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醒龙微微颔首:“小邓,还是你知我呀!
这个杨灿既然投机以求幸进,那老夫就给他这个机会。
桓虎交出来的这些资产,老夫尽数拨于长房。
如此,索家那边也不好因为一个杨灿再起纠葛了。”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檐下的“铁马”叮当作响。
邓管家已经会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少夫人是否有喜,尚未可知。
即便已经有了身孕,是否能够诞下男婴,也要待到九个月后才见分晓。”
于醒龙回到书案旁坐下,执起薄瓷的茶盏,轻拨着琥珀色的茶汤:
“若她诞下男丁,索家就有理由干涉更多,甚至是图谋嗣子之位……”
邓管家道:“那时,便可‘找到一些新的证据’,让杨灿出面,再度攀咬索家,从而斩断索家伸出来的爪子。”
于醒龙道:“若索氏并未有孕,亦或生下一个女儿,索家就没了理由借题发挥,老夫随时可以把这些产业,从长房再收回来。”
邓管家拊掌而笑:“二爷如今为求脱身,不得不自断一臂,势必不太甘心。
如果他要利用这些田庄生事,今年的秋收一定很难看。到那时,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的。”
于醒龙微微一笑:“拢账的时候正是年底,我那儿媳若有了身孕,也正是那时临盆……”
邓管家意味深长地道:“要斩索家的爪子,需要杨灿。
要给各房各脉一个交代,也需要一个杨灿啊。”
于醒龙微微颔首,呷了一口茶汤,这才淡然道:“去安排吧。”
“是!”
邓管家恭声答应下来,又低声问道:“老爷,可要派人去中原,查探一下这个丁浩和罗家的底细?”
“不必了。”
于醒龙淡淡地道:“胡杨一片金黄的时节,就是瓜熟蒂落的时候。
到时候,杨灿这颗果子,无论送给谁吃,都要摘下来了,难道还会让它烂在树上不成?”
……
第二天,于醒龙便再度接见了杨灿。
“杨灿,你是我儿承业器重之人,又对他有救命之恩,老夫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于醒龙和颜悦色地对杨灿道:“你原就是长房的人,如今这幕友,你是做不成了。
老夫斟酌再三,欲聘请你为长房二执事,你可愿意?”
于醒龙所说的长房,更准确地说法应该是长房一脉,或者长房长脉。
只不过,大家已经习惯以“长房”来代指长房长脉了。
杨灿心中暗喜,这步棋果然走动了。
他并没有掩饰心中的惊喜,年轻人就该喜怒形于色,越是城府不深,上位者才越会放心用你。
杨灿感激地抱拳道:“阀主如此信任,门下……臣敢不鞠躬尽瘁,竭死用命。”
从今天起,他也有资格以于氏家臣自居了。
虽然他这个执事只是于承业这一房的外务执事,和易舍那种代表于家坐镇一方的外务执事,尚有着很大区别。
但不论如何,这一步的迈出至关重要,就像吏和官之间的壁垒,跨过去,方才海阔天空。
于醒龙对杨灿的表态似乎很满意,他抚着胡须,微笑道:“老夫看你甲历,今已二十有三,已过及冠之年,当有表字立世,不知可曾请尊长为你取字?”
杨灿道:“臣从中原逃亡陇上时尚未及冠,故不曾请尊长取过表字。”
于醒龙略一沉吟,颔首道:“既如此,老夫便毛遂自荐了。
你名杨灿,灿者字如星火,然星火终须燎原方成其势。有了……”
于醒龙挑眉道:“你这表字,不若就以‘火山’名之,如何?”
杨灿拱手道:“长者赐,不敢辞。臣愿以火山为字,效熔岩破土之势,存喷薄冲天之志!”
