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翻身就抓过了床柜上的烛台,先利落地拔去半截蜡烛,把那带着锋尖的铜烛台放在随时可以抓起的手边,然后迅速穿戴起来。
等杨灿穿好衣裳,还是不见灭口的人冲进帐篷,便抓起烛台,掠向大帐门口……
……
杨灿是三年前意外进入这个时空的。
这个世界并非他原本世界的某一段历史时空,不过无论是这里的历史发展进程还是地理地名,和他原本时空的隋唐之前、南北朝晚期都非常相似,他应该是进入了一个平行时空。
穿越前,杨灿是IT业的一个从业者,他所学的技能在这个世界上自然是毫无用武之地。
人地两生一无所有的他,初来乍到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幸运地被一家养马场收留了。
这家养马场属于陇上八阀的天水阀于家,杨灿在这里做了两年半的牧马人。
直到半年前,一个年轻人策马而来,一头摔倒在他的面前,不停地吐着紫黑色的血。
杨灿胡乱摘了些治牲口的草药,煮成糊糊给他灌了下去,没想到,死马还真让他医成了活马。
这匹活马,就是天水阀于家的嗣长子,于承业。
于承业是在游猎时遭人暗算的,他中了毒箭,逃命时侥幸被杨灿救下。
于公子感其谈吐不凡且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把杨灿招为了“幕客”。
杨灿就此苦尽甘来,他本想着从此依附于阀嗣长子,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孰料,风太急、雨太大,树倒了……
对于索缠枝所说的什么“一人之下”,杨灿是压根儿不信的,这样一个大阴谋,索家人根本不可能让他活着。
可问题是,他现在也无法再借助于家的力量了。
因为哪怕他再无辜,睡了于家的长房长媳,这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对于家来说,他杨灿这就有了取死之道。
如今他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
索缠枝蹒跚地走出喜帐,朝阳下,屠嬷嬷正盘膝坐在大帐前,仿佛根本不需要睡觉似的。
索缠枝马上放轻了脚步,努力让自己的身姿和步伐如昨夜之前一般轻盈而自然。
只不过,她依旧走得像是一条初次上岸的人鱼。
“屠嬷嬷……”
索缠枝蹒跚地走到屠嬷嬷身后,清了清沙哑的嗓音,低声道:“你可以动手了!”
说这话时,索大美人心中毫无波澜。
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呸!
一想到那个牲口整宿的把她当牲口一般蹂躏,索缠枝就恨不得那狗男人马上去死。
看在那狗男人将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面上,她不亲自动手,就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动手?动什么手?”屠嬷嬷扭过脸儿来,茫然地看着索缠枝。
索缠枝被她问的也茫然起来,讷讷地回答道:“不是嬷嬷你说,事成之后,就把他……”
屠嬷嬷恍然大悟,忍不住“嗤”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事成之后,现在算是事成了么?你确定你们俩只是好了一次,就怀上了?”
谁说就一次了?
三次、四次……
三次还是四次来着?
到后来她都迷糊了,确实记不太清,不过反正不是一次。
然而这种床闱间的细节她又实在羞于出口,憋了一憋,才期期艾艾地道:“就一晚的话,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说不定也行,谁知道是不是一定行,所以,为了一定行,还是得多来几次才保靠。”
从来没有过男人的屠嬷嬷,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接下来老身会尽量拖延咱们的行进脚程。缠枝姑娘,你要充分利用咱们赶到于家之前的这段时间,每天都跟他要,只要他还扛得住,你就让他往死里扛,这样咱们的把握才能更大一些。”
这番虎狼之词,只听得索缠枝面红耳赤。
屠嬷嬷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姑娘,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必须有个孩子!不然,咱们就完了!”
索缠枝红着脸点了点头。
第一步的迈出才是最难的,现在她已经迈出去了,那接下来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屠嬷嬷说的对,这要是不能有了身子,不是白被欺负了?
……
索缠枝和屠嬷嬷还在外面说着话,喜帐的门缝已经悄悄掩上了,掩去了门隙里露出的那双眼睛。
杨灿握着烛台,在帐门边儿坐了下来。
看这情形,至少在今天,索家是不会杀人灭口了,那他就有时间可以好好思量一下对策了。
这才一大早,索缠枝就强忍不适,跑去和那位屠嬷嬷商议事情,可见这位屠嬷嬷应该是策划这一切的重要角色。
昨夜于承业才刚死不到一个时辰,索缠枝就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破局?
这很不合理。
一个新婚少女骤逢大变,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想出一个如此惊人的解决办法?
或许这世间不乏妖孽般的人物,但那其中显然不包括索缠枝,这位新娘子就不是那么有城府的女人。
昨儿夜里这位索家贵女还想给他立规矩来着,结果怎么着?
