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们于家派了接应的主事人来,老身自会把活口交出去。”
“好!这可是你屠嬷嬷说的。”
豹子头把双臂一举:“大家都听见了,如果在咱们于家的人赶来之前,这人有个什么好歹,屠嬷嬷,本统领唯你是问!走!”
豹子头把大手一挥,随他而来的于家侍卫便扶起受伤的同伙,向坡下走去。
屠嬷嬷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去,把杨先生请来!”
杨灿没用她请,就已“气喘吁吁”地赶了来,似乎刚刚听说了消息,急急赶来的样子。
一见杨灿,屠嬷嬷那张原本极为和蔼的脸,立刻阴沉的可怕:
“杨灿,你们于家想做什么?这是要挑起事端吗?”
杨灿连忙解释:“屠嬷嬷,这事可与杨某无关,于公子死了,如今最担心被问责的就是豹子头,他急于将功赎罪罢了。”
屠嬷嬷也不认为杨灿有能力指使豹子头,只不过一顿敲打还是免不了的。
“老身并不想阻止你们找寻凶手,老身也想找到真凶。
可是对老身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我家姑娘安全送到天水城。
她必须成为各方公认的天水阀长房少夫人。
在此之前,老身不希望节外生枝!”
杨灿忙道:“是,杨某……会竭力劝阻程统领的。”
屠嬷嬷依旧神色不愉:“杨灿,你别忘了,你的富贵前程和身家性命,可全都系在我家姑娘身上呢。
你和她要多努力一些,尽快让她怀上孩子才是正经,其他的事,现在都要放在一边!”
“杨某明白。”
“你最好明白,”
屠嬷嬷含威不露地横了杨灿一眼,气咻咻地转身走去。杨灿望着她那道干瘪的背影,眼神如针芒。
经过豹子头的这番试探,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屠嬷嬷不仅是借种计划的制定者,而且就是索家这支人马的唯一主事人。
所以,他可以开始琢磨,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手段,送屠嬷嬷升天了。
毕竟,这位老太太已经功德圆满了。
……
早春三月的天陇古道上,一支绵延数里的队伍缓缓向西行进着。
队伍最前方是三十六名身着皂色戎装的佩刀骑兵,马鞍上悬挂的铜铃,随着战马的步伐叮当作响。
其后是十八名手持长戟的骑马壮士,尺余长的锋利戟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再往后,又有十八名侍女坐在高高的骆驼背上,袅娜的腰肢随着骆驼的步伐款摆,摇曳生姿。
仪仗中间是一乘朱漆描金的四马安车和一架看着就别扭的简陋棺椁。
棺椁里躺着的是新郎,安车里坐着的是新娘。
车顶垂下的流苏随着四马安车的颠簸轻轻地摇晃着,车窗上悬挂的薄纱被风掀起了一角,隐约可以看见其中一道倩影。
索缠枝刚刚睡醒,懒洋洋地坐起身,扶着发酸的小蛮腰,慵懒地拨开了纱帘。
窗外是连绵的黄土高坡,她从小生长在金城,连城都不大出的,这样的风光还是头一次看见。
她的头上仍然戴着金丝花冠,身上穿着大红的织金礼衣,腰间玉带垂紧了流苏。
因为,她是新嫁娘,哪怕新郎死了,她是一位正在接亲路上的新娘,这一点不会改变。
不过,她的腰间系着一条白绫。身着喜服,是因为她在出嫁。腰系孝带,是因为新郎已经死去。
离天水越来越近了,按照屠嬷嬷的计划,快要杀……他灭口了吧?
想到这里,索缠枝轻轻咬了咬嘴唇。
那狗男人……当然是很该死啦,可我都还没给他立规矩呢,就非得……让他现在死吗?
春天的风不像秋冬时节一样凛冽,却似乎别有一种恼人之意。
索缠枝放下窗帘,遮住了那风,心里却还是莫名地烦躁起来。
第9章 人人都希望少夫人够争气
杨灿和豹子头骑着马,悠闲地缀在整支队伍的最后面。
杨灿跨鞍打浪的动作极其优美。
毕竟在牧场里待了两年半,整天都在天高云阔间和牛马打交道。
如今的他不仅马术精湛,箭术也极好。
行进之间,杨灿的目光不时就会落在屠嬷嬷所乘的那辆车上。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他的目标就在那里。
豹子头依旧对不能审问马贼耿耿于怀,冷笑道:
“杨爷,你看到了吗,杀死咱们公子的凶手,却连咱们都没资格审问。
索家人也太他娘的嚣张了。”
不等杨灿回答,他又嗤地一声冷笑,不屑道:“不过,且让他们得意着,真以为这就能拿捏了咱们?
