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所武备早已废弛,军官只顾享乐,毫无防备。舞台上火光冲天,海盗们冲入卫所,烧杀抢掠。当年的士兵后代,如今的海盗头目,亲手抓住了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指挥使后代,在一片混乱中手刃仇人,报了血海深仇。
然而,故事并未以复仇的快意结束。很快,大军赶到——舞台上出现了扮演戚家军的队伍,军容严整,旗帜鲜明。一场激战后,海盗被镇压。那位士兵的后代,也在最后的战斗中被火枪击中,倒在了他曾誓死保卫、后又带人摧毁的这片土地上。幕布在悲凉的音乐中缓缓落下。
这第二出戏,比第一出《蓝玉案》更加复杂,更加深沉,带来的震撼也截然不同。
这本该是一个情深意重的故事,但最终却确实由生死之交演变成生死仇人,偏偏他们当中有很多是军户出身,对第二部的话剧更能感同身受。
许多人下意识地想到自己,想到那些为自己挡过子弹、挨过刀子的士兵,想到自己是否也曾不经意间亏待过部下,想到自己的后人会不会也变成明朝指挥使家后代那样的蠹虫……
就在这时,徐晨缓缓站起身,再次走上戏台。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沉默的将领们,声音沉痛而有力:“都看到了?百年前的生死之交,肝胆相照,只是因为后来地位悬殊,境遇不同,后人忘却了初心。谁又能想到,当年的救命之恩、托孤之义,最终竟会演变成不共戴天的血仇?”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充分压在每个人心上。
“你们一个个,都说自己功劳大,抱怨赏罚不公。那我问你们,战争是你们一个人打下来的吗?你们谁有本事说自己能以一敌万?不要说敌万,你们谁能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稳赢十个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没有!没有那些千千万万普通士兵的冲锋陷阵、流血牺牲,就没有今天大同社的赫赫功业!就没有你们坐在这里的资格!他们的功劳,比你们小吗?他们的牺牲,比你们少吗?”
“我们能活着坐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我们肩膀上扛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功劳簿,更是那些战死沙场的袍泽兄弟未竟的理想和责任!这是我们所有人,尤其是你们这些高级将领,不可推卸的责任!”
徐晨的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羞愧、或沉思、或震撼的脸。
“以后,再想着自己那点功劳、那点委屈的时候,都给我多想想死去的兄弟!多想想自己肩上的责任!就以今天这两出戏,每人回去之后,给我写两篇心得体会。不要歌功颂德,我要你们深入剖析自己,反思自身的问题!还有我安排了几个夫子,大家在金陵学习一个月后,再各自归队。解散。”
说完,徐晨大步走下戏台,径直离开。留下满堂的将领,久久无法平静。
第415章 ,对内工业化,对外推行自由贸易
大同十二年(1636年)十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武德殿。
这座刚刚经历战火的古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事,民朝公民议会隆重召开。
与以往不同的是,本次议会的观礼席上,出现了众多肤色各异、服饰奇特的外国面孔。他们或好奇、或紧张、或矜持地观察着会场内的一切。
数千年来,每当中原王朝完成统一,确立强大的中央政权,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几乎是必然的景象。
然而这一次,周边藩属国的朝见来得比历史上任何一次都要晚,也更为复杂。
原因无他,大同社公然喊出的“公天下”理念,像一把利剑,悬在所有君主制国家的头顶。
朝鲜、日本、安南、暹罗等国的王室对此极度警惕和不满,这简直是在刨他们统治合法性的根!好些国家最初的选择是假装看不见这个新生的“怪物”,最极端的如朝鲜,其太子甚至直接加入了南明军队,企图借南明之力击败大同社,恢复朝鲜王国。
然而,当大同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跨过长江,攻克金陵,彻底摧毁南明朝廷之后,所有的观望和侥幸都化为了泡影。现实的压力和利益的考量,迫使这些国家不得不正视这个强大的新邻居。
有的国家是来寻求庇护的。最典型的便是琉球国使者毛凤仪。他代表国王尚丰王而来,已在金陵苦苦等待了数年。
琉球国小民贫,但偏偏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尤其是大航海之后,西方人也出现在琉球,他们的一些商船都能给琉球国带来巨大的震动。琉球只能依靠明朝的册封和保护才能勉强维持独立。
现任的琉球王继位之后,为了保护国家,同时也是为了取得自己政权的合法性,自天启三年遣使请求明朝册封以来,只是因为明廷自身的动荡而一直未能如愿。
