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辩,三兴汉室 第370节

  赵义不知道这些队伍背后有没有另行分配工钱,但就他敏锐的观察,大约是没有的,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留意到这些队伍中的青壮对老弱发怒斥责了。

  他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会出问题的。

  之后,赵义又细心观察了两天,确认了自己的看法。这时候,他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只要他们能按时清理完他们需要清理的河段,官吏们不克扣雇佣百姓应得的工钱,其余的,自有他们自己处理!你莫要多管闲事!我跟你说啊,这两日有贵人要来视察,千万不能出纰漏,而且这进度也必须保证。”

  “若按照你说的,将这些老弱都送回去……他们剩下的活你来干吗?待到工期到了,河道疏浚不完,这责任你来担吗?我看,你可担不住!”

  赵义在找上负责他们这一片的小吏后,也只得了这么一番训斥,他也只能又气又无奈的退去。

  他已经看出了此人的想法,此人巴不得尽快完成此段河道的疏通,进而向上官邀功,怎么会在意老弱呢?

  次日,赵义看到留意到,不远处有一个老人或是因为劳累摔倒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他立马又找上了小吏,问道:“敢问君,若是被雇来疏通河道的百姓被累死了,那么就算君提前疏通好了河道,难道会有功劳吗?”

  小吏一听,当即怔住了,赵义所言的确正中他的心事。他所管理的河段绝对不能死人,不然很有可能忙碌了一遭有过无功。

  “这样,我会先去同那边说一声,不给老弱安排太重的活计,待到贵人巡视之后再说……”

  赵义如何听不出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可在工钱固定活又重的前提下,这里本就不是老弱该来的地方。除非朝廷以更少的工钱雇佣老弱且安排更少的活计,但已经当了好几年亭长的赵义清楚,这种办法很容易滋生贪腐。

  他正要继续分说,但小吏却只继续警告他莫要多管闲事后便离开了。

  赵义见他去的是那几个有老弱存在的队伍的方向,好歹松了一口气。可他不明白,这件事本身的错处并不在小吏身上,就算小吏自己不肯担责,那么他只需要将事情上报即可,还能让上官多加注意,避免再度出现类似的情况。

  直到当日晚些时候,赵义敏锐的注意到小吏看向他时无意中透露出的不耐的目光,他才猛然意识到原因——指出上官的错误,也是会得罪人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赵义忽然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累。

  他还记得他在西园军中那个教导他读书识字的崔琰崔季珪所说的种种圣人流传下的道理——“君子之言也,驷马难追;君之言也,焉能直而勿讳乎?”又云“敏于事而慎于言。”

  他自觉自己两者皆做到了,不仅直言不讳,也没有当众指出问题让小吏下不了台,可依旧获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赵义受到的教导让他觉得如小吏这般是不对的,可他同样意识到,现实里似乎这样就是对的。

  当天晚上,赵义想着白天那个老人跌倒在河滩之上,许久后才被扶起来的一幕,久久睡不着。

  

  次日,赵义醒来,决定闭上自己的嘴。

  当日朝食之际,小吏忽然来告诉他们,今日贵人就要来了,让他们务必谨言慎行,管好手底下的百姓。

  赵义虽然心中有些好奇贵人是谁,但觉得左右不过是一些高官罢了,估计还是和小吏一样的人,心中的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

  待到中午时分,赵义注意到,小吏口中的贵人来到了这一河段。

  贵人的来历不小,赵义甚至在贵人的卫士中发现了他在西园军中的同袍。

  赵义又又发现了不对,他的那个同袍如今起码得是西园的将官了,能让他护卫的人……赵义登时朝着贵人来的方向张望,只见一人骑在马上,缓步而来,冬日的暖阳的撒在那人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大氅。

  他隐约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似曾见过。

  久违的记忆浮现,赵义记得,那会儿他在队列之中,天子离他似乎也这么近。

第593章 直言

  开封县位于河南尹治下,虽然已经是河南尹的最东边了,但刘辩还是决定来看一看。

  他自不可能像某个兆古一帝一般,想着在运河上行龙船,在运河边建行宫。这一回,他连天子车驾都没带,而是选择了策马前往,同他而来的除了护卫之外,只有少量朝臣。

  刘辩抵达之时,因为水位下降而裸露的河道中,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

  “陛下,在新运河修成之前,原本汴渠、泗水之路还得继续用,是以现下以疏通新旧两条运河都能用到的汴渠段和扬州的邗沟段为主。目前汴渠段进展顺利,应能提前完成。”樊陵向刘辩介绍着施工成果,倒是黄祖已经出发前往了邗沟,错过这一次拜见天子的机会。

