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明,无法无天 第815节

  那番商竟扑通跪下:“姑娘行行好,我的船队后天就要启航!“他从怀里掏出个丝绒盒子,“这是南洋的珍珠,送给管事姑娘当谢礼。“

  食堂里的人都笑起来。春桃无奈地摇头:“真不行。上个月有个暹罗商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林教头把他带来的象牙都扣下了。“

  下午的参观更让人眼花缭乱。提花机房里的机器像怪物般复杂,绣坊的女工能用十六种针法,就连浆洗房都装着精铜打造的水车。

  暮色降临时,春桃带着疲惫的众人来到寝舍。松江来的织工们摸着崭新的被褥,有人小声问:“我们真能住这么好的屋子?“

  “当然。“春桃点亮油灯,“杭州工坊的规矩,工匠吃住都要最好的。“她指着墙上的章程,“每日做工四个时辰,十日休一天。受伤生病工坊包治,子女满六岁可以进义学。“

  赵四媳妇突然哭了。她用袖子抹着眼泪:“我闺女要是在这儿该多好“

  春桃拍拍她的肩膀:“等学成了,把家里人都接来。杭州工坊正在扩建,明年要招三百人呢。“

  夜深了,寝舍渐渐安静下来。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墙上的《织工守则》上。最下面那行朱批格外醒目:“工匠是工坊的根本,待工匠如待家人。“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杭州城的灯火像星河般闪烁。

  第二天一早,杭州巾帼工坊的办公大院已经热闹非凡。春桃领着松江来的织工们穿过青石铺就的庭院,推开两扇朱漆大门时,二十多个女账房同时抬头的场面,让赵四媳妇手里的包袱啪嗒掉在了地上。

  “这里是订单院。”春桃弯腰捡起包袱,拍了拍灰,“工坊所有买卖都要经这儿过手。”

  三十张红木长案整齐排列,每张案前坐着一位女账房。她们左手按着账本,右手拨弄算盘,指尖翻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前排的绿衣姑娘突然举起铜铃摇了摇,立刻有小厮捧着木盒跑来,盒里堆满盖着朱印的订单券。

  “这是今早第三批南洋订单。”春桃指着西侧廊下几个番商,“他们专程从泉州赶来,就为订明年春天的提花布。”

  赵四媳妇踮脚张望。一个戴珍珠耳环的番商正把银锭倒进大秤盘,穿蓝布褂的女账房拨动算珠,眨眼间就开出盖着骑缝章的订单券。那番商接过票据时,竟恭敬地行了个拱手礼。

  “他们这么守规矩?”小桃姑娘拽春桃袖子。

  春桃轻笑:“现在工坊的订单券比官银还硬气,南洋商队都抢着要。”

  穿过前厅,中庭的景象更让人吃惊。八个月白衣裙的女子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插满各色小旗。见有人来,为首的女子拿起长杆,指向沙盘中蜿蜒的运河模型。

  “这是调度处。”春桃压低声音,“工坊所有货物运输都由她们安排。”

  杆尖点在“松江”位置时,立刻有女子翻开册子念道:“明日辰时发往松江的漕船,载新式织机五台、金线三箱、杭州匠人两名。”另一人迅速在木牌上写下数字,挂到墙面的水运路线图上。

  松江来的织工们看得入神。忽听一阵铜铃响,沙盘旁的小门里跑出个扎红头绳的姑娘,手里攥着刚盖印的文书:“急报!宁波港的番船提前到港,要加订两百匹金线布!”

  “走陆路。”月白衣裙的女子毫不犹豫,“调二十匹快马,走官道送绍兴,再从绍兴换船。后日晌午前必须到港。”

  春桃见众人疑惑,解释道:“番商最重信用,宁可赔本也要准时交货。上月暹罗商队因台风误期,工坊赔了双倍定金,反倒换来他们今年所有订单。”

  转过回廊,后院的忙碌更甚。三十多个穿褐色短打的女子在条案间穿梭,案上堆满各色布样。有人核对订单,有人填写运单,还有人将木牌挂到墙面的巨幅地图上。每挂一块牌,就有小厮飞奔出去传令。

  “这是核销处。”春桃指着东头案前的老妇人,“徐嬷嬷管了四十年漕运,闭着眼都能算出哪条水路最快。”

  正说着,一个番商急匆匆闯进来,举着订单券大喊:“我的货呢?说好今日装船的!”

  徐嬷嬷眼皮都不抬,枯瘦的手指往北面一指:“第三码头,乙字仓。巳时三刻发的船,这会儿该过临平了。”

  番商愣在原地。春桃抿嘴一笑:“工坊的货,说几时就几时。。”

  日头渐高时,春桃带众人来到偏厅用饭。

  八仙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竟比松江工坊的伙食还精细。

  小桃姑娘刚端起碗,就听见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透过雕花窗棂,看见一队蓝衣娘子军扛着扁担列队走过,扁担上缠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去码头押货的。”春桃给众人盛汤,“工坊规矩,贵重货物必须由娘子军押送。”

  赵四媳妇突然放下筷子:“春桃姑娘,我……我能留下来学算账吗?”

