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道:“世子说得好,为知己好友干一杯!”
四个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命运无形的大手已经把几人的未来牢牢拴在一起。
送走赵顼和王雱,苏辙才对沈括道:“存中,你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咱们的语文老师对晏殊、晏几道父子格外赞赏,还让我们背了他们好多首诗词。”
沈括道:“子由,你现在提及此事是因为感叹晏七郎的遭遇罢?”
苏辙叹道:“是啊!在我心里晏七郎就应该是不染俗世,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如今他家道中落,不得不令人唏嘘。”
沈括勾起的嘴角噙着鬼心思:“苏大善人又想普度众生了?”
苏辙斜睨着沈括:“你这是有主意了?”
沈括凑近苏辙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苏辙听了直点头。
——
小山居,晏几道的寓所。
晏几道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锦衣玉食,豪宅阔院,过着风流潇洒的日子。
自七年前父亲去世以后,他的日子就变得越来越艰难。
后来他娶了一房媳妇,搬到了这所小宅里度日。
这一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上前拜谒,自称是骊山书铺的掌柜。
家中只得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
小厮回禀后把掌柜请了进去。
掌柜的见了晏几道,躬身拱手道:“给晏公子问安,在下是骊山书铺的掌柜,鄙人姓王。”
骊山书铺在汴京是数一数二的大书店,许多文人都会主动上门恳求能够印刷书册。
晏几道招呼丫鬟去泡茶:“不知王掌柜找我何事?”
王掌柜道:“鄙人不才,多年应试却屡次不中,后来干脆开了骊山书铺聊过余生。在下一直仰慕公子文采,你写的词我喜爱至极。”
晏几道眉尾一挑:“王掌柜真的喜欢我的词?”
王掌柜吟诵了起来:“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兰衾犹有旧时香,每到梦回珠泪满。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公子的词媚而不俗,在一众大家中特立独行。想来晏相公若在世一定会感到欣慰。”
提及去世的父亲,晏几道也是惆怅满怀。
只听得王掌柜又道:“不知公子可否多写几首,连带着从前的词作,鄙人想编撰成册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这时,晏几道的夫人赵玉牒捧着茶水出来,听见这话心中尤其高兴,道:“夫君,你生来高洁,不愿与官场中人同流合污。你此生最爱诗词,若能印刷成册,对父亲也是一种安慰。”
“夫人说得极是。”王掌柜放了一锭金子在桌上,“这是定金,待你完成词作,还有酬劳奉上。”
晏几道吃惊:“这是不是太多了?”
王掌柜笑道:“于农人而言,诗词比不上一石粮食;对街头的乞丐来说,诗词还没一件布匹有用;但对于文人而言,文思无价,一字值千金。”
赵玉牒望着夫君的表情,心中快慰。
夫君低沉了许多日子,如今终于有了一个懂他才情之人。
对晏几道来说,一锭金子不足以动心,可王掌柜句句都能透露出对他的尊重,对他诗词的了解,这才是最重要的。
晏几道当然开心地收下了订金。
到了约定的时候,王掌柜又来到小山居。
在看过文稿之后,王掌柜对晏几道的才华又大加赞扬了一番,付了十倍定金的价钱。
走之前王掌柜还特意征求道:“晏公子,不知你想为自己的词作定什么名字?”
晏几道回答:“《小山词》罢!”
王掌柜点头:“那就如公子所愿,定为《小山词》。等到词作印刷好,我会派人送来府上来。”
晏几道挽留道:“王掌柜是我的大恩人,我让人家准备些酒菜,咱们对饮几杯如何?”
王掌柜婉拒:“日后会有机会,鄙人告辞。”
沈括家的书房里,王掌柜奉上了晏几道的手稿。
苏辙和沈括拿着一首一首欣赏着。
沈括道:“子由,这首诗我记得的: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苏辙也记得,因为当初他就是抄了这首《长相思》追到女朋友的。
苏辙对着王掌柜道:“用最好的澄心堂纸印刷,还要请最好的画师为这些词画上插画。”
王掌柜迟疑道:“君上,晏七郎在东京有花名,但才名并不显。这样做只怕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沈括道:“我说王掌柜,君上看你为人通透机敏,才让你当了骊山书铺的掌柜。你今日怎么糊涂了?君上指着这本词集赚钱吗?若是的话,只怕咱们整个墨门都得饿死。”
第144章 难懂女人心
王掌柜连忙道:“是我失言,君上恕罪。”
苏辙对沈括道:“行了,你为难王掌柜作甚?王掌柜,这件事你赶紧去办。”
王掌柜复又拿回书稿道:“属下定不负君上嘱托!”