  从成本的角度,刘辩当然是期盼着越快完工越好,但他还是强调道:“提前完工固然好,但也要留意莫要让雇佣的百姓劳累过重。”

  樊陵立刻说道:“殿下放心,臣在安排之初便考虑到了这一点,后续亦派了官吏时时监察,以免出现苛待百姓之事。”

  “卿办事,朕很放心。”刘辩边说边往前走着。

  这一次刘辩出来,毕竟不是在雒阳,他对自己的安危还是相当重视的,把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军司马都拐了过来。在樊陵之后,张辽和满宠一左一右地跟在刘辩的身后。

  刘辩继续说道:“昔日至河间国时,朕光顾着派遣采风使至各处了,但朕却极少与百姓交谈。今日正好有此良机,朕就亲自当一回采风使。”

  樊陵虽然自觉应该不会出多少岔子,但为了以防万一,出于官僚的本能还是劝道:“陛下,小民言语粗俗,恐在陛下面前进退失据。”

  “无妨,朕爱听真话。”刘辩笑道,“只要是真话,便是逆耳之言又如何?”

  樊陵想了想,建议道:“陛下,臣听闻这里的小吏中有昔日从西园军中出来的,不知陛下可要见一见?”

  刘辩对于樊陵的保守心思一清二楚,他想着自己稍后再见百姓也不迟,遂笑道:“如此,那就召来见一见吧!”

  樊陵闻言,当即命人去寻找起来,当即发现,这附近就有一个出身西园军的亭长。

  ……

  “柳里亭长赵义拜见陛下。”赵义怀着激动之情拜见道。

  “不必多礼,”刘辩示意赵义坐在已经铺好的席上,问道,“朕听闻君此次带了二百余百姓来此,可还能管的过来?”

  “有亭卒和里父老协助,小人能管得过来。”

  “你是西园军出身,说起来也是朕的亲兵了,不用拘谨。你是哪一年来担任亭长呢?家中如何?几个儿女了……”

  “……小人自幼家贫,全靠邻里接济才得以长大,有机会参军报效陛下……”

  回答着来自天子关切他家庭和事业的问题,赵义忽然想到了来面见天子之前那个小吏警告他的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当知晓吧?没有樊公说话,今日你绝见不到陛下,可你若是说出什么让樊公难堪的话……樊公自不会如何,但你……须知祸从口出!把握好这个机会,说不定之后我还要仰仗你过活呢!”

  短短的瞬间,赵义便已经回过神来了,此时,天子正问起他刚从军中出来担任亭长后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刚从军中出来,虽然在吏事上的理论学的不错,也适应了军中的生活,但等他离开军中,带了地方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缺乏经验犯了好些错误。

  有些他改了,有些就跟前两日一样,他还牢记着崔琰曾经教过他的《论语》,还未改变。

  “……你所会遇见的问题,也是其他人可能会遇到的,若能以你应对问题的经验推广出去,能便宜良多之人。”刘辩在交谈中发现,这个叫做赵义的亭长的确称得上尽职尽责,不愧被他安排人自西园军中培养出来的。

  而赵义听着天子这个时候还想着总结他初为亭长时的经验,为后继者做准备,赵义在自觉振奋之余,想到了今早他还决定闭嘴,这样的他,真的值得天子这样重视吗?

  忽然,赵义听到天子又问道——“今日朕在,樊卿也在,君大可畅所欲言,说一说这疏通运河一事上,还有什么需要改良的地方。”

  赵义怔住了,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小吏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樊公的脸上满是笑意,但赵义却忽然感觉如芒在背。

  “不用担心,说错了也不要紧。”刘辩以为自己吓到了对方,补充说,“所谓裨补阙漏,你带着百姓们每日挖掘运输淤泥,所能发现的问题在朕看来会有所不同。”

  赵义闻此,忽然脑袋一热,说道:“回陛下,小人斗胆,以为如今官吏之间,风气不佳!”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

  “……以小人看来,这本不是一桩大事,若能及时处理并非全无办法,老弱虽然干不得多少重活,但煮饭总是能做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圣人的教诲犹在耳边,然今人却已经忘了……官高则谄媚,官低则嚣张……”

  

  赵义将自己所遇到的问题全部道出,说完之后,他才留意到场中的氛围,整个人都有些失去了力气。但他整个人也都轻松了起来。

  “陛下,臣监察不利,请陛下治罪!”樊陵第一时间说道。

  刘辩摆了摆手:“风气不佳,非卿之过。”