  满桌人都安静下来。

  春桃不急着回答,从袖中取出本蓝皮册子:“工坊规矩,新人要先在织布房做满半年,手艺过关才能选其他差事。”

  她翻到某一页,“不过松江来的工匠可以免试学算盘,这是郡主特意交代的。”

  午后阳光斜照进订单院时,松江来的织工们已经坐在角落的小桌前,跟着女账房学记账

  赵四媳妇笨拙地拨动算珠,突然听见前厅传来熟悉的松江口音。

  抬头望去,竟是周老太爷带着几个松江布商,正捧着账本与女账房对账。

  “周老?”赵四媳妇惊呼。

  老太爷眯眼认出她,笑得胡子直颤:“好丫头!好好学!回去教咱们松江工坊也弄个这样的订单院!”

  暮鼓响起时,春桃带着众人来到寝舍。

  月光透过新糊的窗纸,照在墙面的《工坊规条》上。

  赵四媳妇借着灯光,一遍遍练习着今日学的记账口诀。

  ……

  第三天,春桃便带着松江来的织工们往工坊后院的学堂走去。一路上,小桃姑娘忍不住问:“春桃姐,工坊的学堂和私塾一样吗?也教《三字经》《千字文》?”

  春桃笑着摇头:“不一样。咱们的学堂分算学和织学,算学教四书五经和算术,织学教的是织布相关的本事,比如辨别布种、认识原料、学看款式花样,总之和织布有关的东西,全都要学。”

  赵四媳妇惊讶道:“那谁来教?难不成还请先生?”

  “不用请。”春桃推开学堂的木门,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教课的都是工坊里的熟手,谁手艺好,谁就来教。”

  学堂里,二十多个女子分坐两排。左边一排正跟着一位年长的女工学打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右边一排则围着一张大桌,桌上摆着各式布料,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正拿着一块绸缎讲解:“这是苏州的提花绸,经纬线比寻常绸缎密三成,所以摸起来更滑。”

  松江来的织工们站在门口,看得入神。小桃姑娘小声问:“她们学这些,工坊还给工钱吗?”

  春桃点头:“当然给。工坊规矩,凡来教课的熟手,每月多领半两银子。学成的学徒若是愿意留下教新人,工钱再加三成。”

  赵四媳妇瞪大眼睛:“这不是亏本买卖?”

  “亏不了。”春桃压低声音,“教课的人得先把自己的本事理清楚,教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查漏补缺。再说,工坊要往各地开分号,总得有人去当管事。教过课的,自然懂得多,将来派出去也放心。”

  正说着,那位教织学的妇人抬头看见她们,笑着招手:“新来的?进来瞧瞧。”

  松江的织工们怯生生地走进去。妇人拿起一块靛蓝棉布递给赵四媳妇:“摸摸看,和你们松江的布有什么不同?”

  赵四媳妇接过布,手指捻了捻,惊讶道:“这布比我们的密实,线也匀称。”

  妇人点头:“这是杭州的新织机织的,经线多了一组,所以更紧实。你们松江的棉好,若是配上这织法,布价至少能涨两成。”

  小桃姑娘壮着胆子问:“我们能学吗?”

  ……

第770章 一桌吃掉五间大瓦房!!

  妇人笑了:“当然能。工坊的规矩,新人先学三个月,手艺过关了才能上织机。你们若是有底子,学起来更快。”

  春桃补充道:“学成了还能考‘熟手’牌子,有了这牌子,工钱翻倍。”

  松江的织工们互相看看,眼里闪着光。赵四媳妇攥着那块布,小声问:“那……我们也能教人吗?”

  妇人爽快道:“能!只要手艺够好,通过考核,就能来学堂教课。工坊正缺人手,巴不得你们多学多教。”

  离开学堂,春桃带她们去了后院的一间小屋。屋里摆着几架小织机,几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正跟着一位老师傅学接线头。

  “这是工坊的童学堂。”春桃解释,“满十岁的孩子就能来学基础,包吃住,学成了直接进工坊。”

  小桃姑娘看着那些孩子灵巧的手指,忍不住问:“她们也学算学?”

  “学。”春桃点头,“虔国公说过,光会织布不够,还得会算账、会管事。所以孩子们上午学织布,下午学算学,将来都是要当管事的。”

  赵四媳妇喃喃道:“这哪是工坊,简直是……”

  “是前程。”春桃接过她的话,语气坚定,“工坊给的不只是饭碗,是活路,是翻身的机会。”

  午饭后,春桃带她们去了工坊的藏书阁。阁里摆着几十本书册,有《织机图说》《染方秘要》,甚至还有手抄的《算经》。

  “这些书,都是虔国公从京城带来的。”春桃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工坊的规矩,每月考核前五的,可以借阅。”

  松江的织工们敬畏地摸着书皮,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小桃姑娘小声问:“春桃姐,你读过吗?”

