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兵深深一揖,再无半点迟疑:“属下明白!定不负元首所托!”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二日,句容县城。
初秋的风已带凉意,吹拂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义军旗帜。
周磊等人眉头紧锁,望着城外那支军容整齐、打着南明旗号的万人队伍。
为首将领秦邦琦,策马于阵前道:“城上的义军兄弟听着,某乃大明参将秦邦琦!今日率部前来,非为交战,实为投诚!”
“投诚?”周磊身边的副将赵虎嗤笑一声道:“昨日还是官军,今日就来投诚?这么拙劣的计谋也想诈开我们的城门?”
城下秦邦琦似乎早料到有此质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乃天理!如今徐元首天兵已渡长江,势如破竹,金陵城危如累卵!
南明朝廷倒行逆施,气数已尽!秦某非愚忠之人,岂会为其殉葬?诓骗将军?图什么?图等贵军元首率大军合围,玉石俱焚吗?”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直指人心,点破了当前南明岌岌可危的大势。
周磊与身边几位义军头目低声商议。秦邦琦所言不无道理,眼下大局确实已向大同社倾斜。但贸然接纳一支万人官军入城,风险太大。
周磊探身喊道:“秦将军!空口无凭!若真心投诚,需显诚意!请贵部将士放下武器,退后百步!我军方能开城接纳!”
此言一出,秦邦琦身后的部将周斌立刻按捺不住,大声反驳:“交出武器?我等身家性命如何保障?若你等背信弃义,我等岂非待宰羔羊?”
周磊闻言,反而多了几分底气,他挺直腰板,声音带着一种属于胜利者的自信:“哼!尔等官军,惯会杀良冒功,背信弃义之事做得还少?
然我大同军自元首以下,军纪森严如铁!‘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此乃铁律!
元首金口玉言,天下皆知!从无食言之举!尔等扪心自问,若是我大同军承诺投降不杀,尔等可敢信否?”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城下的周斌一时语塞。大同军的军纪之严苛,近乎苛求士兵成为“君子”,其信誉在历次受降中早已建立,这是连敌人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息怒!”秦邦琦对城上抱拳道,“周头领所言有理!为表诚意,秦某愿折中!我军可交出九成火器!只留一千火枪傍身,以防不测,亦显我投诚之实!待入城后,再听凭贵军处置!如何?”
这个提议显得既有诚意,又留有余地。周磊等人再次商议,觉得对方已交出大部分武装,且理由也算合理,风险可控。最终周磊点头:“好!就依秦将军之言!”
命令下达,南明军阵中一阵骚动,但军令如山。士兵们将手中的火枪一捆捆抬出,整齐地堆放在离城墙百步的空地上。近九千支火枪堆积如山,在晨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场面颇为震撼。
句容城门缓缓打开。周磊亲率一队精锐义军出城,警惕地收缴武器,并监视着南明军的动静。整个过程,秦邦琦约束部下,秩序井然,未有任何异动。
至此,周磊心中疑虑尽消,正式接纳秦邦琦部入城。
入城后,秦邦琦并未急于安顿,反而立刻找到周磊道:“周头领!如今金陵城防空虚,守军不过万余,且人心惶惶!我等新附,寸功未立,岂能心安?
何不趁此良机,合你我两部之力,星夜奔袭金陵!若能一举克复伪明都城,擒获伪帝及一干奸佞,献于元首阶下,此乃不世之功!你我之名,必将铭刻于新朝开国史册!”
这番极具诱惑力的话语,瞬间点燃了周磊和其他义军头目的热血!攻克金陵,擒获伪帝!这是何等泼天的功劳!
