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是尽己所能。此外,债券的具体条款,如借款金额、年息几何、偿还期限、兑付地点与方式,也需尽早拟定章程,务求清晰明确,无歧义可寻。”
“章程一旦公布,便需严格遵守,此亦是建立信用之关键。”
“孤晓得了!”
李承乾此刻干劲十足,只觉一条康庄大道已在眼前铺开。
“事不宜迟,孤这就亲自去布置!工匠、场地、原料、护卫,孤要亲自挑选,亲自安排!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脚步虽仍有些跛,却显得异常坚定有力。
他深知,无论是制盐还是制作债券,都是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机密,尤其是不能让父皇和魏王那边察觉具体内容。
好在,他这个太子,在不过分动用军队、不触及核心权力的情况下,动用一些工匠、调配一些皇庄资源、安排一队亲信侍卫,这点能量还是有的。
东宫体系虽在皇帝监视之下,但也并非全无自主空间,只要动作够快,布置够周密,瞒过一时并非难事。
“殿下亲力亲为,自是稳妥。只是务必谨慎,所有环节皆需单线联系,知情者越少越好。”
李逸尘最后提醒道。
“放心!孤心里有数!”
整个东宫,随着太子的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悄然运转起来。
三日时间,悄然流逝。
这三日里,李承乾异常忙碌。
他几乎不见外客,连日常的听政议事也较往日简短了许多,一有闲暇便埋首于各种名单、图纸和物资清单之中。
他不断召见属官和心腹宦官,下达各种看似零散、实则指向明确的命令。
征调隶属于东宫的特定工匠,以各种名目从少府监或宫外调取某些并不十分起眼的原材料,加强某几处皇庄的守卫,并将原本庄内的部分佃户暂时迁移他处……
这些动作,单独看来并不起眼,有的甚至合情合理。
但在某些有心人,或者说在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东宫动向的皇帝眼中,却逐渐汇聚成一片可疑的迷雾。
两仪殿内,李世民批阅着奏章,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侍立在侧的王德。
“太子这几日,频繁调动工匠物资,连显德殿的灯火都常常亮至深夜,他在做什么?”
王德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禀。
“回陛下,太子殿下近日似乎热衷于督造一些宫中器玩,说是……要精益求精。确是征调了些许工匠往名下的皇庄,也加强了庄子周边的巡守,说是庄内存放了些贵重木料和准备进献的贡品,需严加防范。”
“哦?器玩?贡品?”
李世民放下朱笔,目光深邃地望向殿外东宫的方向。
“他何时对这些匠作之事如此上心了?还这般大动干戈,防护严密……”
第103章 太子,到底在隐藏什么?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心中疑云骤生。
李承乾或许会因一时兴起而关注某样东西。
但绝非能有如此耐心和细致去亲自督导具体制作流程的人,更何况还如此反常地重视保密与护卫。
这里面,定然有问题。
太子,到底在隐藏什么?
在那些戒备森严的皇庄里,究竟在进行着什么?
李世民靠向椅背,眼神锐利如鹰。
他绝不相信这仅仅是为制作什么器玩贡品。
一种直觉告诉他,东宫之内,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能够影响太子决策的“影子”,或许正通过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动作,推动着某件他尚未洞察的大事。
而李承乾,此刻正全神贯注于他的“大业”之中,尚未察觉到,来自龙椅之上的目光,已经变得愈发深沉难测。
翌日。
诏书最终还是下来了。
内容与预料中相差不多,擢升邓州司马崔敦礼为西州黜陟使。
总领西州徙民、屯田、水利及与西域诸部交涉事宜,特许其“便宜行事”,即日筹备,克日赴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朝堂。
不少原本为太子发声、或等着看东宫反应的官员都有些愕然。
这就……接受了?
如此干脆?
