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道：“如今官家广开言路，令天下人各抒己见，不正是要学以致用。”
苏洵点头称是。
他又望着幺儿道：“三郎，你怎么看？”
苏辙对晦涩的经史子集都没兴趣，他想到了论文的写法，胡诌道：“爹，孩儿认为，写文章就该有一个明确要解决的问题，然后根据问题思索可行的解决方案。最好是方案有几种，经过对比、分析最后得出最佳方案。”
看见父亲微微颔首，苏辙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高安进来道：“老爷，纱帽街的胡员外请您去给他家题字呢。”
苏洵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二郎、三郎，你们把太初公的诗集抄写一遍，我回来检查。”
苏辙郁闷，爹爹走就走呗，还要留作业。
苏轼看着弟弟的两个黑眼圈道：“三郎，你是不是很困？”
苏辙委屈地点点头。
“那你先去睡会，我替你抄。”
苏辙开心得不得了。
毕竟是未来的大文豪，苏轼写得一手好字，模仿别人的字迹也不在话下。
“你真是我的好哥哥，那我去睡了啊！”
说着，苏辙就屁颠屁颠跑出了书房。
一个时辰之后，程夫人代替丈夫进来检查作业。
她查看了两份誊写的诗文，说道：“二郎，你又帮你弟弟抄书了？”
苏轼打死不承认：“娘，这一份真的是弟弟写的。只是他内急去了茅厕，所以不在书房里。”
“是吗？”
程夫人显然不信。
她跨门而去，直往苏辙的卧房走去。
完了，要穿帮了！
苏轼跟着母亲后面，背后冒汗。
打开房门，里边什么都没有。
苏轼往床上一瞧，空空如也，在松口气的同时，他又在困惑，弟弟呢？去哪儿了？
等母子俩又返回书房，苏辙正端端坐在里边呢！
“哥哥，你去哪里了？”
苏轼递话道：“弟弟，我和娘说你去了茅厕，娘偏不信，去卧房找你呢！”
苏辙嗔怪道：“娘，我是不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怎么一点都不相信我？”
程夫人道：“你就跟滑泥鳅似的，总不让人放心。”
苏辙撇撇嘴：“爹爹留下的功课我和哥哥已经完成，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
程夫人道：“你父亲就是担心你们贪玩，特意嘱咐我陪着你们念书。未出嫁时，我看了《后汉书?范滂传》，深以为然，今日我就带着你们兄弟俩读一读。”
在落后的封建时代，大多数女子是念不了书的。
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成日里学的也是针线女红。
像程夫人这样颇有才学的女子是少之又少。
听了母亲的话，苏辙的心都凉了半截。
好不容易爹爹出门去了，他本以为可以放纵一天，原来是想多了。
程夫人把《范滂传》念给两个儿子听。
苏辙撑着脑袋，无精打采，苏轼却听得很认真。
范滂，东汉著名的高洁之人。
他为人耿直，查处贪官绝不留情，因而遭小人记恨。
后来被宦官诬陷，奉命捉拿范滂的官员敬佩他的为人，甘愿冒死让他逃走，范滂却说道：“只要我死了灾祸就可以平息，我不能连累你，更不能连累年老的母亲四处漂泊。”
说完，范滂又向母亲辞别，望母亲不要过于悲伤。
范母反倒坚强地安慰儿子：“你如今能够与李膺、杜密齐名，死而无憾。已经有了好名声，再不可求长寿。”
程夫人念到这里，还是不由得再三感叹。
而听到这里的苏轼已经泪涔涔。
苏辙错愕地望着这对感情泛滥的母子，无言以对。
古代的人就是愚忠，朝廷都那么坏了，还效什么忠！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干嘛要给皇帝老儿当奴才。
忽的，苏轼问道：“娘，我长大了要做范滂，您会同意吗？”
苏辙吃惊，做什么不好，要做冤死鬼。
可母亲接下来的话更苏辙更惊讶。
“二郎，你若能成为范滂，难道我就不能成为范滂的母亲吗？太史公曾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儿啊！你若能为千千万万的百姓去死，那便是死得其所。就像你的祖翁一样，为了整个眉州城的百姓奉献了性命！”
说起祖父，母子三人都沉默了，心中的酸楚不言自明。
这让苏辙想起了在现代的老妈。
还记得老妈最常在他耳边唠叨的话是要他好好念书，以后挣大钱孝敬她。
她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更重要的是可以天天打麻将输钱都不心疼。
现在回想起来，老妈就是对自己妥妥的PUA啊！
有些鸟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颗蛋，要下一代使劲飞。
再瞧瞧眼前的母亲，多么的深明大义。
难怪丈夫和两个儿子都能跻身唐宋八大家。
苏辙算是明白了，父母的传言身教是多么的重要，而好的家风更是难得。
眼见母亲陷入悲伤，苏辙扑到程夫人怀里，用撒娇转移注意力：“娘，我今晚想吃烤鸡！”