如今明朝已亡,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个新兴的民朝。他迫切希望得到大同社的册封,以获得对抗日本萨摩藩觊觎和海盗侵扰的护身符。
有的国家则是源于内部的分裂与担忧。像如今的安南国正处于“南北朝”时期,北方郑主、南方阮主两大军阀集团挟持着傀儡的安南王黎维祺,互相攻伐。无论是北郑还是南阮,都极度担心对手获得民朝的支持,从而打破脆弱的平衡。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万一民朝直接支持名义上的国王黎维祺,他们的权臣地位将岌岌可危。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北郑和南阮竟不约而同地派出了使者,带着厚礼,来到金陵互相拆台、刺探情报,并试图争取民朝的偏向。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些来自遥远西方的面孔——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荷兰等国的使者,又或者说他们东印度公司的代表。
他们对“公天下”还是“家天下”兴趣不大,他们最关心的是大同社的内政政策,尤其是其开海与重商政策是否会延续。这直接关系到他们巨大的远东贸易利益。
议会正式开始,徐晨走上主讲台。他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开始宣读《大同社未来五年发展规划》。
他首先谈及农业:“农业乃国之根本。未来五年,第一要务是全力推进全国范围内的均田政策,保障耕者有其田!同时,每年要修建不少于五千里的主干水利设施,每年新增五百万亩水浇地,确保旱涝保收!”
“要大力发展渔业,每年建造百艘以上大型远洋渔船,海鱼捕捞量每年递增两成,让百姓餐桌上有更多鱼肉!”
接着,他提到经济作物:“丝绸、茶叶是我朝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要大力扩建桑园、茶园,完善从种养到纺织、制茶的全产业链,五年内,产能要翻一番!”
台下的大同社员和议员们听得聚精会神,这些实实在在的数字和目标,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国家正在迈步向前,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而接下来关于工业的部分,则让那些外国使者,尤其是来自欧洲的使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徐晨严肃道:“工业是民朝强大的脊梁!未来五年,铁路建设每年要增加两千里!钢铁、煤炭、水泥、机械制造……所有这些重工业产业,年产能增长率不得低于两成!五年内,总体产能必须翻一番!尤其是钢铁,今年的目标是两百万吨,五年后,我们要达到四百万吨以上!”
“两百万吨?”一些东南亚小国的使者开始低声交头接耳,他们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
但当随行的通译艰难地将其换算成他们能理解的单位——“四十万万斤”时,这些使者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四十万万斤铁!这对于许多还处于部落联盟或早期封建状态、全国铁器产量可能不到万斤的小国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近乎神话的产量!
而民朝竟然还要在五年内再翻一番?这种恐怖的工业潜力,让他们从心底感到战栗。就连那些欧洲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也面色凝重地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他们知这意味着何等庞大的战争潜力。
第一天的会议在震撼与憧憬中结束。
当晚,鸿胪寺卿洪承畴来到元首府向徐晨汇报与各国使者初步接触的情况。
“元首,琉球国使者毛凤仪态度最为恳切。他几乎全盘接受我们提出的《互助通商条约》,唯一坚持的请求,就是希望我们能依照前明旧例,正式册封尚丰王的琉球王位,并承诺提供军事保护,抵御倭寇和日本王国方面的侵扰。”
徐晨微微皱眉:“琉球现在还有倭寇问题?”
洪承畴回道:“琉球国小力微,几艘海盗船就足以对其造成重大威胁。此外,日本萨摩藩对其觊觎已久,也是心腹之患。”
徐晨沉吟片刻,道:“我民朝立国之本是‘公天下’,原则上难以再册封一家一姓的世袭国王。但具体问题可以具体分析。这样回复琉球使者:民朝可以不进行传统意义上的册封,但愿意提供实质性的军事保护。北海舰队将每半年赴琉球海域巡航一次。我们还可以在琉球设立军事顾问团,甚至建立一个小型的海军补,成立都督府协助其防御。但前提是琉球王必须进行政治改革,逐步让渡权力,‘拱垂而治’,仿照我大同社模式,建立议会制度。”
洪承畴有些不解:“元首,琉球弹丸之地,贫瘠狭小,值得我们花费如此多心思,甚至介入其内政吗?”
