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409节

  张玗得到传报后走了出来,往张峦身后看了看,问道,“太子呢?”

  张峦皱眉不已,反问道:“怎还称呼太子?”

  张玗扁扁嘴道:“不称呼太子,难道叫陛下?现在还不是呢……对了,他人呢?”

  “他……说是先去给太后请安,再去为先皇守孝……”

  张峦道,“如此便让我一个人过来,我本觉得不合适,但……实在是盛情难却啊。还说让我来跟你说事……咱爷儿俩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张玗白了老父亲一眼,随即在前引路,把父亲带进寝殿旁的一间屋子,这还是张玗成为太子妃后让近侍和宫女收拾出来的,以前这里用来堆积杂物,现在里边打整好后放上了家具和绿植盆栽,充作待客之所。

  宾主在临窗的桌子边坐下来,张玗幽幽道:“瞧爹你这酸腐样,真不如让二弟来,跟他说事还方便些。”

  张峦一听就有些不乐意,白了女儿一眼道:“咋的,为父让你觉得丢人了?为父做了那么多事,兢兢业业,熬了那么多苦日子,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谁?现在让你看不顺眼了?”

  “父亲,你怎那么敏感?我也就调侃一下罢了……你不觉得你太过谨慎了吗?”

  张玗听了很不高兴。

  眼前这老父亲,平时嘴里全都是规矩,唯恐行差踏错一步,最烦的就是给他点颜色就灿烂,真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张峦摆了摆手,苦笑道:“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为父不跟你争辩。之前太子说,你想见延龄,太子这会儿正跟太后娘娘请示。延龄要是真能入宫,省着以后我到你这儿来,让你看着烦……哎呀,有喝的没?大老远进宫来,又在文华殿待了那么长时间,给口水喝喝呗。”

  “上茶。”

  张玗显得很得意。

  以前在宫里,自己就好像个过客,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甚至还有点担惊受怕,唯恐一觉醒来丈夫的太子之位就没了,以后要跟着丈夫出京去颠沛流离。

  现在终于不怕了。

  因为我马上就要当皇后了。

  张玗道:“父亲,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了,说是再过几天,内府就会把坤宁宫给收拾出来,让我搬过去住。”

  “坤宁宫?那我以后……咳咳,反正我不想去那儿。”张峦摇头道。

  张玗白了老父亲一眼,微笑道:“以后父亲见了我,可得改口了。”

  “咳咳,行行。”

  张峦见女儿一脸嘚瑟的样子,看看四周,然后小声劝诫,“稍微收敛一点儿,别让人看出来。你说你,太子对他父亲有多孝顺,你却在这里偷着乐,他看到后还能疼爱你?”

  “没事,我不怕。”

  张玗说到这里,得意之色越盛。

  要说驾驭自己的丈夫,那可是手拿把掐,自己随便使一点小性子,就能让丈夫为之倾倒,围着她团团转。

  张峦感慨道:“这男人啊,都无定性,你可别轻视。”

  张玗道:“嘿,父亲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为父就是男人,自然懂。”

  张峦说到这里,老脸有些挂不住,毕竟最近他的确是有点“心无常性”,在外面都快浪出花来了,家中老妻到现在都还没见一面呢。

  “我让延龄入宫,就是为这件事。”

  张玗也实话实说。

  此时恰好几名宫女送茶进来,分别在张玗和张峦面前摆放好后恭敬退下。

  张峦捧着茶杯,目送宫女出了门口,这才凑嘴边喝了两口,然后皱眉道:“你听他的?为父不懂,他懂?你这儿的茶可不怎么好,比起家里的黄山云雾茶差远了。”

  张玗道:“太子从来不在意这些,有口茶水喝就行,甚至随便喝口白开水也能凑合,父亲竟还挑剔?哼!”

  “为父说真的,你可别听那小子的,有时候他……蛊惑人心的手段不浅,千万别掉进他的坑里去。”

  张峦提醒道。

  张玗白了老父亲一眼,嗔道:“爹,你不看那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弟弟?我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

  “哼!爹,咱们家要是没延龄,估计现在还苦守兴济城外,入冬后我还得忍饥受冻跟娘一起编草席呢。”

第423章 不垂帘,胜似垂帘

  清宁宫内。

  周太后手里捏着串佛珠,不停地转动,似乎在给死去的儿子祈福,不过实际上却是正在听孙子讲话。

  半晌后她闭上眼,显得很慵懒的样子,以至于朱祐樘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免得让自己的祖母伤心过度。

  “你继续说。”

  周太后的语气倒是很平静,从中丝毫听不出悲伤的情绪。

  朱祐樘道:“孙儿就是想让延龄入宫,到东宫来走走!”

  周太后叹道:“你在东宫已住不了几天了吧?哀家已让人将乾清宫里里外外打扫粉刷一新,等收拾出来……你就该搬到乾清宫去住了。”

  “是。”

  朱祐樘主打一个听话。

  “还有……你说你那个内弟……等等,你有几个内弟啊?”周太后问道。

  “两个。”

  朱祐樘一脸认真地回答。

  周太后皱眉不已,问道:“那你怎么不让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内弟入宫,却让小的那个入宫来?难道是因为他年岁小,没法秽乱宫廷,你才允许他随便进出宫门?”