联想到太子近日异常低调,有人猜测太子是否因举荐受挫而心灰意冷,也有人觉得这平静之下恐怕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李世民在两仪殿偏殿召见了新任黜陟使崔敦礼。
崔敦礼身着崭新的绯色官袍,精神焕发,步履沉稳地走进殿内,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
“臣崔敦礼,叩见陛下。”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西州之事,关乎边疆安定,非同小可。朕将此重任交予你,望你戒骄戒躁,勤勉任事,勿负朕望。”
“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崔敦礼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感恩。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语气平常地补充了一句。
“西州开发,太子此前多有建言,亦颇为关切。你赴任前后,遇有难决之事,或需协调之处,可多于太子沟通。储君关心边务,是其本分,你亦当体察。”
这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嘱咐,提醒臣子尊重储君。
但落在崔敦礼耳中,却让他心头微微一凛。
“是,臣明白。太子殿下心系国事,臣敬佩不已。若有疑难,定当及时禀报殿下,请教方略。”
崔敦礼回答得极其顺滑,没有丝毫迟疑。
他心中却在快速盘算。
陛下此言是何意?
是真心希望他与东宫合作,还是……仅仅是一种试探?
他深知自己此次得以出任此职,背后有着魏王的推动和陛下想要看到兄友弟恭的意图。
此刻绝不能表现出与东宫过于疏远,以免落人口实。
但也绝不能真的让太子插手西州具体事务。
“明白就好,去吧。好生准备。”
李世民挥了挥手。
“臣告退。”
崔敦礼再拜,躬身退出了两仪殿。
从两仪殿出来,崔敦礼并未立刻出宫,而是转道前往东宫。
无论内心如何想,表面功夫必须做足。
陛下刚刚吩咐了多于太子沟通,这上任后的第一次觐见必不可少。
东宫显德殿内,李承乾端坐于上,看着崔敦礼进来行礼。
“臣崔敦礼,参见太子殿下。蒙陛下信任,授以重任,特来拜谢殿下。”
崔敦礼的姿态放得很低,礼仪无可挑剔。
李承乾脸上露出一丝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意,虚抬了抬手。
“崔卿免礼。父皇慧眼识珠,选中崔卿,乃是西州百姓之福,亦是朝廷之幸。”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在崔敦礼身上。
“西州地处偏远,民情复杂,开发之事千头万绪。”
“崔卿此去,任重道远,定要尽心竭力,办好每一件差事,方可不辜负父皇的一片心意,以及……朝廷的期许。”
他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
崔敦礼拱了弓手,行礼道:“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臣定当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以报陛下与朝廷。”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太子这番话,听起来是勉励,实则暗含告诫,还想用“朝廷”的大义来压他?
他崔敦礼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太子的提携。
他绝不会允许这位储君,尤其是眼下看来地位并不那么稳固的储君,过多地干预西州事务,将手伸进他即将掌控的地盘。
心里这样想着,他面上却愈发恭顺。
“殿下,西州筹备事宜繁杂,涉及人员调配、物资清点、文书往来等诸多琐事,臣需即刻前往吏部、民部对接,不敢多有耽搁。”
“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理由充分。
但殿内侍立的几位东宫属官,眉头都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崔敦礼,表面恭敬,实则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西州事务的“独立性”。
甚至连一句遇事禀报的客套话都省了。
直接以筹备繁忙为由请退。
这态度,已是明确表示他要在西州之事上行使决断之权,不愿东宫掣肘。
李承乾脸上的那丝淡笑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着下方躬身的崔敦礼。
片刻后,李承乾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既然崔卿公务繁忙,孤也不便多留。去吧。”
“谢殿下,臣告退。”
崔敦礼再次行礼,脚步稳重地退出了显德殿。
看着崔敦礼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李承乾心中一股怒火猛地窜起。
这崔敦礼,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轻视东宫!
当真以为背靠青雀,得了父皇的任命,就能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了?
但紧接着,李逸尘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响起。
“殿下,他若安分,殿下坐享其成。他若跳梁,便是自寻死路!……此乃天赐良机,是殿下立威朝堂、彰显手段的绝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