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医院。
院使章渊看着皇帝的病历本,坐在那儿半天没言语,此时刘文泰走了过来,把给皇帝最新诊断的结果如实跟章渊说明。
“也就是说,陛下的病情并未有明显好转,外间只是以讹传讹?”
章渊听了皱眉不已。
刘文泰现在负责早晚给皇帝请“平安脉”,就是日常诊治,说是平安,其实太医院上下都知道皇帝沉疴在身,或命不久矣,但太医院却要对此三缄其口。
皇帝得的是慢性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明明服用了药物,却始终不见起色。
万贵妃因肝病一命呜呼,现在皇帝也得了同样的病,如果诊治再无效果,太容易砸太医院的金字招牌了。
可惜,往往就是这种慢性病才让当医生的既赚钱又容易落下骂名,尤其是对基本为宫里贵人服务的太医院而言,慢性病带来的影响更大。
刘文泰道:“或许是心理作用,最近陛下好像有了些许力气,用膳也多起来,本来之前连一点油腥都沾不了,最近胃口突然变好了,真是奇哉怪也!”
“这是何缘故?”
章渊问道,“不是说病情并无明显好转吗?那吃了油腻的食物,不会腹泻?”
得了肝病的人,尤其是肝硬化后,身体分泌胆汁酸进入到消化道的量很少,以至于身体对于油腻之物很难消化,这就导致一般肝病病人吃了油腻食物,就会出现脂肪泻的情况。
除此之外,消化道对于一般食物诸如淀粉等,消化能力也大为下降。
消化不良,会导致营养不良,身体乏力,平时没什么精神头。
章渊的意思,你一边说皇帝的病情没好转,一边却眼见他吃饭多了,精神头也好了……这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啊。
刘文泰摇头道:“这种情况我也没看懂。”
章渊若有所思道:“我仔细研究过李孜省所献药方,那几味药,看似均为中平之药,但或许对利肝胆有奇效,我们该拿来,找人尝试一番。”
“这……怎么个尝试法?”
刘文泰很惊讶。
我们一边攻讦李孜省干涉太医院的日常事务,甚至危害皇帝龙体安全,转头却要去验证他进献的药方是否奏效?
只要不是出自我们太医院的药方,那一律都是假药啊。
这有什么好论定的?
章渊叹道:“你没发现么?自从万妃过世后,陛下对太医院的信任就一落千丈了……唉……”
“这……”
刘文泰瞬间无语。
“照理说,万妃之死,与太医院的日常诊断和用药关系不大,但在陛下看来,却是我等昏聩无能所致。”
章渊摇头苦笑,道,“陛下到底才届不惑之年,就算是染病,照理说不该发展到如此地步才对。”
刘文泰道:“莫说年至不惑,就算是个少年郎,该生病还是会生病,该不治还是会不治,一切都是命数。”
章渊揶揄道:“你觉得陛下能接受你这说法?”
“我……”
刘文泰继续无语。
“先前施院判已被下狱,甚至很可能要被抄家问罪,等于说太医院的责任全被他一个人扛下了……我等实在是有愧于他。”
章渊道,“如今我们必须要搜罗到更好的药方,让陛下的病情有所延缓,哪怕是让陛下对咱太医院多点儿信心也好啊!”
刘文泰道:“其实治疗肝病有很多药方,虽大同小异,但也不是说……无从更变。”
章渊道:“这不就是李孜省和陛下的目的么?这是逼着让我们做出改变,让我们主动承担起责任来……接下来的药方就由你来开吧……”
“……”
刘文泰瞪大眼睛望着章渊。
心说,好你个章院使,亏我这么尽心竭力给你办事,你坑人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啊。
一边说我们要主动承担责任,必须要做出改变,却毫不犹豫把开新药方的事丢给我,黑锅让我来背。
“怎么,不行吗?”
章渊黑着脸问道。
刘文泰无奈道:“那……容下官回去再行斟酌,想来定能拿出个好药方,但最好是同僚间多加商议,我……毕竟也是才疏学浅……”
黑锅一个人背可不行,需要多个人一起来背,哪怕我责任更大,我也不想负全责。
毕竟万贵妃之死,让仲兰背了最大那口锅。
这要是皇帝死了,那我还不得被抄家灭族,甚至承担千古骂名?
“我相信你!”
章渊郑重地道,“这药方你一人来开便可,太医院如今能担此责任的非你不可。”
刘文泰翻了个白眼,差点儿想辞职,直接撂挑子不干。
但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下官尽力而为。”
……
……
乾清宫。
覃昌来跟皇帝提有关朝廷事务,却被告知朱见深早早就已歇下,而此时尚未到天黑。
覃昌觉得很讶异,皇帝怎突然就这么嗜睡了?
