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用力一挥,红绸带就挂在了高高的树枝上。
二十七娘也仰着头很是高兴,因为传说里红绸带挂得越高,越能得偿所愿。
“多谢姐夫!姐姐还在前边等着我呢,我先去了。”
二十七娘说完一溜烟跑了,刚跑了没几步又调转回来:“二十七娘央求姐夫别把刚才的事情说与姐姐和堂哥知晓。”
苏轼微笑道:“我自当守口如瓶。”
二十七娘抬头望着姐夫,姐夫是新科进士,想来说话是算话的。
她赶紧施了一个万福后,小跑而去。
那一日,二十七娘穿着绿色的纱裙,宛若林间活泼的小鹿。
苏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竟有些呆了。
——
眉州苏府。
全府上下都忙碌着,只因家中三娘子要生产。
房间里,文姬疼得厉害,可是她担心外边的丈夫听见着急,一直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汗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衫。
梁上悬挂着一根绳子,文姬就抓着这根绳子在产婆的指引下用力。
门外,苏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没有听见文姬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只听见闷闷的呜咽声。
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担心。
不行!
他抬腿刚跨过产房的门口,就被一群丫鬟、婆子拦住。
听见吵嚷声,里屋的任妈妈出来,看见这一幕也来拦:“三郎,你这是作甚?”
“妈妈……”苏辙心急如焚,“让我进去陪着文姬。”
任妈妈急得跺脚:“我的小祖宗,女人生孩子,男人是不能进的!你赶紧出去!”
在21世纪,医生是鼓励丈夫陪产的,可在宋代那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啊!”
忽的,里屋传出文姬凄厉的叫喊声,她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
苏辙的心都要碎了,他推开所有拦着他的妇人,冲到了妻子的身边:“文姬,你怎么样了?”
那群摔倒的妇人纷纷爬起来,又来规劝:“请郎君出去!”
文姬虚弱道:“三郎,你不该进来的。男子见了血对你的前途有阻碍。”
“放狗屁!”苏辙气到骂人,“我从不相信这些鬼话。今天我就要陪在你身边,守着你生产!”
任妈妈提高了音量:“三郎,你快出去!此刻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任妈妈在苏家地位崇高,苏辙向来是最听她话的,可这一次他绝不愚孝。
“妈妈,我说过了我就在这里陪着文姬。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离开!”
苏辙一边说一边抱住文姬,好让她抵在自己胸口使劲。
任妈妈看着苏辙长大,总会不了解他的脾性。
看着他眼中的焦虑和刚毅,任妈妈就知道劝不住。
她赶紧吩咐身边的丫鬟和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该去烧水的烧水,该去熬药的熬药,各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一群人立刻各自散开,只留下几人听从产婆的使唤。
文姬使劲,苏辙也跟着妻子一起使劲,两个人的衣衫都湿透了。
苏辙一直在旁边给妻子打气:“文姬,坚持!坚持!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文姬身上虽痛,但靠在丈夫怀里的她却很安心:“我没有受苦,能为三郎生儿育女我不知道多高兴。”
一个女子深爱男子,最想做的就是为他生儿育女,绵延子孙。
第93章 母女平安
接生的产婆也是满头大汗,文姬胎位不正,一直都生不下来。
忽然,鲜血从两股间流出,越来越多。
经验丰富的产婆大叫一声:“不好了!夫人难产了!”
她紧张地望向苏辙:“郎君,夫人见了大红,老婆子问你一句话,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苏辙想都不想就回答:“我要我的娘子平平安安。”
产婆点头,气若游丝的文姬却不同意:“不!三郎,我要我们的孩子!”
十月怀胎苦,五月后孩子就能在母亲肚子里踢闹,那种血脉相连的感情如何能够割舍?
好在苏辙早有准备,他的怀中一直放着师父给的救命仙丹——速效救心丸。
他急忙给文姬喂下一颗,温柔安抚:“文姬,你会没事的。我们往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文姬低声回答:“三郎,妾身也舍不下你啊!”
