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最后问道:“南明方面,动向如何?”
王二迅速回应:“南明内阁惶惶不可终日。正大肆抓丁充军,沿江修筑堡垒炮台,昼夜赶造战船火炮。吴襄统领的长江水师规模持续扩充,显是欲倾尽全力,倚仗长江天堑阻我南下。”
徐晨闻言淡然笑意:“守江必守淮。淮河防线尽失,长江焉能独守?侯恂空有长江之水,却无屏障依托,此乃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其策,不过是抱薪救火,徒耗民力罢了。”
这就是当初攻占江淮的好处,没了江淮地区,长江防线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水之源,一捅就破。
尤其是现在天下可和几百年前不同,江南几千里的海上防线,也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突破,侯恂把主要的兵力集中在长江一线,他拿什么守住江南几千里的海防,想守是根本守不住的。
王二继续汇报一条重要情报:“另据潜伏江南的李信、朱猛密报:去年至今,南方水患、地震、冰雹灾害频仍,流民遍地。江南豪族趁灾大肆兼并,逼迫破产农民为奴为婢,积怨已深!江南奴仆之中,暗流涌动,对我大同社‘废奴均田’之主张深为向往。
加之,侯恂不断的发行债券,招募军队购买粮草武器,南明朝廷的举动,加强了江南民间的恐慌,百姓也跟着购买粮食囤积在家中。
导致整个江南物价高昂,现在江南之地一石粮食的价格是三两银子,是往年的三倍有余。整个江南被高昂的物价折磨的苦不堪言,哀鸿遍野,甚至影响了军中的士气。
李信、朱猛请示,可否在江南发动起义,支援我军进攻南明朝。”
徐晨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想起历史上那场席卷江南、令士绅胆寒的“奴变”风潮。这场斗争居然一直持续到雍正朝,江南无数士绅被奴变起义军杀光全家,以至于后面的江南士绅再也不敢去养奴仆。
他果断拍板:“此乃天赐良机!准!命李信、朱猛周密策划,谨慎行事。务必隐匿身份,积蓄力量,待秋收后我军发起总攻信号,即刻在江南腹心之地,点燃这把焚毁旧秩序的烈火!让压迫者,尝尝被压迫者的怒火!”
“遵命!”
开完军事会议后,徐晨带着王二、贺六、周晓珊、朱治等军方高层,一同前往洛阳枪械厂巡视。
还未走进枪械厂,那蒸汽机嘈杂的轰鸣声便如雷贯耳。众人踏入厂内,只见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工匠们戴着耳塞,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尽管噪音震耳欲聋,但他们专注的神情丝毫未受影响。
这座枪械厂是大同社新建的作坊,也是整个大同社使用机械最多、机械化效率最高的地方。厂内各种车床、铣床、刨床一应俱全,金属的光泽闪烁,都是全新的机器。
“吱吱吱!”一阵难听的摩擦声从机床上传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一台钻床。
只见一根枪管正从钻床中缓缓制造出来,蒸汽钻床运转得飞快,动力比畜力转床高出几十倍。没过多久,一根崭新的枪管便被钻好,随后被放入专门的篮筐。
当然篮筐满了之后,有工匠推到一个专门的热处理炉子当,这些枪管将会进行几分钟的热处理,消除里面的应力。
徐晨等人饶有兴致地跟着流水线前行,当一支崭新的长枪组装完成,他们围拢过来,爱不释手地研究着。这长枪样式已经很接近后世的步枪,用优质钢材打造的刺刀闪烁着寒光,火药锅等老旧机构已被全部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击针,枪栓这些机构。
几人带着火枪,来到枪械作坊不远处的一个靶场。
“啪啪啪!”一阵阵枪声响起,报把员在不远处道:“45环,48环,50环”等数字。
这射击的速度与子弹的精确度,都让众人满意的点头,露出了笑脸。
王二拿起长枪,仔细端详道:“这次李国齐能轻易战胜左良玉的大军,新式火枪可是最大的功臣。别人打一发子弹,我们就可以打五发,1万人能打出5万人的火力,左良玉败得不冤!”
贺六转身询问枪械厂厂长:“这种新式的火枪你们一个月能生产多少?”