  春桃笑了:“读过一点。虔国公说,女子不识字,一辈子让人欺负。工坊的管事,必须能读会写。”

  傍晚,春桃带她们去了寝舍。屋子宽敞明亮,八人一间,每张床上都铺着新褥子。墙角还摆着个小书架,上面放着《三字经》《百家姓》。

  “晚上不织布的时候,可以自己学。”春桃指着书架,“有不懂的,随时问教课的师傅。”

  春桃拍拍她的肩膀:“等你们学成了,写信叫她们来。工坊明年还要招人,机会多的是。”

  第五天清晨,春桃带着松江来的织工们穿过晨雾笼罩的庭院。织机房的青砖墙外爬满紫藤,花开得正盛,甜香混着棉纱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工坊的命脉。”春桃推开沉重的柏木门,三百架织机的轰鸣声顿时涌出来。她不得不提高嗓门:“每台机器都是虔国公亲自改良的!”

  赵四媳妇瞪大眼睛。眼前的织机比寻常机器高出半截,多了两组踏杆和三个铜环。最奇特的是机身侧面装着个带刻度的木轮,随着织工踩踏有规律地转动。

  “这叫分纱轮。”春桃领着她们走近第一排机器,“松江棉纤维长,普通织机容易缠线。加了这个,经线张力更均匀。”

  小桃姑娘好奇地摸了下木轮,立刻被织工制止:“当心!这轮子转起来能打断手指。”

  春桃指向第二排织机。这些机器更复杂,顶部多出个雕花铜匣,匣子下方垂着几十根细绳,每根绳都连着不同的综片。

  “提花机。”春桃踮脚打开铜匣,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铜钉,“按图样调整铜钉位置,就能织出暗纹。昨日你们见的云纹布,就是这机器织的。”

  铜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赵四媳妇数了数,足有一百二十枚。“这么多铜钉,调一次得多久?”

  “熟手半个时辰。”春桃合上匣盖,“但织一匹布能卖二十两银子。”

  第三排机器前围着七八个女工,正往梭子里穿金线。春桃压低声音:“这是番商订的金线布,一匹用掉三钱金子。织的时候要格外小心,断一根线整匹布就废了。”

  松江来的织工们屏息观看。金线在阳光下流淌如液体,织出的布匹泛着奢华的光泽。小桃姑娘忍不住问:“这布卖给谁?”

  “波斯商人最爱。”春桃指向墙角堆着的木箱,“那些都是等着装船的成品。听说运到西域,一匹能换两头骆驼。”

  穿过主织区,拐角处立着三台罩着青布的机器。春桃示意众人停下:“这是林教头从福建带来的秘色织机,整个工坊只有五个人会操作。”

  她掀开青布一角。机器通体漆黑,结构比提花机更复杂。最奇特的是染缸与织机连为一体,纱线经过染缸直接织入布面。

  “边织边染的秘法。”春桃声音更轻,“染出的布会随光线变色,配方是工坊最高机密。”

  正说着,一个穿靛蓝工装的老妇人走过来。她手里捧着刚织好的布样,对着窗户轻轻转动。布面从墨绿渐变成深紫,仿佛把晚霞裁下一角。

  “这……”赵四媳妇看得呆住。

  老妇人将布样收进锦囊:“三日后琉球商船来取货,郡主特意交代要赶出十匹。”

  参观完织机房,春桃带她们去了隔壁的浆染坊。二十口大缸冒着热气,女工们用长杆搅动布料。最里面的金边大缸前站着两个番商,正往缸里倒某种闪着荧光的粉末。

  “那是南洋的夜光粉。”春桃解释,“染出的布在暗处会微微发亮。上个月暹罗王订了二十匹,说是要裁制王妃的礼服。”

  午饭后,春桃领着众人来到工坊后山的棉田。十亩试验田里种着各色棉花,有株矮花大的,有杆高絮长的,甚至还有开着紫花的异种。

  “这是虔国公的试验田。”春桃弯腰摘下一朵紫棉花,“从西域引进的品种,纤维比松江棉还长三成。”

  小桃姑娘学着捻开棉桃,指尖立刻沾上黏稠的汁液。“好粘手。”

  “正是这层黏液金贵。”春桃指着远处晾晒的纱线,“用紫棉纺的纱自带光泽,不用上浆就能织出绸缎般的效果。”

  夕阳西沉时,春桃带她们登上工坊的望楼。整个杭州城尽收眼底,运河上漕船如梭,码头灯火通明。

  “瞧见那艘挂蓝旗的船没?”春桃指着最大的那艘漕船,“装的是今早织好的金线布,明日此时就能到松江。”

  春桃拍拍她的肩膀:“等你们学成了,写信叫她们来。工坊明年还要招人,机会多的是。”

  暮鼓声中,工坊的灯火次第亮起。织机声,说笑声,还有女工们哼唱的杭州小调,随着晚风飘向远方。

  第五天傍晚,钱塘江边的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散了白日的燥热。春桃领着松江来的织工们穿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巷子尽头立着一座三层高的朱漆楼阁,檐角挂着鎏金铜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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