于醒龙微笑道:“甚好!小邓啊……”
于醒龙转首看向一旁侍立的邓管家:“送火山去长房,助他安顿下来。”
……
长房内宅里头,小青梅意气风发。
她坐在穿堂影壁前的一张圈椅儿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盏茶。
那小手捏着茶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茶水,眼风从面前三排六列的丫鬟婆子们身上一掠而过。
这作派,是她偷师于屠嬷嬷的。
在索家时,她见过那位屠嬷嬷召集丫鬟婆子们训话的场面。
面前站着的这些丫鬟婆子,约有一半是索家陪嫁的,另外一半则是原长房的人。
小青梅今日这番敲打,主要就是针对那些原本于家长房的人。
“你们都是高墙大院里待久了的人,不管是跟着少夫人从娘家来的,还是原来就在长房里侍候的,都应该懂规矩,识进退,”
小丫头嘴皮子还挺利索,这番话说出来字正腔圆,跟名角儿叫板似的,整个院落里都听的清清楚楚。
“咱们少夫人呢,是个性情宽和的主子,不会苛待大家,可咱们做下人的,心里头也得有点分寸才成。”
说到这里,小青梅呷了口茶,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规矩就是规矩,主子宽厚那是主子的恩典,咱们可不能仗着年岁长了、脸面熟了、待的久了,就懈怠偷懒,甚至是阳奉阴违……”
“啵~”小青梅雀舌一弹,利落地吐出一片茶叶,眼刀嗖地那么一甩。
“往后啊,谁要敢这么干,一旦叫本姑娘逮着了,那可是你自己个儿往钉板上撞,谁也怨不得。”
小青梅站起身,把茶盏往旁边小几上一放,小手一背,挺胸腆肚走下石阶。
“往后,这宅子里的规矩得明确了,该做的事儿,一样不许少;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许传。
谁要是不拿本姑娘的吩咐当回事儿,少夫人好说话,可不代表本姑娘也好说话。
少夫人既然让本姑娘做了这个长房二执事,那有些人就得掂量掂量,你的骨头硬还是家法硬了……”
“青……青梅姐姐……”
一个看起来年纪比青梅还要小一些的青衣俏婢,从穿花廊下快步走来,向她唤了一声。
“正式场合记得要叫二执事!”
小青梅的俏脸板了板,这个巧舌原就是长房时的人,青梅对她先天就有敌意。
小青梅板起俏脸,拿腔作调地道:“什么事啊?”
巧舌眸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大声道:“二执事,二执事他来了呢。”
第25章 长房长脉二执事
青梅不悦地道:“谁来了,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是二执事来了!”
“我听见了,我是问你,谁来了?”
巧舌道:“是……二执事杨灿来了,阀主亲自任命他为长房二执事,邓管事陪着来的。”
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一听顿时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嗡嗡声四起。
阀主派来了一个二执事?
那青梅姑娘这个二执事……难不成是她自封的?
青梅顿时大窘,阀主怎么会派来一个二执事?
我这才刚刚立威,如果就此威信扫地的话,以后还如何威慑后宅里这些‘于家老臣’?
小青梅心念一转,便轻轻“喔”了一声,从容地道:“原来阀主任命的副二执事已经到了。
巧舌啊,你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既然是邓管家亲自送来的人,你还叫人家候着?”
“没有青梅姐姐发话,婢子哪敢做主呀。”巧舌茶里茶气地答了一句。
青梅俏眼一瞪:“还不快去把邓管事和副二执事请进来,我去禀报少夫人。”
“遵命,二执事!”巧舌巴不得看热闹,急忙转身,便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花厅里,美人儿斜卧湘妃榻上,索缠枝正在若有所思。
她已经以于阀长房长媳的身份正式入住凤凰山庄了。
长房这“中馈”,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打理的。
因为于承业内宅的资产并不算多,外宅倒是有凤凰山的果园一座、禽蛋蔬菜庄园一座,再就是灵州的盐池和黑水的冶铁两条工业作坊生产线。
而那些目前只是名义上由她掌握着,具体打理这些产业的,则是长房大执事李有才以及外宅的几位管事。
李有才是老长房的人,不受她的控制。
不过,索缠枝对此倒也不急,当务之急,她是要掌控内宅。
如果她不能有孕在身,现在纵然有所图谋,那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她现在只需要把内宅打造得铁板一块。
这样一旦有孕在身,她就可以确保九个月后孩子呱呱落地的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一定是个男婴。
敲打内宅的老长房丫鬟婆子这件事,她已经交给青梅丫头去做了,她现在只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有孕在身。
杨灿啊杨灿……,人家任你欺负了那么久,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索缠枝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了小青梅急急的呼唤声。
“少夫人少夫人,杨灿,杨灿他……”
青梅急匆匆地进了屋,气喘吁吁地叫起来。
索缠枝腾地一下从湘妃榻上坐了起来:“杨灿?他怎么了。”
“啊?”
青梅没想到少夫人的反应这么大,呆了一呆,才道:“他……他来了。”
“他来了?”
索缠枝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他怎么来了?不是,他怎么……能来后宅?”
青梅想起自己还没捂热乎的“二执事”身份,着急地道:“阀主委任他做长房二执事了呀,是邓管事送他来的。”
“什么?”
索缠枝顿时喜上眉梢,激动地道:“快,快让他……让邓管事他们进来。”
小青梅扁了扁小嘴儿,看我家姑娘这不值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