厂长恭敬地回答:“一个月2000支。”
贺六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太少了,想办法增加产能。”
厂长思索片刻说道:“如果三班倒,产能可以提升三倍。”
王二在一旁算了算说道:“一个月6000支,5个月最多也就三万支,只够武装两个师,还是太少啊。”
徐晨笑道:“可以把一部分的订单交给其他机械厂,把零部件分包出去,枪械厂只负责组装。”
经过了十几年的培养,尤其是蒸汽作坊建立以来,大同社的机械加工能力直线提升,如今已经达到了历史上西方世界18世纪、19世纪的水平。整个火枪最有科技含量的部分依旧是枪管和底火,其他的部件完全可以交给其他机械厂加工。
徐晨对枪械厂厂长道:“你们要加快武器更新换代的步伐,让大同社的军队拥有更强大的战斗力,如此在即将来的南征大战当中,我军才能更多的战士存活下来,战事才能更快结束,新式火枪是我们的利器,一定要装备到每一位战士手中,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厂长激动道:“元首您放心,俺一定保证在开战之前,每个战士手中都有一支新式的步枪。”
第396章 ,公制与李岩被抓
大同十二年(1636年)五月二十日,燕京
在黄河工地上与陈子龙告别之后,夏允彝、徐孚远、彭宾三人沿着陈子龙主持修筑的黄河新堤和分水渠系,一路北上。
他们走得并不快,沿途所见,印证着大同社治下的“政通人和”。曾经流离失所的难民被妥善安置,分得田亩,重新成为辛勤耕作的农户。
乡野间,新修的水渠纵横交错,道路平整宽阔,参与劳作的农人脸上没有大明徭役惯见的愁苦麻木,反而带着一种为家园添砖加瓦的自得。这幅景象令人欣慰,却也在三人意料之中,毕竟十年前的米脂小城,便已是此等光景的雏形。
真正让他们感到陌生甚至震撼的,是再次踏入的燕京城。
曾经拱卫这座帝都两百余年的巍峨城墙,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条条宽阔无比的沥青马路。
马路上承载着川流不息的马车、新式的四轮客车,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群。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语言、香料和货物的气息。
最令人侧目的,是那充斥街头的异域面孔:金发碧眼的英格兰人、荷兰人,西班牙人带着奇异羽毛饰品的土著随从,穿着宽大袍服的阿拉伯客商,连朝鲜、倭国的使团商队都变得寻常。
各色人等汇聚于此,操着生硬的官话或借助通译,在鳞次栉比的店铺、交易所前讨价还价。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琳琅满目:印度的香料、波斯的毛毯、南洋的珍珠、新大陆的银器烟草、甚至还有欧罗巴精巧的钟表和玻璃器皿。
如此多的外族人让夏允彝他们愕然,即便他们知道北方开海,但这变化也太快。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大同社关税低,这个时代全球还处于重商主义的时代,各国动不动征收五成到一倍的税率,徐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支持自由贸易的人。
自从大同社占据北方之后,全面废止了大明的海禁政,任何商船都可以登录大同社任何一个港口,只需要缴纳5%的关税,就可自由的贩卖自己的货物,尤其是还提出了粮食抵税的政策,只要携带的粮食足够多,各国的货物可以零关税的进入北方。
英格兰人,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只要进入大同社港口的没有不惊呼的,而后画上十字,请求上帝保佑徐晨长命百岁。
这样一个支持自由贸易的人对他们这些海商来说真是太友好了,尤其是徐晨还创新性的期货交易市场。
海商的货物可以直接挂在期货交易市场上,供整个北方商人来挑选,极大加快他们货物贩卖的速度不说,还能第一时间知道大同社各种货物的价格,他们只要购买一本货物价格的书籍,下次再贸易的时候就知道哪种货物利润高,极大方便了他们的贸易。徐晨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比他们本国君主的地位还要高。
所以当夏允彝他们再次来到燕京的时候,能在这里看到全球数十国的海商,以及各种稀罕的物品,让本就繁华的燕京,变得更加充满活力不说。
夏允彝叹道:“文治武功,差距竟至于此!昔年永乐盛世,郑和船队七下西洋,亦不过扬威异域,何曾引万商云集,使寰宇精华汇聚于此?”
