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丝绸,每一寸都浸透着工匠的血泪!这种‘血肉商品’流入大同社治下,是对我们大同社的侮辱,购买他们的仿制产品就是在助纣为虐!我们要现在禁止他们的纺织品进入北方,让这些恶鬼一文钱也赚不到。”
罗伟高坐主位,面色凝重地听着。他当然明白这场风暴背后的民意基础和作坊主的诉求,更知这是元首准备对江南的经济战。
经过讨论议会最终全票通过了《禁止奴工制品输入令》的法令。
七月下旬,扬州码头,依旧繁忙。曹少安的船队再次满载着上好的苏杭丝绸抵达。他志得意满地走下船,准备像往常一样,将这批紧俏货分销出去,再购买江北的货物。
然而,迎接他的是码头管理署的管事武锋,以及几名神情严肃、臂缠“税务”袖章的工作人员。
“曹老板,又来了。”武锋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武管事,又来统计税务,您辛苦辛苦!”曹少安满脸堆笑道。
武锋看却拿着一份盖着南直隶巡抚衙门鲜红大印的布告,直接递到曹少安面前。
“曹老板,先看看这个吧。巡抚衙门和公民议会刚通过的新法令。”
曹少安疑惑地接过布告,刚看了几行,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是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这……这……武管事,我等不过是做一些经营的买卖,哪里知道丝绸厂的事情,你看看我的丝绸又没打上印,谁知道是哪家作坊纺的,我又到哪里去知道这是奴工纺织的,还是雇工纺织的?大同社也得讲道理吧。”曹少安委屈无比,我卖廉价的丝绸给你们,你们还要管什么奴工,还嫌工匠的当差时间太长。你大同社的人是吃海水长大的吗?管的这么宽。
武锋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曹老板,是不是奴工,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法令写得清清楚楚:自八月一日起,你们的丝绸,只要能证明不是奴工织的,我们扬州照单全收。证明不了?那对不起,从哪里来的,运回哪里去!我们不欢迎‘血肉丝绸’!”
曹少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证……证明?这……这怎么证明?武管事,您通融通融,这规矩以前没有啊!我们合作这么久”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船上的货,价值数万两白银!如果不能入境,他将血本无归!
武锋淡然道:“曹老板,你说不知道这些丝绸是从哪来的,怕是在开玩笑,你在金陵的纺织厂雇了300多工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做了多久的事,是不是奴工,我们一清二楚,我大同社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曹少安一愣,忽然想起来金陵也有大同社的人,想要了解自己的情况并不难。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吗?”曹少安哀嚎道。
朝廷要征税,上面要打点,好不容易开了一个纺织作坊,大同社还要压着他们去增加工匠的工钱,减少当差的时间,偏偏这几方谁都得罪不起,谁都能欺负他。
大同十一年(1635年)七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文华殿
盛夏的金陵,闷热潮湿,空气仿佛凝滞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上空。
文华殿内,气氛比天气更加压抑。鎏金兽炉里袅袅升起的龙涎香,也驱不散弥漫在殿宇间的沉重与焦灼。进出的低级官员个个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便引来阁老或尚书的雷霆之怒,这半年来,内阁诸公的脾气,如同江南六月天,说变就变。
今年,对于南京小朝廷而言,堪称流年不利,厄运连连。
开年剿灭郑芝龙部,短暂提振的士气,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碾得粉碎。
三月,江西行省爆发强震,波及大半个江南,江浙处州、余姚、台州等地皆感地龙翻身。屋舍倾颓数千栋,上千百姓殒命瓦砾,数万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朝廷尚未筹措好赈灾钱粮,焦头烂额之际。
三月湖广亦震!四月,南直隶溧阳、溧水等地遭罕见冰雹雷暴袭击,白昼如夜,冰雹堆积盈尺,砸毁农田十几万亩,房舍千余栋,宛若寒冬突降。五月,江西上饶暴雨倾城,城池顿成泽国;江浙处州洪水肆虐,良田尽没。
几年前,阁臣们还曾暗自庆幸“天佑大明”,北方旱蝗不断,牵制了大同社南侵的步伐。如今,这上天的“眷顾”似乎调转了矛头,整个上半年,江南大地仿佛成了天罚的靶场,无一日安宁。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六月轰然落下,福建水师主力在澎湖海域全军覆没!总兵吴三桂葬身鱼腹!