  这也是周太后疑惑不解的地方。

  她不认为太子有如此心机,但除此之外还能作何解释呢?

  侍立一旁的覃吉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张家的真实情况就是如此复杂,阖家上下就是小一点的儿子有头脑,这谁也想不到啊。

  朱祐樘介绍道:“延龄素有智计,做事也颇有分寸,许多事孙儿都可以找他参详,其他的倒从未想过。”

  “半大孩子,就算再能干,能有多出色?”

  周太后看向一旁的陈贵,问道,“你说呢?”

  “这个……”

  陈贵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恰好也见过张家二公子,却说这少年郎头脑非常清晰,做事也……很有一套,确实是个少年英才。”

  “什么意思?”

  周太后皱眉。

  意思是我说什么,你居然敢跟我唱反调?

  陈贵赶紧为自己解释:“奴婢只是据实以陈,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跟太后您介绍罢了。”

  “嘿,这倒稀罕了……一个半大小子,竟被人推崇至斯?”

  周太后非常诧异,随即又道,“人家姐弟情深,要见上一面,哀家还能拦着不成?只是太子啊,有些事……嗯嗯,哀家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说。”

  “皇祖母请讲。”

  朱祐樘仍旧是一副谦卑的姿态。

  周太后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琢磨半晌,到最后周太后也没明说,只是试探地问道:“话说你成婚有些日子了,太子妃的肚子,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此话一出,朱祐樘不明所以,但旁边的陈贵和覃吉都是人精,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太后对自己孙子没有子嗣这件事开始有意见时,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太后很可能想让太子多纳几房妃子,毕竟当上皇帝后再纳妃,名声上会有点儿妨碍,还不如在东宫时就把妃子给弄到身边。

  这样不知情的人就会觉得,太子老早就得到其父授意,纳了一堆偏妃,且别人不会认为其是在为父亲守孝期间纳妃生子。

  朱祐樘解释道:“先前有一次玗儿身体不适,我跟她都还惊喜莫名,但最后找太医一查却是误会了,空欢喜一场。我跟她都希望早点儿有孕事,并为此努力。”

  周太后摇头道:“这样下去不行啊,你们小两口成婚都半年了,该做的努力也都做了,不能这么干耗下去。你父皇在天有灵,也希望你早点儿有子嗣,如此大明的江山社稷才能稳定地传承下去。”

  “可是……”

  朱祐樘到底是个孝顺孩子,父亲刚死,自己应该在这时候努力造孩子么?

  从儒家的角度来说,这简直是不孝!

  毕竟按照民间的规矩,服阕前后,尤其若是事后算出是在守孝期间怀上的孩子,那绝对是不孝的行为,是要被世人诟病的。

  如果是读书人,甚至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不知羞耻。

  周太后道:“这皇室中人,跟市井之徒终归不一样,你的后嗣关乎到大明江山稳固,哀家很在意这件事。你父皇,还有你母后,也都会在意……听哀家的,一定要抓紧,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她没明说。

  但大概意思是,若太子妃一直不能怀孕,就得给你身边添人,让你多忙碌一下,这样我才会满意。

  “那皇祖母,延龄的事……”

  朱祐樘突然觉得,谈话似乎跑题了。

  我明明只是来请示一下,能不能让小舅子时常入宫,可没说过要在守孝期间造孩子啊。

  周太后皱眉道:“你现在虽然还是太子,但等过几天你就是九五之尊了,以后做事,不用每一件都来请示哀家。

  “就算是你父皇,也无法帮你做决定……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实诚了,现在这皇宫上下,你才是主人,所有人都要听你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说行就行。”

  周太后道,“要是有人反对,你就把他给下诏狱,哀家就不信,身为帝王,一言九鼎,还能连这点儿小事都处置不好?可别让有心人躲在背后看笑话……毕竟之前就有人觉得你储君做得不称职,一直在推动易储。现在你名正言顺接过皇位,就做出点儿实事,给他们看看。”

  “是,孙儿记住了。”

  朱祐樘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态度。

  周太后感觉自己重拳打在棉花上,一时颇为无语。

  ……

  ……

  张峦见过女儿后,本打算出宫。

  结果这边陈贵得太后懿旨,跑去东宫堵人,结果还真让他守着了,随后就把人给带去了清宁宫。

  “大姑。”

  张峦很客气,一直没忘这层干亲关系。

  周太后见到张峦,也不顾儿子新丧,直接笑着说:“见到你,哀家不知为何,心情就变得很舒畅……来瞻,赶紧过来坐。让大姑好好看看你。”

  张峦一听,心中纳闷儿。

  你要好好看我?

  还让我靠近你?

  虽然我自己也是个老帮菜,但论辈分,还真是你子侄辈,你这年岁莫非还对我有什么企图不成?

  随即陈贵将一把椅子放到周太后旁边,那距离让张峦看着一阵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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