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光当一个降将,只怕自己会和他那些前辈一样,从此寂寂无名,只有立下功劳,而且是惊世之功,他才能一跃成为新朝的开国元勋。
周磊与众义军将领商议一番,也觉得机不可失。“秦将军,我即刻点兵,与你同去,共取金陵,立此奇功!”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五日,湖广,襄阳城。
湖广战场上,独立师师长李国栋,如同一柄锋利的钢刀,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抵襄阳城下。
大同社水师在高大壮的指挥下,早已将孱弱的湖广水师碾碎在汉江之中。高大壮亲率的警卫师,第三师与独立师合兵一处,将这座扼守南北的雄城围得水泄不通。
襄阳城头,左良玉望着城外连绵的赤色营寨和江面上游弋的狰狞炮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在大同军绝对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大同社的谈判代表已下了最后通牒,限期投降,可保左良玉及其核心部将人身安全,允许携带有限私人财物。否则,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大帅……大势已去,不如……”心腹幕僚小心翼翼地进言。
“住口!”左良玉烦躁地打断,眼中满是不甘,“本帅坐拥襄阳,带甲数万,岂能如此轻易就范?他大同社的条件……太过苛刻!本帅的家财、部众、地位……难道就值这点?”
他舍不得积累多年的巨额财富,更舍不得这割据一方、生杀予夺的权柄。他还想拖,想讨价还价,幻想能保住更多的利益,甚至幻想南明朝廷或西边四川侯国柱给他解围。
然而,城外的炮声粉碎了他的幻想。
“轰轰轰——!”
高大壮没有太多耐心,即便是在谈判,但前线的战事却没停。
大同军重炮便发出了震天的怒吼!新式的开花弹带着尖啸狠狠砸在襄阳古老而坚固的城墙上,砖石横飞,地动山摇!每一次爆炸,都让城头的守军肝胆俱裂,也让城内左良玉的帅府瑟瑟发抖。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天。坚固如襄阳,城楼也被炸塌了数处,女墙崩裂,守军伤亡惨重,士气跌落谷底。
帅府议事厅内
左良玉召集核心部将议事,试图鼓舞士气,商讨对策,但气氛却让人沉默。他依旧在强调襄阳城防之固,谈论着“待价而沽”,暗示着或许还能争取更好的条件。
“大帅!”部将马进忠,终于忍不住了,他霍然起身,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不能再打了!外面的炮声您也听到了!那根本不是人力能挡!兄弟们死伤惨重,再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大同社的条件虽然差,但保命要紧啊!”
“放肆!”左良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马进忠!你敢乱我军心?本帅自有主张!他徐晨想要襄阳,没那么容易!再……”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马进忠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喝道:“大帅!对不住了!兄弟们不想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与此同时,厅内另外几名同样被恐惧和绝望支配的将领也瞬间暴起!
“保护大帅!”左良玉的亲兵队长惊呼,拔刀欲挡。但有心算无心,马进忠等人动作更快!
“噗嗤!”“啊——!”
刀光闪烁,血光迸溅!议事厅内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左良玉猝不及防,被马进忠一刀刺中肋下,剧痛让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其他将领也纷纷动手,左良玉的亲信卫士在围攻下纷纷倒地。
“你……你们……”左良玉捂着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指着马进忠,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惊愕。
“大帅,安心去吧!兄弟们会拿您的头,换条活路!”马进忠脸上溅满鲜血,神情狰狞,手起刀落!