噩耗传来,朝野震动。紧接着,大同社上百艘艨艟巨舰陈兵泉州湾,耀武扬威!虽最终只索要了数千军属家眷屯垦东番便退去,但此举无异于在江南数千里的海岸线上,悬起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东番岛易手,海疆洞开!大同水师自此拥有了俯瞰整个东南沿海的前进基地。
金陵朝廷惊恐地意识到:长江天堑不再是唯一屏障!从两广到江浙,漫长的海岸线处处皆可能成为大同军登陆的突破口!防御压力陡增数倍。
供养长江水师及拱卫金陵的十万禁军,已耗干了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原本寄予厚望的海上贸易财源,随着大同海军的出现已成泡影。
要在沿海数千里的疆土上处处设防,想要组建足以抗衡大同水师的海陆力量?无异于痴人说梦。钱从何来?兵从何来?
“诸位,”侯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道:“东番岛失陷,吴三桂败亡,海疆告急!江浙、福建、两广,处处烽燧待举,然朝廷……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守,是必须守的。以朝廷财力,无力供养数十万大军驻守万里海疆。
老夫思来想去,唯有集中力量,重建并加强福建水师,使其能有一战之力,或可牵制大同水师,拱卫海疆,此乃最节省之法。”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郑三俊立刻报以一声苦笑道:“阁老!重建福建水师谈何容易。下官已询过泉州官吏。他们言,大同军战舰,长数十丈,有数千料之大,其体量为我朝最大福船之二倍有余!
仅船体造价,保守估计便需白银万两,更遑论其舰载火炮,据泉州士兵汇报,其主力舰炮位近百门!一门合格的重型舰炮,连同炮架、弹药,造价何止千两?单舰火炮一项,便需十万两!一艘巨舰总造价,恐不下十一万两!”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算着这令人绝望的账:“大同水师,此等巨舰便有十二艘!仅此一项,便需一百三十二万两,然其船队尚有次等战船数十,三等战船数十。一艘两千料大型福船,船体加火炮,造价亦需三万两,上百艘此类战舰,又是三百余万两,再加上招募、训练、粮饷、维护,重建一支堪与大同水师稍作抗衡之舰队,初始投入,至少需六百万两白银!”
郑三俊的声音带着颤抖,“六百万两啊,阁老!朝廷库银,连六十万两都未必凑得齐了!”
这个天文数字,让殿内一片死寂。六百万两,足以压垮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
兵部尚书范景文深吸一口气道:“首辅,郑尚书所言极是,重建强大水师,非一日之功,亦非当前财力所能及。下官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固守要点,发动地方乡勇,可严令江浙、福建、两广沿海府县,广筑烽火台,坚壁清野,各地方士绅,务必将乡勇、团练集结整训,分发器械。大同海寇若敢登陆,则依托城池、坞堡、烽燧预警,地方乡勇死守乡土,卫所官军居中策应,消耗其锐气。
大同社在北方推行‘均田’‘江南士绅皆为其死敌!彼等深知,若大同军至,身家性命难保!故唯有死战,无路可退!此策虽被动,却无需朝廷大笔投入,可最大限度利用地方之力。”
次辅文震孟立刻摇头头道:“范尚书,乡勇团练,剿匪尚可,焉能抵挡虎狼之师?大同军乃百战精锐,火器犀利,组织严密。地方乡勇,乌合之众,号令不一,遇强敌必一触即溃!指望他们守土御敌,无异于缘木求鱼,老夫以为,海上之敌,终需海上解决!唯有重建强大水师,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郑三俊无奈道:“水师!水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市舶司税金,杯水车薪,且今年商路受大同水师威胁,能收几何尚未可知!朝廷实在拿不出钱了,即便能变出六百万两,造船需时几何?三年?五年?大同军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重建水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依靠乡勇更是自欺欺人,朝廷财政又已枯竭似乎已走入死局。
就在此时,在文震孟身后的张溥道:“诸位阁老、部堂!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朝廷无钱,难道就坐以待毙。”
侯恂问道:“你有何策?”
张溥道:“可学习大同社发行债券筹集银钱”
“债券?”众人沉默,他们能借的早就借,要不然朝廷这800万的外债是怎么出现的,关键是朝廷面对大同军屡战屡败,已经没有人愿意借钱给朝廷了。
张溥也知道朝廷现在的情况,他自信道:“我们与大同社非寻常改朝换代之战!乃大同社与我天下士绅之战。徐晨檄文昭昭,誓要将我等士绅缙绅,尽数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他向前一步,声音愈发激昂:“值此社稷危难,士绅存亡之际,债券非为朝廷,实为士绅自救!下官斗胆,恳请阁老、列位尚书,率先垂范,认购此债券!而后,朝廷明诏天下,晓谕各级官员认购朝廷债券,最后是地方大族、缙绅士绅认购朝廷债券。”
郑三俊忍不住质疑:“地方士绅若不肯认购,如之奈何?彼等连正赋都多有拖欠。”
张溥眼中寒光一闪,语气陡然变得冷厉:“不肯认购,国难当头,不思报效,反吝啬私财者,是为不忠!坐视宗族倾覆而不救者,是为不孝!此等不忠不孝之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资格窃据功名,教化乡里?