  他忽然想到了在改革之初许多官员反对改革的一大理由,那便是以功利评判政绩往往会让人忽略道德,一旦道德沦丧,官吏全都追求数字上的增长而忽略民生……

  这已经不是刘辩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了。

  是时候树立几个道德楷模了!——刘辩想着,缺啥得补啥啊。

  刘辩转而对赵义道:“君所提出的问题很有见地,朕已经知道了。”

  说罢,刘辩赐赵义金五十斤,以彰显其直言之德。

第594章 番外: 我,史子眇,大汉帝师(一)

  PS:先用篇番外顶一下。

  年轻时候,史子眇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出身不高,但却得了一位老道人的看重引为弟子。

  时至今日,史子眇仍然清楚地记得当初他遇见的那位老道人时的场景——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牧童,平日里最快乐的事就是在放牧的时候偷懒睡觉。

  他家的牛很聪明,不会乱跑。

  但就在那一天,在他睡觉的时候,他家的牛却跑了。

  史子眇哭着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就在他以为丢了牛连家都不敢回的时候,老道人以近乎从天而降的方式,牵着他的牛找了过来。

  并语气温和地安慰抽噎不止的他,还留下了面一句——“小童,我看你天资聪颖,是万里无一的学道奇才,可愿当我的弟子呀!”

  至今回忆起来,史子眇仍会忍不住怀疑,他家的那头牛是不是本来就是被他的师傅给带走的。

  后来老道人跟着他去了他的家里,史子眇已经忘了老道人是如何说服他的父母的了,但最后,老道人从他父母那儿拿了一大笔拜师礼,然后就带着他离开了,去了一个史子眇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地方——雒阳。

  史子眇还记得师傅跟他介绍雒阳时说的话——“光武皇帝以汉属火德,水克火,遂去水加隹,改洛为雒。”

  当时的史子眇并不懂这些,只觉得他的师傅的确很能说,同时,他还记得他们一路而来的花费都是他家所奉上的拜师礼。

  虽然他的师傅一直说两人的相遇是缘法,但史子眇一直都觉得这份缘法就是他的师傅走到他家附近没钱了,于是乎便是收了他这个弟子,以获得路费。

  但史子眇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师傅就算是个骗子,也是个能骗住天下人的神骗。

  起码雒阳的那些达官显贵,被他的师傅骗的一愣一愣的,对他的师傅十分尊崇,就连天底下最尊贵的天子,现在被称为的孝桓皇帝的天子,都请过他师傅入皇宫坐而论道。

  而他的师傅也的确没有辜负在他父母面前许下的承诺,将自己所知晓的道藏全都传给了史子眇。虽然史子眇一直以来其实不太明白那些道藏里究竟讲了多少深奥的道理,反正他也没见他师傅靠着这些道藏引来什么天降异象。

  对于这些,他的师傅只是告诉他,顺其自然即可,等到时候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当然,面对那些达官显贵,师傅对他的要求更简单,碰到不了解的,微笑就行了。

  剩下的,那些达官显贵会自己想明白的。

  靠着这些他并不全然都懂的道理,史子眇在他师傅死后接收并整理了他师傅留下的道藏,用以传承他师傅的衣钵。

  史子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完成了道藏之后,很多权贵喜欢到他这里借阅,对待他也如同对待他师傅一样尊重,明明他没有他师傅那般能够说服人。

  就连孝桓皇帝都专门召见过他一次。

  只可惜后来没多久孝桓皇帝就薨了,新君继位。

  那时候,雒阳城很乱,但史子眇靠着自己和师傅留下的名气,有达官显贵的护佑,日子过得很不错。

  那时的史子眇一度以为他的好日子会这样持续下去,等到他的年纪差不多了,也跟他的师傅一样,去寻一个和他有缘法的弟子……不,史子眇决定寻好几个,不然只寻一个的话,他弟子少时可能会很无聊。

  然而很可惜的是,他的这份计划却没能赶不上变化。

  新天子数失帝子。

  史子眇至今都不知道是哪个竖子想到了他,居然向新天子提议要把皇子送到他这里养,用来避灾。

  史子眇的确想过收弟子,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收幼儿啊!史子眇从来没有一刻像当时那么痛恨自己的声名远播。

  不幸的是,天子害怕新的皇子再度夭折,答应了。

  对于新天子的作风,史子眇可是亲眼见过的,那么多高官和他们的口中的名士,说弄死就弄死。

  皇命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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