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霖还不太明白圆房意味着什么,大概就是睡在同一间屋里?
在他想来,嫂嫂是大哥的娘子,他们睡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以,于承霖认真地答说:“应该是真的吧,嫂嫂长得那么美。”
于醒龙哑然失笑:“你小子才多大年纪,懂得什么美丑。”
于承霖不服气地道:“人家当然懂啦,嫂嫂就是美,是孩儿见过最美的女人。”
“哈哈……,咳、咳咳……”于醒龙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
他摸出一方手帕,拭了拭眼角,对于承霖道:“去,回去吧,莫要误了功课。”
于承霖乖巧地答应一声,规规矩矩地走到院门口,等他下了台阶,这才提起衣袂,放开脚步跑开了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远去,于醒龙长长地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承业啊,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你弟弟一切顺遂平安,保佑我于氏基业世代荣昌吧。”
……
于醒龙回到书房时,杨灿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是被邓管家派人传唤来的,当他赶到书房时,祠堂那边的立嗣大典还在进行当中。
于醒龙走进书房,叫人把杨灿带了进来,杨灿刚刚向于醒龙见礼已毕,于醒龙便突然发问:“杨灿,你是什么时候成了桓虎的人?”
杨灿一愣,茫然道:“什么?”
于醒龙和站在他身侧的邓管家,自杨灿一进来,就在仔细地盯着他,观察着他的所有反应。
哪怕是再善于伪装的人,心中的秘密突然被揭穿时,都难免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反应。
但,杨灿完全没有。
于醒龙道:“如果你不是桓虎的人,你在明德堂上,为何一力为他洗脱呢?”
杨灿恍然,急忙申辩道:“阀主误会了,门下可不是替二爷说话!”
于醒龙平静地看着杨灿,他在等一个合理的理由。
杨灿道:“阀主,公子之死,扑朔迷离,没有铁一般的证据,是定不了二爷之罪的。”
于醒龙道:“但,也洗不去他的嫌疑,不是吗?”
“的确如此,可是现在,难道二爷就洗清嫌疑了吗?”
“无论他是否洗去了嫌疑,你为他说话的理由呢?”
“门下不是在替二爷说话,门下只是在为阀主提防索家,预留一个借口。”
于醒龙的脸色微微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杨灿,你这是什么意思?”
“阀主,公子视门下为腹心,常对门下吐露心中所虑。
阀主之位,是二爷梦寐以求的宝座。而我于家丰沃的土地,则是索阀垂涎欲滴的目标。
阀主内忧外困,公子感同身受,日夜焦虑,门下恨不能以身代之。”
杨灿说的十分动情:“公子不幸遇害,知遇之恩门下尚未能报,唯有为阀主竭诚效力,方才对得起公子的信重。”
沉默片刻,于醒龙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一口咬定索家有嫌疑,是不想老夫为索家所趁?”
“正是!无论门下怎么说,二爷也是无法洗脱嫌疑的,而且阀主为大局着想,本就不会置他于死地。
所以,不管门下怎么说、怎么做,其实都不会影响到阀主对二爷的谋划。
但是,有了门下这番指证,那就是阀主随时可以提出来拿捏索家的一个理由。”
杨灿补充道:“门下所说,阀主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阀主可以现在信,也可以将来再信。
这,就是门下指证索家的原因。”
于醒龙的眼神儿微微一缩。
儿子于承业是否曾对杨灿讲述过于家和索家既互相利用又互相防范的复杂关系,于醒龙并不清楚。
但,即便儿子真的视杨灿为心腹,对他说过这些事情,那么在儿子死后,杨灿能够从这个角度,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不管此人是真的感念儿子对他的知遇之恩,还是希冀以此为进身之阶,此人的心机都不容小觑。
于醒龙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不是陇上人,从中原来的?”
“是!”
“为何离开中原?”
“因为……”
杨灿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低下头,低声道:“门下本是寒门士子,有幸于一处禅院中,见到了江南罗家前来礼佛的大小姐。
杨某与罗家小姐一见钟情,私定了终身,奈何罗家知道以后,派出豪奴害死了门下的全家,只有门下一人侥幸逃脱……”
说到这里,杨灿声音隐带哽意,似乎已经说不下去。
于醒龙一听就明白了。
中原士族最是以门第和血统为傲,卑贱之人若是试图以婚姻攀附士族,会遭到严厉阻止。
那些士族通常不会对自己的子女施加太大压力,他们有更简单、更直接、更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意图攀龙附凤的人消失,甚至是全家消失。
于醒龙点点头,又问:“你本来的名字就叫杨灿?”
