没有河流、山崖等地形阻隔,这些披甲的骑兵冲锋起来,光这阵势,就已经足够让贼人崩溃了。
还有那黄忠、吕布,明明身为将帅,却并不总是居中指挥,尤其是吕布,特别喜欢率军冲锋,到后来,贼人看到吕布的旗号便望风而逃。
说实话,顾雍自觉很有能力,遇事也能镇定自若。
但他曾思索过若是易地相处,他面对这些骑兵该怎么办?
最后他得出了答案——若是不能将这些骑兵拦在江北的话,那么只有投降一条路了。
顾雍相信,这扬州南部的大族没有这么蠢。
所以,扬州的隐患,还是在于那些不安分的山越啊!
等到顾雍写好了奏书,准备找机会奉上时,他已经带着闽中兵与陆康会合了。
公事之余,顾雍作为女婿去拜见陆康时,却见陆康前所未有的高兴。
不等他问起何故,陆议已经提前宣布了答案——陆俊,顾雍的妻弟,因考评优越,在任上政绩极佳,在上半年的时候正式被从观津长被拜为议郎。只因遇到了民乱,道路不畅,消息才在这么久之后送达。
顾雍知道陆康心中的忧虑,陆氏最近几代人丁稀薄,成才者更是寥寥。
他的妻弟陆俊道德水平虽然还行,但能力的确有些不足,没想到在经过了县长的历练之后,竟能有此前景。
议郎啊,那可真是个不错的位置。作为天子近臣,比他这个六百石强多了。
一时之间,顾雍甚至有些羡慕。
陆康在高兴之余,却也没有膨胀,而是说道:“他虽成为了议郎,但我担心这是朝廷为了施恩于我才做的决定……我当立刻书信一封,告诫于他。”
“只是他传信来时,还没自观津县出发,那个时候正好是各处民变刚起之时,不知道他有没有抵达雒阳。总之,先写往雒阳吧,道路更通畅些。”
事实上,陆康所想很有道理,陆俊的确不在雒阳。
第546章 陆俊的建议
陆俊觉得自己是有几分霉运在身上的。
早年间因父荫为郎官,久久得不到升迁的机会,更是被迫卷入了周晖的阴谋之中。好在他终于借着此项机会否极泰来,成为了一县之尊。
陆俊十分珍惜这个机会,他自知自己天资不足,是以在成为县长之后,凡能亲力亲为的,他都会去做,凡是辛苦琐碎的,他都任劳任怨。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陆俊的治理之下,观津县绝对称得上一方乐土,过去数年,冀州屡屡有乱,但观津县总能如风雨之下湖中的一叶孤舟,虽看着危险,却始终没有倾覆过。
陆俊觉得,以后,他面对天子,面对父亲,都有了底气。
观津县的政通人和,与他的治理脱不开关系。
光熹八年,陆俊再度接到了调令,他将入朝为议郎。
对此,陆俊是万分欣喜的,这意味着他这几年来的在任上的功绩被天子、被朝廷看在眼中,他迫不及待地向父亲送了信,然后收拾行囊,准备工作交接和去雒阳入职事宜。
然天不遂人愿,就在陆俊即将离开之际,冀州乱了。
朝廷新派的观津长还没上任,事急从权,恰好陆俊还没有将他的县长印绶交给安平国相,索性在与安平国相交流之后,决定先留在观津县,安抚民众。
上任以来这么些年,陆俊去过观津县中的每一个里,在他的安抚之下,观津县几无生乱。
即便后来新任的观津长到了,陆俊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毕竟在他看来,接替他的司马朗虽然说身形高大,谈吐不凡,很有名气,还曾是个过了童子郎试的神童。
这么一想,陆俊心中忽然觉得有点酸啊,他既没司马朗有才名又没司马朗高大。
不过他倒不是因此而不放心的,在如今的陆俊看来,这样的人很可能会高高在上,未必能得到底下吏民的喜爱,具体还要看他怎么做。
恰逢此时,征西将军曹操领军至此,平定了乐安国及周边的骚乱,而陆俊在看到司马朗在安抚百姓的问题上并无疏漏之后,才终于决定离开观津县前往雒阳赴任。
陆俊觉得曹操很不错,倒也不是曹操在见过他后一直在称赞他,而是听说了曹操骑马意外践踏了农田,便将宝马送给了田主的事,又听闻曹操领军军纪甚严,麾下的汉兵和匈奴兵想要吃沿途的瓜果,必须得掏钱买。
还有他一直以来都很欣赏的刺史应劭,陆俊听说也都在称赞他。
什么兢兢业业、以德行抚人心、为长吏之表率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