保护琉球王国他能理,毕竟琉球国是天朝传统的藩属国,一直以来也极其恭顺,开海之后,琉球的地理位置也极其重要,掌握这样的藩国的确很有必要,但推广和大同社一样的制度好像就没有必要了吧。
徐晨叹了口气解释道:“天下即将大定,但军中许多功臣,尤其是中高层将领,眼见无仗可打,升迁机会变少,难免滋生不满情绪。光靠说教和看戏敲打,只能压一时。我需要为他们找一个出口,一个既能安置他们,又能继续发挥他们作用的地方。”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琉球、朝鲜乃至更广阔的南洋:“现在是全球化的时代,地理格局和几千年已经完全不同了,以前属于后方的江南,现在已经暴露在各大国家的视线范围之内,荷兰人,西班牙人甚至敢在东宁岛建立殖民地,如果让他们成功,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你能想象一个距离江南只有几百里的国家,他的战舰可以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江南几千里的海域当中。”
洪承畴默然,这次大同社进攻江南,海军也是一支主力,南海舰队攻破福州,而后沿海一路攻破江浙,与第八师在余杭汇合。
如果也有一次这样的海军在江南,那想要守住这几千里的海防,就要布置几十万的大军了,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徐晨继续道:“南洋这一线的岛国,是我们中原王朝在海上最重要的防线。我打算,未来将这些地方的防卫甚至治理,建立都护府,逐步交由这些有功的军官团去负责。一方面算是酬功,给他们一片施展的天地,另一方面也是保障江南的安全,控制了这些岛国,就相当于我大同社在海上建立一道长城,战线往外推了上千里,江南这些核心地区得到了妥善的保护。”
他顿了顿道:“而在经济上成立都护府也是很有必要的,我们现在要大力发展工业。工业发展需要两个条件:一是稳定且廉价的原材料产地,二是广阔的商品销售市场。
南洋那些封建国家,甚至奴隶国家,部落,普通的百姓被他们压榨的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哪来的钱来购买大同社的布匹,购买各种铁器,各种钢铁。
只有少数贵族和富人的消费,是支撑不起庞大工业产能的。我们必须帮助周边藩国也摧毁他们国内的士绅豪强,进行均田,让普通的百姓拥有田地,拥有购买力,这样才能消化我们生产出来的海量布匹、铁器、瓷器。”
士绅最讨厌的地方,他们压榨出来的钱财,除了兼并土地,就是铸造成几百斤重的银球,农户被他们压榨成穷鬼没办法花钱,他们本身又不愿意花钱,想建房子压榨农户,想打家具压榨农户,一切都自给自足,钱到了他们手中只进不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亏空,太他妈讨厌了。
洪承畴听得似懂非懂,他毕竟还是传统士大夫思维,对这种基于经济学和全球市场的战略感到有些陌生。但他敏锐地抓住了核心,元首要对外扩张影响力,无论是为了安置功臣,还是为了市场。
“日本方面怎么说?”徐晨问道。
洪承畴继续汇报,“日本德川幕府的使者抗拒,对我们提出的《友好通商条约》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对扩大开海、增加通商口岸也百般推诿,顾左右而言他。”
徐晨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闭关锁国,不愿意开发,那我们就好好跟他们算算账!从明朝洪武年间开始,持续两百多年的倭寇之乱,对我东南沿海造成的生灵涂炭、财产损失!还有几十年前,丰臣秀吉入侵朝鲜,‘壬辰倭乱’对朝鲜和我大明援军造成的巨大伤害!这笔血债,他德川幕府既然继承了日本的法统,就要负责!”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一个既不愿意友好通商,又不愿意承担历史责任,还企图继续锁国自闭的幕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它已经成为了东方世界和平与发展的障碍。”
洪承畴心中一震,元首对日本的态度竟如此强硬!