等到王掌柜走后,沈括叹道:“子由,你又抢救了文化遗产。”
苏辙笑道:“若后世子孙知道,只怕要骂我多管闲事,害他们又多了背诵内容。”
沈括笑得合不拢嘴:“这说的是你自己罢!我还记得你从前背课文每次都骂作者,古代文人恐怕都被你骂了个遍!”
苏辙无奈:“说不定就是他们集体报复我,把我弄到宋代苦逼念书。”
沈括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苏辙懒得理他,起身就走。
沈括急忙喊道:“子由,你今晚不留下来喝一杯?”
苏辙道:“这几日天天在画舫喝酒听曲,再不早点回去,文姬该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沈括笑道:“你堂堂墨门巨子还怕老婆?”
“后院起火,就什么大事也别想干了。”
出了沈括的家门,苏辙正往南园走,忽的有人叫他:“苏郎君留步!”
苏辙回头一看,却是晏几道。
晏几道快步追上来:“我正要找你,可巧就遇上了。”
苏辙猜到了缘由却假装不知:“晏兄找我何事?”
晏几道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进苏辙手中:“多谢上次苏兄替我解围,这是所欠的银钱,我来还你。”
苏辙清楚晏几道的性情,也不推辞:“不知苏某是否有幸能和晏公子结识?”
晏七郎道:“我已在酒肆备下薄酒,不知苏三郎能否赏光。”
苏辙笑了:“请!”
当天,苏辙和晏七郎越聊越投机,皆有相逢恨晚之感。
回到南园时,已经是很晚,苏辙没有敲门,怕惊动家中其他人。
他翻墙进了宅院,轻手轻脚摸进卧房,打开柜子拿了一床被子,打算在须弥塌上将就一晚。
忽的,文姬的声音响起来:“给我滚过来!”
苏辙正弓着身抱着被子,笑嘻嘻转过身:“夫人还未安睡?”
“自家男人还未归家,我怎么睡得着?”
苏辙上前讨好:“夫人,你我成婚多年,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最近我和京中名士走得近一些,难免应酬也多。”
文姬道:“是,席间的歌姬舞娘也很妖娆多情罢?”
“夫人,我都只喝酒谈天,不敢有其他心思。再说了,她们哪里有你秀外慧中,动我心弦啊?”
文姬幽幽叹气:“跟着一群风流公子哥,嘴都变甜了。我不管你在外边怎样,只是不准带进这个家。我真的无法大度到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苏辙搂着妻子轻哄:“我苏辙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夫人,棉花糖一个孩子太寂寞,我们是不是应该再给她生一个弟弟妹妹?这样一来,棉花糖有个伴,家中也热闹许多。”
文姬道:“浑身酒气还没个样子,早些歇息罢!”
“遵命!”
苏辙麻利钻进被窝,文姬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最后也只得随了他。
——
正阳街的一个不起眼的弄堂里,有一座小巧玲珑的宅院。
宅院从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内里却大有乾坤。
里面存放着苏辙所有生意的人员名册,账簿等等重要资料。
如今沈括就住在这里,连同一起和他走南闯北,出生入死的十多位江湖兄弟一起守护着里面的绝密资料。
平日里,韩世英会根据文姬的吩咐送一小部分资料去苏府,等到文姬和莫愁处理完又送回来存放。
有时候,莫愁也会应文姬的要求,上门查找需要的资料。
之前莫愁就听哥哥提及过沈括住在里边。
提起裙摆走进屋内,来到走廊,莫愁和小蘋就看见了院子里的沈括。
只见院子里摆放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石头,沈括就在研究这些石头,给他们一边做标记一边做笔记。
莫愁不知道,这些石头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不同种类的矿石。
这些矿石可以说是沈括拿命换来的。
野外野兽出没频繁,矿石所在的地方环境大多比较恶劣,险象环生。
这些矿石都是沈括的宝贝,他守着这些宝贝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就连家里进了人也不知晓。
莫愁看着黑了壮了的沈括,心头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她掏出袖口里的「乾坤镜」对准沈括的脑袋扔了过去。
沈括一阵吃痛,「乾坤镜」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括顾不上脑袋的疼,捡起地上的三棱镜,幸好没摔坏!
抬起头,始作俑者已经进了资料库房,只留下一个靓丽的背影。
沈括知道那是莫愁,这三棱镜还是自己送给她的呢!
只是多年未见,那丫头不仅不欢迎他,竟然还拿三棱镜砸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括拿着三棱镜后脚走进了资料库房。
小蘋见沈括进来,识趣地躲了出去。
等待莫愁取下账簿回身的时候,哪里还有小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