就算公子爷还活着,他们也别想借少夫人的身份插手咱于家的事务,如今……哈,更是想都别想。”
“算了,不要发无谓的牢骚,免得被有心人听见。”
杨灿微笑着提醒了一句:“咱们只要对阀主能有所交代就行了。”
听了杨灿的话,豹子头不禁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方才怅然一叹,幽幽地道:
“杨爷,你对阀主当然能有所交代,你是公子的幕客,一个文人,公子的死,和你无关。
可我老程……,嘿!其实我心里有数……”
豹子头仰起头,一蓬大胡子朝着天,意态索然:“不管我如何补救,都很难有好结果了。
阀主不会因为公子之死而去责怪索家的,那……总得有个人出来承担这个责吧?
这个人,除了我,还能是谁?”
豹子头苦笑道:“杨爷,我老程不怕死,我只是不甘心。
你知道吗?我给于家卖命快三十年了,拼死拼活的才有了今天。
家人以我为荣,儿子以我为傲,我……真是不甘心……”
杨灿道:“老程,你觉得,阀主会不会因为公子之死将你处死呢?”
豹子头一呆,迟疑道:“那……倒也未必吧……,公子遇袭时,程某确实是鞭长莫及,阀主不是暴戾之人……”
杨灿微微一笑道:“那不就结了?阀主是不会处死你的,只要你不死,就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吗?”
“一定有。程兄你一身武功不凡,阀主身边又正乏人可用,你想,他怎么会放弃你这个大高手呢?”
杨灿温声安慰道:“惩罚当然会有,但是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东山再起……”
豹子头的眼中渐渐放出光来。
人在徘徊无措的时候就是这样,迫切需要别人的认可与安慰。
哪怕是只言片语的宽慰,他也会把这句话当成救命稻草,在心里无限放大。
豹子头喜悦地道:“杨爷到底是读书人,端地有见识,嗨,老程这般不担事儿,叫你笑话了。
不过,咱们长房里现在忧心忡忡的又何止我老程一人?
杨先生,你说等咱们回了天水,长房长脉会马上裁撤吗?
阀主会如何安排咱们长房长脉的人?”
杨灿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会,阀主起码也得等确定了咱们少夫人是否有了身孕吧。”
豹子头先是一呆,忽然用力一拍额头,惊喜道:“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对对对,万一咱们少夫人有了身孕呢……”
兴奋的搓了搓手,豹子头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杨爷,你说……咱们少夫人……她会有的吧?”
“瞧你这话儿问的,我哪儿知道呀?”
杨灿向豹子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辆四马安车。
我都这么努力了,会有的吧?
……
今晚的宿营地在一片山脚下。
接受了之前遭遇袭击的教训,驻营之地背靠峭壁,防守更加严密。
早春时节,山上背风向阳的一面已经渐显葱绿,不似一路行来所见的荒凉,因为快要进入天水了。
天水位于渭河上游,气候较为湿润,是天陇地区一块难得的膏腴之地,土地肥沃,民勤稼穑,堪称陇右粮仓。
山脚下,大帐已经立了起来,这种大帐不管是拆卸还是安装都需要大量人手,耗费大量时间。
但是对于巨室豪门而言,这些事情不能省。
他们不缺人手,贵族该有的排面不能丢。
大帐里,烛火在铜雀台上摇曳着,索缠枝坐在梳妆台前,柳腰欲折。
沐浴已毕的她披散着一头秀发,秀发已经梳理好了,光可鉴人。
但她还是一下一下地梳着,似乎那秀发依旧凌乱不堪,就像她的心情一样,乱糟糟的。
小青梅本来是负责给自家姑娘梳理头发的。
可今晚不知怎地,姑娘总是嫌她梳理的不好,自己抢过了象牙梳子,青梅只好去铺床。
那被褥依旧是大红色的,上边绣着鸳鸯戏水。
不是他们不想换,是因为索家陪嫁的诸多物品中,压根儿就没有素色的被褥。
青梅一遍遍抚着那床单,抚得一点褶皱都没有。
可是想到今早看到的那条凌乱的扭在一起的床单,她就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毫无意义。
明早起来,这条床单依旧会是凌乱不堪的一条吧?
那种事,究竟是什么滋味儿呢?姑娘为什么总是会发出那么古怪的声音?
那“压箱底儿”就是几张并不连贯的图画,对一个毫无经历的人来说,哪怕看再多遍,也只能似懂非懂,难怪她始终想不明白。
杨灿从夜色中走了过来,在大帐外站住了,因为屠嬷嬷正幽灵似的站在大帐前的阴影里。
“屠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