徐晨接着下达了更明确的指令:“你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有两个:第一,立即与葡萄牙人展开谈判,限期让他们交出澳门,恢复我国对澳门的完全主权。前明那些蠹虫官员,竟容西洋人在本土建立国中之国,简直罪该万死!第二,秘密动员,同时广泛收集吕宋岛马尼拉的情报。准备与西班牙人开战,目标——攻占马尼拉!”
洪承畴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元首,三线……同时进行?日本尚且是一大国,葡萄牙、西班牙亦是西洋强国,这……”
徐晨笑了笑道:“日本孤悬海外,人口众多,需谨慎谋划,但葡萄牙人在澳门只有几百守军,几艘老式战舰。西班牙人在马尼拉,总共也就十几条船,两三千士兵,而且远离其本土。
以我南海舰队现在的实力,拿下马尼拉,绰绰有余!我们不需要再给他们面子了,要用他们的失败,来宣告新时代的到来!”
洪承畴看着徐晨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领命:“元首,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徐晨看着离开的洪承畴淡然道:“你们只怕还不知道现在只是简单模式,放任下去就要变成地狱模式了。”
第416章 ,海外汉人的血泪与新复社
从元首府出来,洪承畴面色凝重,心中反复掂量着徐晨交代的两件大事——收回澳门,谋划马尼拉。
元首的对外策略及其务实,要知道大同社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关系都不差。前两年中原大旱,两国的海商每年都要运百万石粮食去北方,大同社的鸟粪石有两成是两国运输的,每年与这两国的贸易额有几百万两。
大同社的海军有不少是两国的教官,但元首在覆灭南明之后,马上把矛头指向两国,这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但洪承畴敏锐察觉到,元首要改变大明以来闭关自守的政策,学习汉唐对外开放,扩大天朝文明的影响。
意识到这点之后洪承畴也有点激动,如果说三代之治是文人士大夫的理想国,汉唐盛世则是文人士大夫的目标了,在那两个盛世出现了多少名臣武将,又记载了多少脍炙人口的故事。开启这份盛世有他的一份功劳,他必定青史留名。
洪承畴回到了官署,召见了葡萄牙驻金陵的使者若昂·皮雷斯。
皮雷斯是一个典型的葡萄牙贵族后裔,眼神中带着航海民族特有的精明与傲气,但他面对大同社的鸿胪寺卿,这份骄傲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洪承畴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皮雷斯先生,澳门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国领土。前明嘉靖年间,尔等借口晾晒货物,逐步蚕食,非法占据已达数十年之久。此事,该做一个了结了。”
皮雷斯愕然,大同社说澳门的问题显然是他没有想到的,而这几乎击中了葡萄牙人的软肋了,他们虽然是大航海时代的先行者,但这几十年早已经衰败,逐渐被荷兰人英格兰人赶超,甚至澳大利亚本土都被西班牙人控制,大量的殖民地被侵占,贸易通道被截留,澳门已经是他们在东方为数不多的据点。
皮斯雷几乎跳起脚道:“尊敬的部长阁下,您这话毫无道理,澳门并非非法占据。我们是得到了大明万历皇帝陛下正式许可的!我们手中握有圣旨!即便贵国取代了明朝,按照国际惯例,也应当继承前朝与各国签订的条约和义务!”
洪承畴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国际惯例?那是你西洋的惯例,这里是东方世界,所有的规矩只能由我们大同社来制定。”
“其次”他声音陡然转厉,“即便按照那份所谓的许可,大明皇帝也只是允许你们在澳门半岛暂居、晾晒货物,从未允许你们在澳门设立总督、修建炮台、驻扎军队、行使司法权,将澳门变为国中之国!尔等得寸进尺,鸠占鹊巢,如今还有何面目提什么圣旨?”
皮雷斯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强自争辩道:“这……这是因为当时局势所需,我们是为了协助明朝剿灭海盗,维护海上贸易……”
“够了!”洪承畴打断他,“本官今日不是来与你争论历史旧账的。我是来通知你,也是最后警告你们:立即无条件交出澳门所有治权,撤走你们的军队和炮台。看在以往你们与我大同社尚有一些贸易往来,且曾提供过一些技术帮助的份上,只要你们照办,此事便可和平解决,不影响未来两国正常交往。”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施加着巨大的压力:“希望你,以及你背后的澳门总督,能识时务一些。不要抱有幻想。就你们在澳门那几百兵力、几门火炮,我大同军随便派遣一个营,半日即可攻克!现在提前通知你们,是给予你们体面退出的机会。若你们不识时举,执意要对抗到底,那就只能用枪炮来说话了。反正我军下一步就要进攻广州,不介意多派几艘战舰,顺路将澳门一并收复!”