徐浮远苦笑道:“这本就是我们原本知道的事情,只是我等都没想到大同市的盛世能来的如此之快。”
三人一路打听着,终于寻到了位于城西、由前朝钦天监旧址扩建而成的“墨子学院”。此地气象森严,门口有保安值守,院内建筑方正简洁,透着一股务实求真的气息。刚至门口,便见一人被数名衣着光鲜的商人簇拥着送出来。
为首商人满脸堆笑,殷勤道:“姜院长,您就赏个脸,移步‘六心居’吧?别无他意,就是交个朋友,略备薄酒,聊表敬意…”
被称作姜院长的人,正是徐光启的学生姜云龙。
他摆手道:“孔老板,酒席就免了。通用零件标准的制定,乃关乎国计民生之大事,非姜某一人可决,亦非酒席可易。标准之定,唯‘适用’、‘普及’四字,由院内诸多教授、技师共同研讨实验,反复验证方成。你这钱,省下吧。”说罢,便要转身回院。
“神超兄!”夏允彝一眼认出故人,惊喜唤道。
姜云龙闻声回头,看到夏允彝三人,疲惫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真挚的笑容:“仲彝?!孚远!彭宾!是你们!你们何时到的燕京?”他快步迎上,无视了旁边尴尬站着的孔老板等人。
故友重逢,自是一番寒暄。姜云龙得知三人来意,热情地将他们引入学院。穿过回廊时,夏允彝忍不住问道:“方才听神超兄言及‘标准’、‘通用零件’,此为何物?竟引得商贾如此趋奉?”
姜云龙边走边解释道:“仲彝,此非寻常!墨子学院如今肩负之责,乃为天下万事万物制定‘标准’,通行于全球的公制。
公制非止于传统之度量衡,这是一套通用的标,有长度之厘,分,米,公里;重量之克,千克,吨;体积立方厘米,立方分米,立方米等等公制单位,此乃统一度量衡、便利交流、促进全球各国交流基石!”
他推开自己书房的门,里面堆满了图纸、模型、各种奇形怪状的测量工具和来自异域的书籍。他拿起一把刻着精细刻度的铜尺:“看,此乃墨子学院学者反复校验后定下的‘米’尺。然此仅为开端!”
姜云龙接着道:“通用零件,就是一个零件可以用在多个机器上,譬如螺丝之螺纹、齿轮之齿距、轴承之尺寸…若天下作坊,皆按统一标准生产此类零件,则机器损坏,换一零件即可,无需重铸整机!此省却多少工料、人力?
可令机器普及,工效倍增!然此事关涉利益巨大,谁家产品成为‘标准’,谁便握有市场之牛耳!故商贾趋之若鹜,我亦不胜其扰。”
夏允彝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彭宾迟疑道:“这…这‘标准’竟需如此劳师动众?管到螺丝齿轮上去?”
“当然需要!”姜云龙斩钉截铁道:“仲彝、孚远、彭宾,睁眼看这世界吧!
今日之天下,非独我华夏!西有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其海船坚炮利,纵横七海;更有天竺、波斯、大食、乃至泰西诸国林立,文明各异!海船已证明,我等皆居于同一圆球之上!各方文明,如同春秋列国,终将交汇碰撞!”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海洋航线:“欲使我华夏文明立于寰宇之巅,非止于兵甲之利,更在于规矩之立!
‘公制’,便是这新天下之规矩!谁定下规矩,谁便引领潮流!墨子学院今日所做,便是为这即将到来的万国交汇之世,定下由我华夏主导的规矩!此乃千秋之功业!”
夏允彝他们听到这话感觉有点迷茫,怎么好像几年没有来到燕京,这个世界变化的会是如此陌生,但又让他们感觉一个全新的世界出现。
在姜云龙的引领下,三人终于在后院一处幽静的花园里,见到了坐在一辆精巧轮椅上的恩师徐光启。
与记忆中那位忧心国事、郁郁不得志的老师不同,此刻的徐光启虽然清瘦,但精神却显得异常平和宁静,甚至有一种卸下重负后的通达。
“老师!”三人抢步上前,恭敬行礼,声音哽咽。
徐光启看到多年未见的弟子,浑浊的眼中也泛起喜悦的光芒,连声道:“好,好,快起来说话。”他仔细询问了松江老家的近况,又关切地问起三人的经历。
当听到夏允彝因福建清田失败而被罢官时,徐光启非但没有惋惜,反而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豁达安慰道:“罢官,罢得好!那大明朝,早已是个烂泥深潭!任你有经天纬地之志,济世安民之心,陷身其中,也只会被那污浊泥泞消磨殆尽,最终同流合污,或郁郁而终。仲彝你能及早抽身,跳出那樊笼,实乃幸事!”
他看着眼前三位昔日寄予厚望的弟子,语重心长道:“你们三人,既已来到此地,便安心留在燕京吧。治国平天下,非止庙堂一途。
看看神超他们在墨子院所为何事?看看这燕京城万商云集、百工竞新之象?学问之道,天地广阔!潜下心来,或钻研格致之学,或著书立说启迪民智,皆可为国为民,泽被后世!这新朝气象,正需尔等才智之士,于不同领域,共襄盛举!”