寒光闪过,一颗须发戟张、犹带惊怒的头颅滚落在地!湖广枭雄左良玉,为他贪婪的犹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死在了自己部将的刀下。
帅府内的厮杀很快平息。马进忠提着左良玉血淋淋的首级,带着一众参与兵变的将领,在残余亲兵惊惧的目光中,大步走出帅府。
襄阳城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马进忠等人跪在城门前,将左良玉的头颅高高捧起,身后是丢盔弃甲、面如土色的守城士兵。
高大壮和李国栋策马来到阵前,看着眼前这一幕。高大壮面无表情,只是挥了挥手。大同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入襄阳城,迅速接管城防。
至此,湖广重镇襄阳,这座曾经阻挡了无数雄兵的坚城,兵不血刃地落入了大同社手中。南明在长江中游的最后一道屏障,轰然倒塌。
第405章 ,金陵沦陷
大同十二年(1636年)八月二十五日,金陵城。
金陵城的暮色如血,秦淮河畔的垂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条,昔日的画舫歌船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艘破旧的渔船孤零零地系在岸边。
城墙上征召过来的民夫,在南明军队的指挥,搬运着石块,刀剑等军事物资,守城的军官,也时不时瞭望着,镇江方向。
大同军在松江登陆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大同社元首徐晨带着4个师7万大军杀到了江南。
虽然现在侯恂手中也有10余万大军,但谁也没有信心能战胜大同军。没办法,这些年朝廷的军队面对大同军,战绩实在是太差了,就没有胜过一场,这实在是让他们很难对侯恂提起信心。
大明这个大树真的要倒了,他们这些依附在这个大树上的,未来的道路又在哪里?南明朝的文武官员,都对他们未来感到恐惧和迷茫。
守备徐祖德站在朝阳门的城楼上,手搭凉棚望向远方,现在整个金陵城就如惊弓之鸟,城门紧闭,日夜戒备。他已经在城墙上站了整整两个个时辰,双腿酸胀得像灌了铅。
“大人,您看那边!“身旁的亲兵突然指向东南方向。
徐祖德眯起眼睛,只见远处地平线上扬起一片尘土,隐约可见旌旗招展。他的心跳陡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所有人警戒!火枪队准备!“徐祖德高声下令,城墙上顿时一片忙乱。
新征召的民夫手忙脚乱地搬运石块和滚木,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脸色惨白,手中的长枪不住颤抖。
尘土越来越近,徐祖德终于看清了旗帜上的字样——那是大明的旗帜,而且是禁军的标志。他长舒一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这支军队从何而来?为何事先没有接到通报?
“城下何人?“徐祖德高声喝问。
队伍中一骑飞奔而出,马上将领身披铁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我乃参将秦邦琦,奉阁老之命剿灭句容县叛军,现凯旋归来,向朝廷复命!“
徐祖德定睛一看,果然是秦邦琦,秦家世代将门,先祖曾随太祖朱元璋打天下,在军中颇有威望。他曾在一次宴会上与秦邦琦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得他。
“原来是秦家哥哥!“徐祖德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果然是勇武过人,这么快就平定了叛乱。“
秦邦琦在马上抱拳:“徐兄弟过奖了。我军连日征战,人困马乏,还请通报一声,容我等入城休整,补充粮草。“
“还请哥哥,稍等片刻,某去通报。”徐祖德立刻派亲兵前往内阁通报。他注意到秦邦琦身后确实押解着数百名衣衫褴褛的俘虏,队伍中也多有伤兵,看上去确实经历了一场恶战。
内阁值房内,文震孟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军务。自从大同军逼近的消息传来,文震孟和六部尚书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报——“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启禀阁老,秦参将已平定句容叛乱,现率军返回,请求入城休整。“
文震孟闻言,蜡黄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好!好!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虽然句容叛军战斗力不强,但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整个南直隶乡野已经血流成河,士绅不是逃到金陵城当中来,就是朝向江西,两广等地,躲避战乱。南明朝对直隶的统治可以说已经崩溃了,甚至已经影响到物资的调配了。