皮雷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对方绝非虚言恫吓。大同军在过去几年里展现出的恐怖战斗力,根本不是葡萄牙可比,东方世界太过庞大,他们的军队比葡萄牙国土的人口都要多。
更让他无奈的,大同军海军壮大的速度,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几乎每年要增加,一个体量的葡萄牙本国舰队的规模,这些战舰装备了大量新式火炮,远非澳门那点微薄的守军可以抗衡。继续强硬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语气软了下来:“部长阁下,请息怒。此事关系重大,非我一人所能决定。能否……能否宽限一些时日?我需要立即将贵国的要求禀报澳门总督阁下。”
洪承畴沉吟片刻,他知道彻底解决澳门问题还需要时间进行交接,也需要给葡萄牙人一个台阶下,毕竟元首还惦记着通过他们获取美洲的橡胶树种子和金鸡纳霜等物产。
“两个月。”洪承畴语气不容商量道:“本官只给你们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内,必须看到你们开始有序撤离,并交出治权。这是最后通牒。逾期不至,我大同军的战舰和火炮,将会亲自去澳门接收!”
皮雷斯如蒙大赦躬身道:“阁下。我这就去传达。”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葡萄牙使者,洪承畴便命人请来了另一位早已等候多时的客人——来自吕宋马尼拉的华人海商领袖,林芳。
林芳约莫四十岁年纪,皮肤因常年海上奔波而显得黝黑粗糙,眼神中既有商人的圆滑,又藏着一种二等公民的怯懦。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绸缎衣服,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但在洪承畴面前,却显得格外拘谨和恭敬。
“小人林芳,拜见尚书大人!”林芳一进门,便欲行大礼。
洪承畴抬手制止了他:“林先生请起,我大同社不兴跪拜之礼。请坐。”
林芳略显局促地坐下,半个屁股挨着椅子。
洪承畴直接道:“林先生,你此前呈递的万民书,元首已经亲自阅览。对于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屡次屠戮、迫害我天朝同胞的暴行,元首与我等皆感同身受,极为愤慨!”
林芳听到这话,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都有些哽咽:“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朝廷真的愿意为我们这些海外弃民做主?”
洪承畴郑重地点点头:“元首已有决断,必要严惩西班牙殖民者,为马尼拉死难的数万同胞报仇雪恨,以儆效尤!”
“噗通”一声,林芳竟直接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涕泪交加,不住地磕头:“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大人!我等海外孤魂野鬼,盼这一天盼了快三十年了啊!万历三十一年的血仇,终于可以得报。”
林芳听到这话喜极而泣了,像他们这些海外的汉人,大明朝的官员极其厌恶他们,认为他们是麻烦的根源,对他们的歧视是赤裸裸的。西班牙人更是贪婪的注视他们的财富,动不动就屠杀他们的群体,他们一直就像一个无根之人。
他们一直也想得到大明朝的承认和帮助。只可惜明朝的,也对马尼拉没有任何兴趣。只有万历年间,不知道谁传出马尼拉有黄金,引起了万历皇帝的重视,想要派人去探查。
结果这反而引起了西班牙人的忌惮,屠杀他们2万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马尼拉,汉人的血流成了河。
大同社在北方崛起之后,尤其是他们帮助北方的海商出头训斥日本国,虽然还没出兵,但站在海商这一边,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了。所以他们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跑到大同社这里来告状,想请大同社为他们主持公道,却没想到真成功了。
洪承畴亲自起身将他扶起:“林先生,快请起!此乃我辈份内之事!今日请你来,正是需要你们提供详实的情报。马尼拉的西班牙守军究竟有多少?战舰几何?城防布置如何?越详细越好!”
林芳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强忍激动,努力让思绪清晰起来:“回大人!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主要是士兵和官员、教士,大概不到万人,其中士兵总数接近三千人!原本只有两千多人,后来又从东宁岛的热兰遮城撤退下来一些残兵,西班牙本土也来了一些,增加了约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