朝廷当行雷霆手段,凡举人、秀才功名之家,勒令其认购!抗命不遵者,举人罢其功名,秀才革其衣顶!并昭告天下,使其身败名裂,为士林所不齿!看谁还敢吝啬那保命钱!”
“嘶……”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罢黜功名!这简直是要挖士绅的命根子!张溥此策,狠辣至极。
“好!”侯恂猛地一拍桌案,打破了沉寂,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天如此言,振聋发聩!此非为朝廷,实为天下士绅自存之道!老夫愿认购十万两朝廷债券!”
他率先表态,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老友文震孟,“你这个恩师,不支持自己的学生。”
文震孟苦笑道:“某就认购九万两吧。”
侯恂的目光又扫向郑三俊、范景文等各部尚书。六部尚书也纷纷跟进认购了8万两的朝廷债券。
而后他看向张溥道:“老夫任命你为债券大使,朝廷这600万债券就由你来想办法发行,老夫会让锦衣卫配合你行动。”
张溥道:“遵命!”
第385章 ,贺函的回旋镖与侯恂的惶恐
大同十一年(1635年)七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文府。
文华殿那场朝会结束后,文震孟带着一脸忧色,将得意门生张溥唤至自己府邸的书房。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
“天如!”文震孟屏退左右,关紧房门,转身便是一声压抑的低斥,带着恨铁不成钢情绪道:“你今日在殿上,何其孟浪!发行债券?
还要强令士绅认购,甚至以罢黜功名相胁?
你可知即便是朝廷两年也不过借了八百万两。你张口便是六百万两,这钱从何来?
即便强征来,朝廷拿什么还?要是还不了,你是将自己置于天下士绅的对立面,让自己名誉扫地!”
张溥脸上并无惧色道:“恩师息怒。学生岂不知此举招恨。但朝廷已经没时间了,今年是大同兴修黄河工程的第四年了,学生在黄河工地上见过徐晨,他是一个身体力行之人,黄河工程肯定比朝廷预计的要早完工。大同社快要腾出精力来对付朝廷了。
东番岛一战,便是其南征的号角,大同社已经在开始削弱朝廷的财政收入,为进攻江南做准备,朝廷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
他抬起头脸色凝重道:“若社稷倾覆,学生这区区名声又有何用?我等皆会成为大同社的阶下之囚。”
文震孟被这直白残酷的预测噎住,一时无言。澎湖海战的惨败,朝廷寄予厚望的水师在大同巨舰面前如同纸糊,这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朝廷…朝廷这几年励精图治,整顿军备,为何…为何还是还是打不过大同军。”他声音苦涩,充满了无力感。
他不明白,明明朝廷的禁军,装备精良,训练的也非常好,对付郑芝龙时候也是战力强悍,他也巡阅过几次禁军,他自认为不会比当年的女真人差多少。但只要是碰到大同军,就是不堪一击,不要说主动进攻,就是防御都做不到,每次和大同军战斗,朝廷的军队就像是乌合之众一样。只要交战就是,军队数量少则小败,军队数量多则大败,到现在朝廷没有胜过大同军一次。
难道就真像徐晨说的,士绅组织力差,他们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当中。
“因为根基不同,恩师!”张溥斩钉截铁,“大同社行‘耕者有其田’,士兵有恒产,故有死战之心!而我朝到江南之后,虽然革新兵制,军饷能到士兵手中,但只是宋朝的募兵,两宋又何曾对外打赢战争,他们一直在输,输,输,最后把整个天下输的干干净净。而现在朝廷禁军也是如此,他们也知道大同军打过长江,就可以分土地,他们为什么要和大同军死战?”
张溥目光灼灼看着文震孟道:“想要朝廷的军队和大同军有一战之力。必须恢复太祖卫所制度,要把江南在将门、豪绅手中的土地全部收回来,再分给军户,他们才会想到保家卫国,有战斗的意志。”
听到张溥这话让他有一种熟悉感。文震孟恍惚看着年轻的张溥,他忽然看到了当年在京城的贺函的影子,明明那只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但却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是一个和他们东林党格格不入,却又极其桀骜不驯之人,身为一个读书人却喜欢武夫待在一起。
他带着5000秀子营大军入京勤王,打出了朝廷对女真人最大的胜利,他既不加入他东林党,也不加入阉党,帮着天子做了很多他们东林党人不喜欢做的事情。
当初他们认为贺函是蛊惑天子的小人,但现在经历了这几年的变故,他不得不承认,贺函当年要收盐税,要清田都是极其正确改革,当时要被他做成功,说不定大明真能剿灭大同社。他恍然意识到,小人原来是自己。
张溥自然不知道文震孟内心的变化,他继续道:“学生请命发行债券,非为敛财,实为求一机会!学生恳请恩师,助学生谋得福建总督一职!若得此位,学生将以把士绅大族手中侵占的卫所屯田,清理出来,将这些土地重新授予募选之精壮,建立真正的‘兵农合一’之新卫所!以一年为期,学生必为朝廷练得十万有恒产、有战心之新军。”
文震孟苦笑道:“土地是士绅大族的命根子!你可知朝廷的历次清丈田亩引动多少血雨腥风?你这是要捅破天!福建必生大乱!你恐有性命之忧!”