而且这次刀直接砍到了南明文武官员士绅的头上,这些人在恐惧之余,也觉得这仗不能继续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不要说家族的财富,就算是全家的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这段时间钱谦益异常活跃,联络了大量的文武官员,这些人形成了一股势力,说服文震孟不要杀了李信等大同社员。认为这是朝廷手中最大的谈判筹码。
这几乎得到了所有的人的认可,哪怕不能保证他们的土地和财,但保住命总是可以的吧。
现在南明朝根本没有多少底牌,李信成为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所以即便又过了一个多月,李信他们还是被关押着。
对文震孟来说,自从双方大战,朝廷就没有一个好消,到处都是战败的消息,朝廷被打的节节败退,现在终于小胜一战,这也算是好的开始,能鼓舞士气。
他转向一旁的郑三俊,“郑尚书,你看如何安排?“
郑三俊捋着胡须沉吟道:“按例外军不得入京,不如让他们在城外扎营,派兵部官员送去犒赏“
文震孟眉头紧皱道,“如今军心涣散,若再寒了将士们的心,这金陵城还守得住吗?秦家世代忠良,他带的又是禁军,不算外军。“
他想到崇祯二年,女真人入关,因为朝廷的这个政令,不知道伤了多少勤王之师的心,也不知道有多少勤王军队就是这样被女真人在城外消灭的。
现在的南明朝可不比当初的大明,实在没有多少本钱就这样消耗。
郑三俊想了想也觉得文震孟说的有道理,终于不再坚持。文震孟当即下令大开城门,迎接秦邦琦所部入城。
夕阳西沉,金陵城的城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秦邦琦骑在马上,望着黑洞洞的城门甬道,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队伍——那一万余名“凯旋之师“中,所谓的“俘虏”,其实就是数百名大同军的精锐。
周磊,红娘子等人内心也一阵紧张,两个月了,终于可以再次进入金陵城了。
“入城!“秦邦琦一声令下,铁骑踏着整齐的步伐进入金陵城。他们被兵部的官员指引来到一处营房当中。
兵部的犒赏很快送到军营——几十坛劣质米酒,几头骨瘦嶙柴的猪羊和一些粮食。秦邦琦看着这些寒酸的赏赐,冷笑不已。这就是朝廷对待卖命将士的态度?难怪天下人心尽失。
夜深人静,秦邦琦秘密召集了几名心腹将领。他脱下铠甲,换上一身便服,悄无声息地溜出军营,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当中。
这是参将盛时仁的府邸,他也是福建出身,两人的家族在福建有上百年的交情。来到金陵之后,因为朝廷的打压,两人抱团取暖,交情更加深厚,可以说是情同手足。
秦邦琦找到盛时仁道:“兄弟,登上大同社的机会我给你找到了,兄长我已经投靠了大同军,打算攻占金陵城作为进阶的梯。”
盛时仁愕然,今天还听到消息秦邦琦打了一个大胜仗,剿灭了南方的叛军。弄了半天他是直接投降叛军。
“这不好吧,我等世代忠良,先祖是跟着太祖爷打下天下的,朝廷待我等不薄,就这样投降了,必为天下人耻笑。”
秦邦琦冷哼道:“兄弟迂腐,你当这天下还是还是朱家的天下不成?
天下已经被这些文官士绅夺权了!
我们兄弟在福建好好的,田地更是太祖爷给我们,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那些文官夺走了。说的好听,清田是为了扩充军户对抗大同社,也是为我等的好。”
“啊呸!这些文官的心都是黑的,把我们的土地拿走了,轮到他们了,反而承认的军田是属于他们的,把老子当猴耍。”
“我等即便是要忠也是忠于天子。而不是忠于文震孟,侯恂这些文官,他们不仁,我等不义。兄弟你可要想清楚,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我等的家族可能真要被打入低谷。”
“干了!“盛时仁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金陵受的委屈,他家百年的家业就这样被朝廷吞并,他猛地一拍桌子,“小弟但凭兄长差遣!“
秦邦琦露出满意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张金陵城防图铺在桌上:“明日丑时,你率部控制金陵的武库,我带兵控制城门和各个府衙。记住,我们口号是'除奸臣,救天子'“
当晚盛时仁召集自己部将,说了要投靠大同社的事,这些部将听到大喜,他们现在就像一条快要沉船的上面的老鼠,海水已经要把他们淹死,现在却出现了一条新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等赶快登上这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