产婆今年足足有六十岁,接生过的孩子数不胜数。
像文姬这样凶险的情况,大抵母亲和孩子都是不能幸存的。
可是她却发现血竟奇迹般地慢慢止住了。
产婆鼓舞道:“夫人,用力!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苏辙也抓住妻子的手,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给她一般。
原来使不上劲的文姬忽然感受到心口一阵温热,身上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随着一阵婴儿的哭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早就有丫鬟、婆子烧好了水,他们连忙给婴儿洗干净,用襁褓包住送到苏辙和文姬的面前。
任妈妈道:“恭喜三郎、恭喜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想到嫂嫂给哥哥生下了儿子,文姬歉疚道:“三郎,我没能给你生个小子。”
“谁说我喜欢儿子?我更喜欢女儿。”苏辙安抚道,“现在你不要说话,你需要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其他的事情任妈妈都会做好。”
任妈妈做事自然是不必担心的,文姬虚弱地点头。
“知道你心疼人,抱着你的女儿先出去!”任妈妈再一次驱赶苏辙,“我们要给夫人擦洗身子!”
这一次,苏辙没有表示反对。
他抱着女儿乖乖出了门。
门外的院子里,苏辙看着襁褓中的女儿。
她有着白白的皮肤,粉嘟嘟的脸蛋,樱桃小嘴,和文姬很像。
“宝贝,爹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正在思索时,高安进来报信:“公子,这是应天府送来的加急信!”
应天府!
那一定是胡缨送来的!
苏辙怀中抱着女儿不方便。
旁边的丫鬟来接,他也不肯。
“高安,把信打开给我瞧!”
信中,胡缨说今年的棉花获得了大丰收,产量比眉州高出了两成,并且已经全部卖出。
周围的土绅也都愿意种棉花。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两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苏辙望着怀中的女儿:“一定是我的宝贝给爹爹带来的好运。那你就叫棉花糖吧!棉花糖你喜不喜欢这名字?”
周围的下人看着主君做了父亲,高兴得自言自语的模样,都忍俊不禁。
经历了危险的难产,文姬实在没有力气哺乳女儿,只好遗憾地交给了乳娘喂养。
旧时规矩多,妻子生产后还不准夫妻住一起。
任妈妈安排婆子给苏辙单独收拾了一间房出来,但苏辙又表示了反对。
任妈妈满脸愁容:“辙哥儿,你这又是作甚?”
苏辙道:“文姬刚刚生产,身体正虚弱,晚上我正好照顾她。”
任妈妈好言规劝:“从小你就乖张,到现在还不收敛。家里有的是丫头婆子照顾文姬。妈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还你一个身体康健的妻子!这个月你就老老实实睡在听雨轩。”
苏辙毕竟是经过了现代教育的人,哪里肯听任妈妈不合理的规矩:“妈妈,我是文姬的夫君。她现在这样都是我造成的。照顾文姬的责任就该由我来承担。”
任妈妈摇头叹气:“辙哥儿,外边才是男子的天下,闺房内的事还是交给咱们女子吧!你若是都做了,我们又该若何?”
苏辙笑道:“家里人多,可我从来没把你们任何一个人当下人看待。其他事我我不管,但妻儿是我的,便是我分内之事。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觉得我离经叛道,但我只想守着文姬。为了给我生孩子,她吃了那么多苦。”
“辙哥儿,女子此时最脆弱,不能承受夫君的欢爱。”
任妈妈欲言又止。
苏辙无奈:“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文姬如此虚弱我怎敢冒失?我是真心想要照顾她。”
“哎!”任妈妈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辙哥儿,妈妈也是女子。若我的夫君这般疼我,我自然欢喜无限。可惜妈妈没有这样的福分。”
苏辙握住任妈妈的手:“妈妈,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对的么?从来如此,便对么?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女子会受到更多的保护,能有念书考取功名的机会。”
任妈妈蹙眉:“真有那样的时候吗?”
苏辙郑重点头:“会有的,一定会来的!”
在苏辙的描绘下,任妈妈似乎看到了那一天,可那一天实在超过了她的固有思维。
在苏辙的坚持下,晚上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苏辙陪伴文姬。
文姬躺在床上浑身无力:“三郎,你这是何苦?”
苏辙褪去外衣卧宿在文姬身旁:“你要是渴了、饿了,需要什么都叫我。”
苏辙强调:“不要怕麻烦我什么,这些本来我就是我该做的。而且和你怀孕生产的痛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
文姬欣慰地笑了。
她老早就知道自己的夫君和别人截然不同。
他想法卓尔不群,像是天上下凡的谪仙人,常人根本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