程夫人擦擦眼角的泪水：“你要是把《范滂传》背下来，我就给你做。”
苏辙的心一下子沉到湖底。
古文真的很难背啊！
苏轼接话道：“娘，我也想吃烤鸡。我要是背下来您也给我做好吗？”
程夫人一脸温和：“好！娘这就让人去买鸡。”
苏辙故意争宠道：“我铁定是哪个小妾生的，娘都不疼我。”
程夫人道：“你个混小子又在胡说了。你要是有你哥哥一半听话，我就满足了！你们自己看一看这《后汉书》，我去给你们杀鸡。”
苏辙拉着母亲：“阿娘，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哥哥念书厉害，我知道比不了哥哥。可是我会留在娘的身边，孝敬您！”
程夫人都被逗笑：“你呀，就是这张嘴会哄娘开心。好好跟着你哥哥学，娘去给你们做烤鸡。”
看着母亲笑容满面出去，苏辙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29章 上门提亲
等母亲走后，苏轼道：“弟弟，一会儿我假装吃一点，剩下的都给你吃！”
苏辙道：“千万要把鸡屁股剩下。”
那个臭老头喜欢吃。
入夜，等家人都睡着了，苏辙再一次翻身爬起来。
他白天念书，晚上练武，刚开始累得跟狗似的，渐渐的，他的精力却越来越好，白天打瞌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练好了基本功，空空道人从一招一式开始，一点一点指导苏辙。
日子就在这指缝里划过，一眨眼就过去了三年。
苏家祖坟前，苏辙已经能够挥动同尘舞出一整段墨家剑法。
此时的11岁的苏辙已经长得又高又壮。
空空道人卧在大树的枝杈间，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等到徒弟练习完一遍，他才开口道：“三郎，你进步神速哇！”
苏辙拱手作揖：“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空空道人把一根鸡骨头扔向苏辙：“你小子少拿好话来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巴不得我早死呢！”
苏辙道：“师父可又是冤枉我了，是你自己总是念叨要下去和我祖翁畅饮呢！”
空空道人跳下树来：“三郎，如今我已经把剑法和心法都教给你啦，你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定有所成。”
苏辙听出这话不对劲，忙问：“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要督促我练习了？”
空空道人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你命格不凡，是我忝居做了你的师父，也是咱俩之间机缘不浅。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苏辙虽一直讨厌师父，可骤然听说师父要离开，胸口仿佛针扎似的：“师父，您不要徒儿了吗？”
空空道人幽幽叹气：“三郎，我大宋山河破碎，百姓艰难。他日你若高居庙堂，定不要忘了为君上排忧解难，心中要时时刻刻装着黎民百姓。”
苏辙惶恐：“师父，你怎么说了和祖翁类似的话？我恐怕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三郎……”空空道人指着自己的胸口，“君子之行，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万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愿将来你能让饥者得食，寒着得衣，劳着得息。”
“师父！师父……”
苏辙一声声呼唤着，心中有万般不舍：“子由一介布衣，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三郎，你自有你的造化。从今往后，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空空道人骑上了自己的蹇驴。
苏辙大声道：“师父，我会常常到老祖山来看您！”
“不必啦！我要趁着我胳膊腿还能动，出去看看这万里江山。”
苏辙急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
“有缘自会相见。这个给你，在紧急的时候或能派上用场。”
一个巴掌大的葫芦被扔到了苏辙手中，那是空空道人一辈子心血炼制的丹药。
眼前着师父坐在蹇驴上越走越远，苏辙冲他离去的方向跪下。
师父年老，或许这一别就是永别。
泪眼婆娑里，苏辙拿起葫芦一看，上边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丹药的名字：速效救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