夏允彝、徐孚远、彭宾听着恩师的话,齐声道:“学生谨遵师命!”
大同十二年(1636年)七月二十日,金陵城,贫民坊,百草堂
金陵城的盛夏,闷热得如同蒸笼。空气里弥漫的不止是暑气,更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惶恐与绝望。
物价像脱缰的野马,一日三涨,糙米已贵比白银。朝廷的征兵役吏和催粮胥差如同索命的无常,在街巷间穿梭,凶神恶煞。
壮丁被强行拖走,充入那日益膨胀却军纪涣散的营伍;老弱则被抓去长江沿岸修筑堡垒、转运物资。烈日曝晒下,监工皮鞭挥舞,官员克扣的口粮,让民夫饿殍遍地,病死者被随意抛入滚滚江水。整个江南,笼罩在一种末日将临的惨淡愁云之中。
百草堂内,药味也压不住门外传来的哀叹与呻吟。李岩放下诊脉的手,看着眼前枯槁的妇人,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妇人并非真病,是饿的。这种“病”,他束手无策。他只能默默地走到一旁,从所剩无几的罐子里舀出些蔗糖,化入温水中,递给妇人。
“大娘,喝点糖水,缓一缓”李岩道。
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干净利落的红衣女子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碗里是难得一见的白米饭,上面还压着两块油亮亮的咸鱼干。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躺着的病人,走到李岩身边,轻声道:“李大哥,先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你倒下了,大家可怎么办?”
李岩看着那碗饭,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确实饿了,金陵大同社的活动经费早已捉襟见肘,为了维持贫民坊的义诊和夜校,他常常一天只吃一顿稀粥。
他感激地看了红娘子一眼接过碗,低声道:“多谢红娘子。”
两人去了后堂,李岩狼吞虎咽吃完了这碗饭,而后道:“红娘子,你们生活也艰难,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
红娘子道:“那怎么行,阿弟要不是李大哥,只怕腿早瘸了,甚至有可能小命都保不住,这个是救命大恩,我送几碗饭算什么,更不要说李大哥你还教我认字。”
红娘子小心的靠近李岩而后拿出两锭银子交给他道:“李大哥,这些银子你拿去购买粮食散给穷苦的百姓。”
红娘子是大同社的积极分子。在她的带动下,贫民坊很多穷人加入了纺织姐妹会。
所以她知道金陵大同社因为赈济了太多的贫民已经没有多少钱财了,李岩他们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变得日渐消瘦,红娘子这才变得法帮助李岩增加一点伙食。
李岩愕然,他知道红娘子的出身,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靠着表演杂技养活几个半大的孩子,她自己都过得很拮据,居然能拿出100两银子。
但他很快恍然大悟道:“这段时间在金陵城中大名鼎鼎的女飞贼是你?”
红娘子没有否认,只是挺直了腰板道:“那些狗官!他们盘剥我们的血汗钱,吃得脑满肠肥!我只是拿回一点属于我们穷人的钱。”
他紧紧攥着银子,声音严厉却带着关切:“太危险了!锦衣卫不是吃素的!以后万不可再行此险招!若被抓住…”
“抓住就抓住!”红娘子打断他,带着一丝决绝,“这鬼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多过了!李大哥,你告诉我,元首的大军,到底什么时候打过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堂堂正正做人?”
李岩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渴望,心中也是一阵激荡。他压低声音,语气坚定:“快了,红娘子!再忍耐些时日!我向你保证,大同社带来的必是一个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能挺直腰杆做人的光明世界!”
夜幕降临,贫民窟的夜校点起了油灯。这里成了贫民坊里难得的“净土”,几十个面黄肌瘦却眼神明亮的工匠、学徒围坐在李岩身边,跟着他认字、读报。
昏暗的灯光下,李岩不仅教授文字,更在字里行间,悄然播撒着平等、反抗与希望的种子。
结束时,他照例拿出些用红娘子“赞助”的银子换来的粗粮,分给这些家里可能揭不开锅的学员,让他们能勉强支撑下去。
“先生,大事不好了。”顾六冲进来道:“锦衣卫带着大队人马杀进我们贫民坊了。”
李岩闻言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道:“大家分散逃离,各自回家,要快。”
上夜校的工匠按照李岩的话,纷纷逃离。
李岩继续道:“六子,通知其他人潜伏起来。”
“遵命!”顾六点头离开此地。
李岩从自己腰间拿出两把大同社给他配备的左轮枪,把子弹填装好,其中一把交给红娘子道:“拿着这把枪你也小心点,我们分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