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索家之所以那么痛快地答应和于家联姻,则是因为于家向索家出让了很多商业上的利益。
于家以农耕为主业,这是于家的基本盘,不能动,能够出让的也就只有商业利益了。
可即便如此,于醒龙对索家也是提着小心呢,他想要借索家的势,却又不想让索家的手伸的太长。
要不然,一旦出现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的局面,那就尴尬了。
杨灿从豹子头口中听到于家长房和二脉之间的矛盾,又听到于家和索家各怀鬼胎的联姻真相,一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真相在他心中已经呼之欲出了!
任何一个人,如果不遗余力、不计风险地去做一件事,那就一定有他的动机。
索缠枝在喜帐中告诉他的理由,可以是索缠枝的动机,却不能成为屠嬷嬷的动机。
杨灿已经猜到,不肯放弃这桩婚姻的应该是索家,只是不明白索家的目的所在。
现在听了豹子头这番话,杨灿终于想到索家在图谋什么了。
如果索家是想利用和于家嗣长子的联姻来加强对于家的控制,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一俟弄清了对方的目的,杨灿马上就在心中默默地推演起来:
于承业死后,屠嬷嬷第一时间派出了两路信使,分别赶往索家和于家报丧。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屠嬷嬷不可能想到“借种计划”,所以她派出去的人,单纯只是去报丧。
因此,这个“借种计划”,目前确实应该只有他和索缠枝、屠嬷嬷还有青梅四个人知道。
可是,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一旦屠嬷嬷派出第二路信使,很可能会把借种计划汇报给索家。
而索家高层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就算索家人不想灭他的口,他也只能变成索家的一个傀儡。
所以……,首先他得阻止消息进一步扩散。
可是,如何阻止呢?
杨灿想着,忽然抬头看向豹子头,我这伴郎都转职做新郎了,老程也可以转职做“及时雨”嘛!
第6章 谁是平事人
杨灿一脸凝重地对豹子头道:“若非程统领提点,杨某竟还蒙在鼓里。
若是照程统领你这么说,哪怕咱们于家和索家结了亲,对索家,咱们也该小心提防着才对。”
豹子头忙道:“那当然!咱于阀家大业大的,跟那些小门小户能一样么?
结了亲又咋啦?皇帝老子还要防着那些皇亲国戚呢!
咱们于家防着他索家又有什么不对?”
杨灿点点头:“程统领,昨晚咱们公子爷遇刺后,是索家出面张罗后事的。
前往索家和于家报信儿的信使,都是屠嬷嬷派出去的吧?”
豹子头悻悻地道:“对啊!就连报个信儿都得他们索家人出马!
咋的?咱们于家的人都死绝啦,就显着他们索家了?”
杨灿叹息道:“程统领,你说……咱们于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让一个索家人回去报信儿,这合适么?”
豹子头虽然相貌粗犷,却也一点都不傻,听杨灿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杨先生,这其中……难道会出什么问题?”
杨灿肃然道:“程统领,你应该马上派人抄近道赶回去,抢在索家人之前向阀主报丧。
如果让索家的人先到了,那他在阀主面前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谁对谁错、谁是谁非……
程统领,你可就说不清了。”
“对啊!”
豹子头“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手里的粥碗“啪嚓”一声扣在草窠里:
“狗日的索家,原来早就憋着要坑老子了!
杨先……,不,杨爷,我这就打发人回去报信!”
眼见豹子头要走,杨灿急忙起身,又叮嘱道:“程统领,你派人回去时,别忘了叫他促请阀主派个够份量的人过来主持大局。
还有,从现在开始,你要派人盯着索家,如果索家有人不告而别,很可能是去做对你不利的事……”
豹子头听得后脊梁一凉,拳头攥得嘎巴直响:“成!我这就安排弟兄们盯死了索家那帮孙子!
真要是到了节骨眼儿上……”
豹子头心中一狠,到时候管他娘的得不得罪人,先给他干掉再说!
豹子头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走,刚走开没几步,又霍然转身,向着杨灿重重一抱拳,满面感激:“啥也不说了,赴汤蹈火啊,杨爷!”
豹子头这番话,那是真的发自肺腑。
自从昨晚公子爷遇刺,他就发觉很多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杨灿是个读书人,公子遇害的事,是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人家杨先生头上的。
这种情况下,杨灿大可袖手旁观,却还能对他尽心提点,这份人情,他又岂能不记在心上。
杨灿慢慢吃完饼、喝完粥,在溪边洗净了餐具,便赶去看于承业的棺椁。
一夜的功夫,棺材已经做好了,是用拆散的车板子临时拼凑起来的,由于板材长短不一,所以拼的歪歪斜斜。
可就是这样一具极其寒酸的棺木,躺在里边的却是天水阀于家的嗣长子,身份贵不可言。
棺材被放置在另一辆马车上,车辕上还摆着一只香炉。
杨灿点燃三炷香,向那具棺材默默拜了三拜:
于公子,昔日我救你一命,你给了我一个幕客的身份,严格说来,还是你欠我多些。
昨夜那事儿,我也是被逼无奈,为保性命不得不屈身事贼,咳!你若泉下有知,可莫怪错了人。
这炷香,杨某诚心送你往生,从今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去你的鬼门关,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杨灿默默祝祷一番,把香插好。
此时,豹子头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等他上了香,才凑到他身边,低声道:
“杨爷,按你说的,我已经打发人回去报讯了。
盯着索家的弟兄我也撒出去啦!
