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称王 第20节

  杨灿欠身道:“是。”

  杨灿看向索缠枝,正色道:“马贼突袭而来,其目的是财物。

  可当日那些马贼,却撇开财物直取营地中心。

  他们一箭射杀了公子后,马上就急于突围,这岂不可疑?

  这说明,他们不仅熟悉我们驻地的布局,而且认得我家公子。

  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我家公子,逃走时掠走些许财物,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同时,纵然营中侍卫们猝不及防,但以区区百余骑的马贼,如果没有内应放水,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穿插到营地中心。”

  索缠枝道:“纵然有内应,你又如何确定,这内应是我索家的人?”

  杨灿道:“我于家侍卫负责外围防范,马贼突袭而来,我外围防御一时来不及部署,可是你索家负责的内围呢?

  马贼突袭,被留下一个活口,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恰恰就是这个活口,他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谋是谁?

  试问,如果这件事真是我们于家二爷授意,他会让一群马贼清楚是他指使的么?

  恰是因为这个指证,所以反而难以自圆其说了。”

  于桓虎微微眯起双目,看向杨灿的目光愈发透着欣赏。

  索缠枝冷冷地道:“你还没有说,为何恰因为屠嬷嬷死了,所以我索家反而更有嫌疑。”

  杨灿道:“如果说,那个唯一的活口恰恰知道主谋是谁,仍然不算十分可疑。

  那么,屠嬷嬷的死就可以更进一步地证明了。”

  索缠枝柳眉一挑,质问道:“何出此言?”

  杨灿道:“杨某认为,公子遇袭时,向马贼通风报信、制造机会,假马贼之手害死公子的,就是屠嬷嬷。

  所以,当杨某向易执事进言,说你们索家与公子之死大有干系时,屠嬷嬷被人灭了口。”

  易舍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心惊肉跳,唯恐又被拖下水。

  幸好,索二爷已闻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简直荒唐,老夫问你,我索家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杨灿拱手道:“敢问索二爷,我于家二爷杀害公子,有什么好处?”

  “这还用说?你们于家长房长脉和二脉之争,整个陇上谁不知道?

  他不希望长房长脉因为和我们索家联姻而壮大呗!”

  杨灿点点头,平静地道:“索二爷说的好有道理。

  那么,索二爷认为,你们索家,有没有人……”

  杨灿又向索缠枝看去:“你们索家有没有人,不希望少夫人这一房,因为和我们于家联姻而壮大呢?”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明德堂上突然静的可怕。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杨灿的“指控”非常可笑。

  就连易执事也只是为了自己脱身,才硬着头皮把他拉出来。

  根本没有人相信杨灿的说辞,只因为……索家根本没有杀害于承业的动机。

  但是,谁也没想到,杨灿竟有一个如此独特的视角。

  索家杀人的动机,居然有了!

  静,无比的静。

  于家不是铁板一块,难道索家就是了?

  不要说一个传承了数代十数代的大家族,就算寻常百姓人家,就只两三个儿女,还保不齐为了争家产打的头破血流呢。

  索家比于家还要庞大,索家各房之间就那么和睦?

  就没有一房见不得索缠枝这一房好的?

  甚至与其存在利益竞争的?

  杨灿这句话一出口,于桓虎瞬间就不再是千夫所指的唯一嫌疑人了。

  于桓虎看向杨灿的眼神儿,激赏之色愈发浓郁,甚至透着几分亲切。

  杨灿的声音放缓下来,但明德堂上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阀主、索二爷、诸位房头儿、各位元老,请大家想一想,那个被抓的马贼活口,他有没有可能,就是真正的主谋丢出来咬人的一个死士呢?”

  这句话声音虽然轻微,可是听在于醒龙耳中,却不啻平地一声雷。

  饶是以于醒龙的城府之深,脸色也不由为之一变。

  只不过,这只是他心虚罢了,其实并没有人因为杨灿的这句话怀疑到他。

  实在是因为死的是他的亲儿子,而且是他最为倚重、从小苦心栽培的儿子。

  于桓虎目光一闪,抓住机会站了出来。

  他先是仰天一声悲笑,接着便故作激愤,朗声说道:“我大哥性情沉稳,我于桓虎性情激进,故而在打理家族产业上,桓虎与大哥常有分岐。

  只是,我兄弟之间固然有些争执,但要说桓虎因为觊觎阀主大位,甚至丧心病狂地去谋杀自己的亲侄儿,这绝无可能。”

  于桓虎缓缓竖起三指向天,红着双眼发起了毒誓:“承业侄儿若是我于桓虎授意杀害的,天人共愤!

  我于桓虎将死无葬身之地,死后必成孤魂野鬼,永远不入宗祠。”

  有了杨灿那番话,再加上于桓虎这样的毒誓,众人的心思更加动摇起来。

  难不成,我们真的看错了?此事和于桓虎全无干系?

  于醒龙见状,不得不站了起来:“二弟,你莫要激动,怎可发下如此毒誓!大哥……自然是信你的。”

  于桓虎并不接受他的劝慰,趁热打铁继续反击:“既然那马贼一口咬定是我于桓虎杀了亲侄儿,大哥,那你就杀了我吧!