杨灿道:“不敢欺瞒阀主,小子本名……丁浩!”
于醒龙“嗯”了一声,道:“如今你既已归在老夫门下,江南罗家是奈何不了你的,你可以改回本名本姓了。”
杨灿激动地道:“多谢阀主,但门下发过誓,一日不能为父母家人报仇雪恨,都不会恢复父母为门下所取的姓名!”
于醒龙露出一抹激赏,赞道:“你能有这样一番心思,很难得了,且退下吧。”
“是!门下告退。”杨灿向于醒龙抱拳一礼,退出了书房。
于醒龙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思索一阵,漫声道:“小邓啊,你觉得这个杨灿如何?”
第24章 吾名灿字火山
老管家邓浔微笑答道:“老奴以为,这个年轻人很有野心、也很有心机。”
“哦?”
“此人到公子身边才不过半年功夫,公子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才把他招揽到身边的。
当时,又是于索两家商量联姻的关键时刻,公子不可能推心置腹地对他交代一切。”
“你是说,关于我们于索两家的关系,他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自己看出来的?”
“是!”
“说下去。”
“公子遇害,这责任固然追究不到他一个幕客身上,不过幕客……
严格说来,幕客不算是咱们于家的人,而是公子私人招募的幕友。
公子一死,此人和我于家也就没了瓜葛,可是在这陇上,如果离开于家,他还有什么出路?
此人剑走偏锋,用攀咬索家的手段以期进入老爷您的法眼,可谓有胆有谋。”
于醒龙微微一笑:“此举虽然冒险,但是一旦赌对了,却是大有可为。”
“正是如此,所以老奴认为,此子有野心,也有手段,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很难得了。”
“嗯……”
于醒龙屈指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桌案一角的一堆簿册上。
那是于桓虎派人移交回来的财产和人员账簿。
六大田庄,共计五万多亩良田。
三个养马场,共饲养战马一万五千余。
此外还有依附于这些田庄和牧场的牧民、佃户、自由民,共计数万人口。
这些,就是他儿子用命换回来的全部,哦,还要加上一个一致通过的“嗣子”的位子。
于醒龙自嘲地笑了笑,这些产业刚一交回来,就已被人盯上了。
偏房支脉、各大执事,尤其是于骁豹那个眼高手低的蠢货……
这些财产,交给谁打理呢?
家族的那几位大执事,虽然可信,却又不可信。
说他们可信,是因为这些大执事的权柄来源于于阀。
所以,他们和于家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的。
说他们不可信,是因为他们从未对长脉和二脉之争明确站队。
如今长子早逝,次子年幼,再想争取他们站队自己将更加困难。
这种情况下把这些产业交给他们打理,只能壮大他们待价而沽的筹码。
至于于骁豹和于家的那些偏房支脉,于醒龙根本不做考虑。
已经在于桓虎这里吃过亏了,他岂能不吸取教训。
对于醒龙而言,忠心才是第一位的,当然能力也不可或缺。
有忠心和有能力,这两种人他手底下都不缺。
可是,这两种条件同时具备的人,不好找啊……
思索良久,于醒龙突然道:“小邓,你觉得,让杨灿去长房做个执事如何?”
邓浔微微动容,道:“老爷想用他?”
“不错。”
邓管家花白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眼底浮起一丝困惑,他一时间揣摩不透家主这番布局的深意了。
邓浔迟疑地道:“老爷,这杨灿,已经把索家得罪的狠了。
老爷要用他,自无不可,但派去长房,会不会……”
“会让索家不满,让老夫那个儿媳妇不满,是么?”
于醒龙离座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春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他脸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老夫把桓虎交还的田庄和牧场,也尽数划归长房打理!
如此这般,索家和老夫那个儿媳,还会心生不满吗?”
邓管家隐隐的揣摩到了于醒龙的用意,迟疑地道:“老爷是想用田庄和牧场,安索氏之心。
把杨灿作为楔在长房的一颗钉子,以备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