你放心,沟沟坎坎的,我全都卡死了,保证连只耗子都溜不出去!”
杨灿心中一宽,只要豹子头盯住索家人,不让他们传出讯息,那自己的秘密就在可控范围之内,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快解决屠嬷嬷。
只不过……也不知道屠嬷嬷是不是索家陪嫁队伍中唯一的主事人,他若一旦动手,就没有机会再做补救了,所以必须明确一下所有可能出纰漏的地方。
想到这里,杨灿又看向豹子头,关切地问道:“老程啊,咱们昨儿抓到的那个马贼活口,还是由索家人负责看管着呢?”
“对啊!”
一听杨灿问起此事,豹子头又炸了:“不是被屠嬷嬷给要走了么?
他娘的,索家那帮混账东西,他们家一个老妈子都敢对咱们指手画脚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昨天傍晚他们正在扎营,那时正是整个队伍防御最松懈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伙马贼席卷而来。
来袭的马贼虽然只有一百多人,却个个彪悍善战,他们一阵风般杀进营中,不仅让于承业命丧当场,还掳走了一批财货。
在索家、于家侍卫们的奋力反击下,那些马贼撤退时丢下了十七八个人,其中只有一个活口。
不过此人当时也身受重伤,无法进行拷问,随后就被屠嬷嬷强势接管了。
杨灿摇头道:“谁看管着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公子爷是死在这些马贼手上的。
如果咱们连这些马贼的底细都没搞清楚……
老程,即便说对于公子之死你情有可原,那么这件事你又如何向阀主解释呢?”
豹子头一呆,吱唔道:“可这……那不是因为索家人……”
其实豹子头还真不怕索家人,他端的又不是索家的饭碗。
然而于家现在有求于索家,对索家甚是迁就,他端的是于家的饭碗,自然也就不敢和索家闹的太过分。
杨灿语重心长地道:“老程啊,且不说你未能护得公子周全,也不清楚那些马贼的底细,回头该如何向阀主交代。
就说你如今这般忍气吞声,索家的人看你自觉理亏的模样,会不会更有胆气拿你顶缸?”
豹子头的目光顿时一凝,他低头想了一想,那蓬钢针似的大胡子便慢慢扬了起来。
豹子头把大手一挥,厉声喝道:“弟兄们,跟老子去索家要人!
他娘的,今儿索家要是不把那个马贼交出来,你们就给老子往死里捶他!”
于家的人早就对索家不满了,如今一看自家老大雄起,那还怕他个锤子,马上呼啦啦地追了上去。
杨灿故意放慢了脚步,远远地缀在了他们的后面。
杨灿倒要看看,经过豹子头这么一闹,索家那边出来平事儿的人会是谁。
第7章 真凶
杨灿此番挑唆豹子头向索家发难,如果双方大打出手的时候,索家出面平事儿的人依旧只有那位屠嬷嬷,那么杨灿就可以确定,索家这支队伍的唯一主事人就是屠嬷嬷了。
那样的话,只要他能解决掉屠嬷嬷,就有很大的机会反客为主,就此把握主动。
同时,让于家人和索家人的矛盾激化,对目前的他来说,也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坡上索家营地里的人,发现一群于家侍卫大呼小叫着向坡上冲来,马上生起了警觉。
他们立即相互吆喝着示警,开始向一起集结。
于承业是天水阀于家的嗣长子,他的死显然影响到了很多人。
可是所有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把这个影响变的对他有利,至少不要对他不利。
却没有一个人因为于承业的死而悲伤,甚至包括他的新娘。
也许,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此时正在凤凰山上。
天水城,凤凰山。
凤凰山上有一座于家庄园,庄园以山为名,就叫“凤凰山庄”。
此时的朝阳,把凤凰山庄的飞檐翘角都镀上了一层鲜艳的红。
于氏大宅深处的祠堂大门洞开着,灿烂的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洒得这深邃而宽阔的祠堂上一片通明。
供桌之上的一个个灵位,似乎都因此发出了光。
这儿,是祭祀于家列祖列宗的地方。
于氏一族至今已绵延了三百二十七年,三百二十七年的光辉与荣耀,就是由这祠堂中供奉的一个个于家先人们创造的。
天水阀阀主于醒龙手中捧着一面簇新的灵位,轻轻抚摸着牌位上由他亲手镌刻并亲手鎏金的一行字。
良久,他才凄然一叹,一颗泪珠“吧嗒”一声滴在了灵位上,缓缓滑到了“业”字凹痕里去。
于醒龙拈起衣袖,把那个“业”字上的泪水轻轻擦掉,把灵位轻轻放在了供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