  承业侄儿此去黄泉还不太远,我这亲二叔,正好与他黄泉路上作个伴。”

  于醒龙怒道:“桓虎,不要胡言乱语,大哥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凶手了?

  只因此事众说纷纭,二弟你又成了嫌凶,这事一旦张扬开去,败坏的难道只是你一个人的名声吗?

  所以大哥才不得不慎重行事,大哥只是想查清此事,也好还你一个清白!”

  如果可能,于醒龙恨不得立刻把于桓虎剁碎了。

  这凤凰山庄是他的地盘,他若真要想杀于桓虎,于桓虎还真是插翅难逃。

  可是,杀于恒虎一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啊!

  长房二脉已经成了气候,于桓虎此次来凤凰山,让他的长子于睿留镇在老巢代来城了。

  于醒龙如果杀了于桓虎,坐镇代来城的于睿马上就得造反。

  于家长房长脉和二脉一旦打起来,其他七阀就会像一群秃鹫般扑来,于家近三百年的基业,就要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于桓虎也知道,他大哥优柔寡断,身为阀主,承担着整个于氏家族的责任,他是断然不敢承受轻易杀害自己的严重后果。

  不过,他担心的本就不是大哥会杀他,而是……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于桓虎岂能不予抓住。

  于桓虎马上道:“大哥,索二爷口口声声说,我于桓虎因为觊觎阀主大位,所以图谋不轨。

  孰不知桓虎只是心疼大哥你身体孱弱,想为大哥分忧罢了。

  弟一番苦心,竟然遭人如此猜忌,也罢,也罢!

  既如此,那桓虎今日,便当众一明心志!”

  于桓虎双目泛红,嘴唇颤抖。

  大哥会演,他又何尝不会,演就是了。

第22章 他沐光而来

  于桓虎向众人抱拳行了一个罗圈揖,声音朗朗地道:“这几年来,因为大哥身染小恙,故将六座田庄五万余亩良田还有三个牧场,陆续交给桓虎打理。

  桓虎自接手这些产业,兢兢业业,丝毫不敢马虎大意。

  这些田庄和牧场在桓虎手中收成如何,各房各脉都清楚的很,我于桓虎是对得起于家的。

  如今,为避嫌疑,桓虎将这些产业尽数奉还给大哥。

  依附于这些田庄和牧场的所有佃户、部曲也都一起交还。

  桓虎从此将幽居'代来城',再也不过问家族事务了。”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于醒龙脸色一变,急忙劝阻道:“二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为兄只是想查出业儿之死的真相,可从未怀疑过你啊,你又何必……”

  于桓虎打断他的话道:“大哥,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人言可畏啊!”

  于桓虎冷笑着瞥一眼索弘,提高嗓门道:“如今,既有人声称我是为了一己私利,谋害我于家嗣长子,那我主动交出这些产业,从此幽居代来城,总能证明桓虎之清白了吧?哈、哈哈哈……”

  于桓虎仰天悲笑一声,把大袖一甩,转身就走:“大哥,桓虎这便去了。田庄、牧场的一应簿册,随后奉上!”

  “二弟,二弟,你……,哎,你这是何苦啊!”于醒龙追之不及,只能跺了跺脚,一脸的懊恼。

  于骁豹见状大喜,不管他二哥这一手是不是要以退为进,于他而言却是一个大大的好机会啊。

  打理偌大的一个家族,很是耗费心神的。

  大哥若非病体孱弱,精力有限,当初又岂会将诸多产业一步步移交到二哥手里?

  如今二哥把这些产业交回来,大哥又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打理。那我岂不是……

  “透明人”豹三爷立即一个箭步窜了出来。

  “大哥,大哥,二哥他一向就是火爆脾气,大哥你莫往心里去,待过些时日二哥心气儿平了也就好了。

  二哥虽然摞了挑子,不是还有你三弟我么,三弟自会替大哥分忧,大哥你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于醒龙眼见于恒虎拂袖而去,而且以交还六大丰沃田庄和三个牧场为代价,这时他无论如何也不好继续相逼了,不由得长长一叹。

  他看了一眼于骁豹,叹息道:“三弟啊,你回头多劝劝你二哥,我于家数百年的基业,还得我们同宗同族齐心协力,才能稳固长久啊。”

  于骁豹心中大喜,只当这是大哥应允由他帮忙打理产业了,忙不迭应道:“大哥放心,二哥他就是这狗脾气,我会劝他的。”

  索弘和索缠枝碰了一下眼色,故作悻悻地道:“阀主说于二爷不会是凶手,难不成真个怀疑是我索家有人使了手段?”

  于醒龙苦笑道:“索兄,你我两家姻缘已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杀害承业的凶手又怎么可能是来自索家。

  杨灿是承业所器重的幕友,因承业之死悲恸过度罢了。

  且他不知你我两家深厚渊源,故而异想天开,一番胡言乱语,索兄莫要见怪。”

  于醒龙说罢,向杨灿正色道:“杨灿,还不快快向索二爷赔罪。”

  杨灿仍旧一副耿直模样:“阀主,门下所疑自有依据……”

  “住口,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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