“覃公公,您说陛下最近的反常作息,会不会是因李孜省进献的药所导致?”韦泰听到消息后,不由当着覃昌的面表达质疑。
覃昌也是满腹疑窦,迟疑道:“你可记得?年底时,万娘娘突然作息颠倒,日夜不分,会不会是……”
二人对视一眼,均感觉问题重大。
韦泰急忙道:“我找个机会派人出宫去通知李孜省,让他想出个对策来。”
覃昌阻止道:“还是我亲自去吧……陛下的病拖延不得,希望李孜省不要让咱家失望!”
第313章 三足鼎立变两强相争
入夜,李府。
覃昌亲自登门,将朱见深突然变得嗜睡的状况,如实跟李孜省说明。
李孜省显得很讶异,问道:“覃公公,陛下不过是早歇息了一两个时辰,何以会让您如此紧张?
“莫非陛下还有其它不好的症状,让您无端产生联想?”
覃昌严肃地道:“李仙师,万娘娘当初病重时也曾有过作息规律改变的情况,现在陛下又……”
“原来如此。”
李孜省道,“但我又不是大夫,你的问题,我恐怕无法作答。”
覃昌皱眉不已,质问道:“最近您给陛下换了药方,似乎还卓有成效,以至于陛下竟弃太医院的药方而不用……这时候遇到事,咱家不来找您,又能找谁?”
李孜省道:“也就是说,覃公公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没跟太医院的人提及?”
“这……”
覃昌不知该如何与李孜省说。
他也有点儿跟李孜省较劲的意思,你主动承揽的差事,出了差错我肯定来找你,谁让皇帝对你信任有加呢?
“我就知道……”
李孜省一脸不悦之色,“太医院的人怕担责,遇事回避,陛下对他们心生芥蒂,于是我主动出去找寻药方,为陛下换药,主要目的也不过是给太医院的人施加压力。毕竟太医院聚集了一批杏林国手,不是没能力,而是不敢放手施为,我这是想刺激他们一下。
“结果现在倒好,陛下病情有了变化,你们居然把太医院撂在一边,这是何道理?”
覃昌却有不同的见解,争辩道:“李仙师,您是陛下跟前头号能人,此等事不来问您,又能问谁呢?问太医院的人,您刚刚不也说了,他们既不动嘴也不办事,还是跟您说更加行之有效。”
李孜省无奈道:“好吧,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入宫,跟陛下提及此事。”
“您……要面圣?”
覃昌颇有些意外。
我跟你私下讨论皇帝的病情似有恶化的迹象,你明天就要跑去皇帝那儿告状?
李孜省解释道:“覃公公既因陛下作息有改变,而产生陛下病情加重的顾虑,我去跟陛下当面提出来,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有何不可?莫非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覃昌感觉李孜省似乎已调转枪口跟他对着来,脸色顿时转冷。
“覃公公,你我都是为了陛下好,不怕背负骂名和责任,因而遇到任何事情,咱都可以当面直说。这是咱与其他臣子不一样的地方,对吧?”李孜省问道。
“是。”
覃昌点头。
“那就是说,咱的心思是一致的,不该互相算计,彼此要坦诚以待,是如此吧?”李孜省继续追问。
“嗯。”
覃昌再次颔首。
李孜省笑道:“那不就是了?我的理解为,覃公公登门来访,全是出自一片好意,让我早做准备,免得被太医院的人抢先说,陛下作息规律变了会怎样怎样,耽误病情又会如何,避免陛下问起来啥都不知道,对吧?”
覃昌笑道:“对对对,咱家就是此意,不然为何要贸然来访呢?”
李孜省感慨道:“还是覃公公为陛下考虑周全,但我也需要去问问旁人的意见不是?覃公公先回去吧,我这边会精心准备,明日入宫自会给陛下一个交待。”
“不是给陛下……”
覃昌想提醒李孜省,你别坏了皇帝的好心情。
皇帝还觉得用了你的药,已经走在痊愈的康庄大道上,你给我个答复就行。
“呵呵。”
李孜省哂笑道,“既然陛下都未往那方面去想,覃公公又何必杞人忧天呢?做人,还是乐观一点为好。”
……
……
李孜省跟覃昌周旋一番,就把覃昌送出门。
回来后,李孜省脸黑得就跟锅底一样,凶相毕露,似要择人而噬。
“道爷,敝人在屏风后听了一耳朵,覃公公来者不善,大有一种让您担下所有责任的意思。”
庞顷在旁挑唆。
“我还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李孜省道,“遇到事直接来找我,就差把所有黑锅都扣到我李某人头上,告诉全天下的人全都是我李某人的错。哼,我对陛下一片真心,全被这群奸佞小人给辜负了。”
庞顷疑惑地道:“那……陛下作息改变,真是病情有变化?”
“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