张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疯狂冷笑道:“命根子?大同社来了,他们的命根子连同脑袋都要被吊上旗杆!学生只是要拿回本属于朝廷、属于卫所的土地,比起徐晨要夺走他们的一切,学生难道不是仁慈?
恩师,以前做不好的事情,但现在反而要容易做,大同舰队炮指泉州之威犹在,学生让福建的士绅选:是交出部分土地,让朝廷练新军保他们剩下的家业?还是等着徐晨的铡刀落下,人财两空,身死族灭?
学生这点‘激进’,在徐晨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哪里算是激进?这明明是很保守。”
澎湖海战,复社成员也是极其关注,他们在内部讨论许久,认为想要朝廷的军队和大同军有一战之力,必须要学习大同军均田的政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夏允彝写书信说了一下自己想出来的方法,就是用赎买的政策,朝廷收缴大户的土地,给大户一笔朝廷的债券,每年给他们一点钱,当做购买土地的费用。
而收上来的土地分给军户,以江南土地之富饶,当可谓江南募兵百万,彻底改变敌我双方的强弱态势。
但复社内部的讨论基本上都不同意这个政策,认为这样做必然会让江南大乱,给大同社可乘之机。
张溥觉得退一步,把江南卫所的土地清出来能让大多数人接受,毕竟这原本就是朝廷的土地,是江南大族占了朝廷的便宜,现在朝廷收回这些土地,谁也不好说什么。
文震孟看着学生眼中近乎燃烧的火焰,欲言又止。他想说士绅已被近年加征的税赋压得喘不过气,怨恨日深,岂会理解这“苦心”?
但张溥的最后一句话堵住了他:“恩师,朝廷已至悬崖!除了刮骨疗毒,行此险招,还有他途吗?学生此去福建,不成功,便成仁!死在任上,也好过在金陵城破之日引颈就戮!”
书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蝉鸣聒噪,更添烦闷。
文震孟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明白,在大同社步步紧逼的灭顶之灾前,张溥这剂猛药,或许可能让朝廷立刻毙命,但也有可能救活朝廷。在大同社的压迫下,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八月七日,金陵城,南镇抚司衙门。
金陵城内十三行、各大作坊主被“请”到了议事厅。人人面色凝重,愁云惨淡,大同社的法令几乎断绝了南北的贸易,他们个个损失惨重,一大堆货物堆在仓库当中,根本卖不出去。
只有韦富努力控制着表情,甚至微微低头掩饰嘴角那一丝难以抑制的上扬。大同社的“禁奴令”一出,他在扬州的纺织工坊订单接到手软,订单都排到半年后了。
他身边的曹少安,此刻面如死灰,对着韦富大倒苦水:“都在逼我们!都在逼我们,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说嫌货贱的!这世道…真是疯了!”
韦富假意宽慰:“曹老哥,看开些。天下之大,生意不止江北一处。松江府不还有西夷人?把丝绸卖给他们便是。”
“西夷?”曹少安几乎哭出来,“他们能吃下多少?杯水车薪啊!”
韦富道:“真赚不到钱,老哥,你把作坊给关了,反正这天下乱糟糟的,先不要想赚钱的事,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最重要。”
“韦老弟,你说得轻巧,关了作坊?朝廷的税赋、锦衣卫的‘孝敬’、上下打点的开销、一家老小几百口人的嚼用…哪一样停得了?老哥我看着光鲜,但这织机一停,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道:“这南北怎么还不真刀真枪打起来!打起来,天底下就剩一个规矩,管他是大同还是大明,我们也好安心做生意!现在这算什么?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韦富内心深以为然,但面上不显,只是含糊点头。他也觉得这场战争早点打起来的好,现在大同社一套规矩,朝廷一套规,他们要孝敬官员,大同社又要保护工匠,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怎么做都是错的。
“各位掌柜,久候了!”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润大步流星走进来。
众商贾慌忙起身行礼:“参见指挥使大人!”
祖泽润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今日请诸位来,只为一事,朝廷发行债券,利息优厚,年息一成,到期还本。这是给各位寻的一条生财之道,非是摊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