被他一会儿立成了“规”,一个儿立成了“矩”……,却毫无反抗之力。
一台还没磨合过的新车,都快被他跑拉缸了。
杨灿早已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就索缠枝这应变能力,显然不太可能是那种心智超卓的天才美少女。
所以,屠嬷嬷不仅是借种计划的参与者,而且……很可能就是计划的制定者……
想到这里,杨灿不禁蹙起了眉头,这个推测是合乎逻辑的,但是缺少逻辑成立的根本动机:
他是男方傧相,这一路走来,和索家人打交道最多的于家人就是他。
他记得这个屠嬷嬷并不是索缠枝这一房的陪嫁婆子,而是由索家正房赠送给索缠枝的。
如果屠嬷嬷是从小照看索缠枝长大的婆子,还可以说她把索缠枝当亲生女儿疼爱,所以才甘冒杀头之险,也要给自家姑娘做一番谋划。
可屠嬷嬷是由索家正房赠送的,她对索缠枝哪来的那么深的感情?
索缠枝对他所说的理由,是索缠枝的动机,却不是屠嬷嬷积极参与其中的动机。
所以,屠嬷嬷一定别有目的,那她的目的会是什么?
做为一个IP业的牛马,杨灿前世所学,在这个世界上自然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在他学习与实践那些技能的过程中,所培养出来的核心素质和可迁移能力,在今世却依旧能够发挥作用。
比如拆解问题的能力、推演因果的能力;比如制定计划、优化流程的能力;比如信息整合与快速学习能力;还有跨文化理解与适应能力……
他要破这个局,不仅需要知道究竟是谁制定了这个计划,还需要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而就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让他对这件事做出准确的判断。
既然索家无意现在杀他,那他就需要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尽快弄清这一切,才能有的放矢,做出应变!
想到这里,杨灿把烛台放回床柜上,把蜡烛也插了回去,然后转过身,向帐外走去。
杨灿走出帐门的时候,索缠枝已不知去向,干瘪的屠老太太鬼魅般杵到了他的面前。
第4章 豹子头
“杨先生。”
“屠嬷嬷。”
“杨先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情一旦败露,最想要你死的就是于家。”
“杨某……明白。”
“那就好,于公子之死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可死者已矣,我们家缠枝姑娘还是一个花季少女,就这么磋磨了一生的话,老身于心何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屠老太太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眉眼,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慈祥。
“好在,这件事对你杨先生来说也不吃亏,我们姑娘一旦有了子嗣,她在于家就能站住脚,那时对你也会有莫大的好处。你想,往后有于家长房少夫人暗中照拂着,你在于家还怕不能飞黄腾达吗?”
杨灿一脸的患得患失,犹豫道:“杨某明白,这对杨某来说,的确是一桩天大的好机缘。只是……此事一旦败露,咱们可都是死路一条啊。以于家的势力,杨某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
屠老太太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于公子和我家姑娘尚未圆房的消息,就只有老身、索姑娘和她的贴身丫鬟青梅知道,只要咱们四个人不说,又怎么可能败露呢?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杨先生,这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吗?杨灿心中一宽。
杨灿表现出来的这种既想要又恐惧的反应,完全在屠嬷嬷的预料当中。
她就知道,杨灿一定会在半推半就之间屈服。
一个绝色佳人的诱惑和一个鱼跃龙门的机会,又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
更何况杨灿唯一的退路就是死。
“很好,杨先生,你要清楚,你的性命前程,完全取决于缠枝姑娘能否在于家立足。而缠枝姑娘能否在于家立足,则取决于你是否能让她怀上一个孩子。所以,从今儿开始,你每天晚上都过来吧。”
“啊?每天晚上吗?”杨灿听了大感意外。
他还以为就昨天夜里那一回呢,他甚至以为事了之后,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杀他。
所以悲愤加绝望……当时他可是铆足了劲儿,站起来蹬的……
那时候的他就一个想法,你让我无路可走,我就在你这儿凿开一条血路。
如今听屠嬷嬷这番话的意思,似乎在抵达于家之前,他都不会有杀身之祸……
“不错,缠枝姑娘必须怀上一个孩子!而你们的机会,就只有前往天水的这一路之上。”
“是……,杨某明白了。”
杨灿答应着,如此一来,他寻找破局之法的时间又宽裕了很多,这还真是一个好消息。
对于杨灿没有过多的纠结便答应下来,屠老太太甚觉满意。
杨灿这个人选果然很好。
一个聪明人才适合参与她的计划,因为聪明人才会权衡利弊,才会懂得取舍。
但是这个人又不能太聪明,因为不太聪明才能被她利用,才会被她所画的大饼诱惑。
杨灿显然就是她心中这样一个理想的人选,所以当索缠枝含羞选定杨灿做为替身新郎时,屠嬷嬷并没有提出反对。
敲打完了杨灿,屠嬷嬷就放心地走开了,她并不担心杨灿会向索家人坦白此事。
杨灿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经过屠嬷嬷方才这番敲打,他愈发觉得,在整个借种计划中,屠嬷嬷才是主使者,可屠嬷嬷的动机是什么呢?
既然屠嬷嬷才是主导者,那么不舍得放弃这段联姻的,恐怕不是索缠枝这个未亡人,而是索家吧?
然而索家明明比于家的势力更加强大,为何不惜以如此手段,也要维持和于家的这段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