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赖家几辈子都在你们府里当差，且还都是好差、肥差，能攒下一笔银子也不足为怪。”景兴帝点头道。
“只是，他们现在却说得不清不楚又离奇诡异的，一个说有，一个又说没有的，一个说被偷了，一个又说没被偷的，也难怪去查收的官员要产生怀疑。”
“这赖大在你府中每月是多少月钱，按他们的收入，一年大概能有多少钱，赖大一家子一年又能收入多少银子，你们总该有个数吧。”景兴帝又道。
“这……”贾赦和贾政都傻眼了，这他们哪知道啊，这个应该问陈夫人才对吗。
看着他们两人的神情，景兴帝不由哼道：“难怪你们贾府这么多烂事，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当家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学》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卿等修身一条还算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这齐家一项却实在是差强人意，你们连对自己家里都糊里糊涂，管理得乱七八糟，朕怎么能相信你们能替朕管理好事务，更别说能胜任更大的职务了。”
“现在你们二人就回去将这赖家的事情好好弄弄清楚，既是你们家的奴才，你们就自己管好，是打是卖都随你们，朕就不再让别人去查了。”
“这阵子京城中全是你们家的丑闻，还嫌丢人不够多吗，主子闹完了，奴才闹，连朕都替你们脸红，还是胳膊折在袖子里，你们自己与内务府商量着办吧，这件事处理完后，再多加半年的思过时间，好好反省一下。”
贾赦、贾政二人被训斥的满脸通红，也不敢再说别的话，连连叩头应是，灰溜溜的回到了家里。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景兴帝也连连摇头，看来这贾家的钟灵毓秀都集中在贾珠一个人身上了，这贾赦、贾政兄弟还真是逍遥的很，家里的事一概都不管，只管自己自在。
这还是长辈呢，就是这个样子，若贾珠是族长，贾家绝不可能丢这么大的人。
不过好在宁府虽然丢了这么大人，可是并没有对荣府造成太大的影响，这都源于贾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与宁府完全相反。
不用别的，光只坚决没有纳妾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且以他那样的品貌，身边如此干净，没有与任何女人传出过绯闻，一向都洁身自好，这一点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
再加上荣府嫁出去的几个女儿，口碑也都不错，尤其元春和迎春两个，温柔贤惠还能生儿子，夫君也都很好，倒是并没有因为宁府的丑闻就被人指点诟病，荣府女儿的名声也没有受到影响。
权贵圈子中自动将贾家两府分开来看，宁府是宁府，荣府是荣府，人们背后嘲讽宁府的时候并不会刮上荣府，也真是难得了。
可见，只要行的正，坐得端，人们的眼睛和心里都是很清楚的，并不会因为同是一家子便混为一谈。
第443章 书信
贾赦与贾政二人回到家中，也不敢惊动贾母，忙叫了陈王两位夫人过来商议。
陈夫人一听便道：“赖大作为大总管一个月是五两银子的月钱，他媳妇也是一样，剩下的他们家的人拢共都算上，一年大概是……怎么也得有五六百两的银子吧，再加上年节下主子的打赏，和他自己外面得的好处，这赖大家一年还不得有个七八百两的银子。”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陈夫人这个估算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赖家可比自己有钱多了，自己这国公府的当家太太一年也不过二百多两的收入，还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累的跟三孙子似的。
赖大家是这样，赖二家肯定也差不多，赖家一年一千五六百两银子的进项，而且他们一年的吃穿用度还都是在府里的，这些银子几乎是净剩。
就算他们一年刨出去用度，只能剩下一千两银子好了，十年就是一万两，几十年下来……而且祖宗那会子只会比现在多，不会比现在少，这赖家能积攒下的银钱还真不是个小数目啊。
贾赦听陈夫人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账，也吃惊道：“他一个奴才家，能有那么多银子？可能吗？”
陈夫人笑道：“怎么不可能，这还不包括他们自己在外边又另置办的产业生出的利息，他们又过得省俭，不像咱们整日大手大脚的，我这还是替他们保守的估算，他们攒下的只会比这些多，不会比这些少。”
“老爷想想，那么一大笔银子，这也难怪那赖二一听说银子都不见了，会跟赖大急了，换谁谁不急呀。”
贾政与王夫人两口子就只在旁边听着，毕竟荣府是大房当家，具体到底要怎样处理，他们也不好掺和，却也听得连连点头。
贾赦听完了情况便看向贾政道：“老二，你说说咱们该从哪入手审问这赖大和赖二呀？”
贾政也从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问问他学问上的事情还能答个一二，问这些家务烦难的事情，他哪知道啊，不由又看向了陈夫人道：“还是大嫂说说吧，毕竟赖家的事还是大嫂最清楚了。”
陈夫人便道：“我听来听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赖大说银子都丢了，没有了，赖二不相信，别说赖二，就赖大那说辞，我也不相信呐，赖家肯定是有一笔不小的家底，现在还是得问赖大，找出那笔钱来就知道了。”
“老爷也不用顾念几辈子的情谊了，现在不是咱们要管他们家的闲事，是皇上让老爷来查明白的，实在不行，便是动用些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的，不然谁都不会说实话的。”
“依我说，反正内务府的人已经将这赖家给围了，老爷明日就干脆带着人进去好好查查，里里外外的，哪里也别落下，尤其是各种账目，看看到底这银子哪去了，找到了这笔银子，也就好说了。”
贾赦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先找那笔钱吧，赖家的钱能大概对得上这么多年的收入也就能证明他们没有转移宁府的财产了。
第二日，贾赦与陈夫人二人分别带着手底下的人，赶往赖家查证去了。
荣府这边，王夫人无事与可卿聊天时便将赖家的事与可卿说了。
可卿抿嘴笑道：“没想到还真让大爷给说中了，这赖家的账还真是不清不楚的。”
王夫人奇道：“怎么珠儿会说这样的话？他又不知道咱们这边发生的事情。”
可卿笑道：“大爷临走前嘱咐我说，这回江南的案子可能会牵扯到东府，但问题不大，还不至于掉脑袋。”
“还说东府一旦出事，弄不好赖家也会出事，让我仔细盯着些，若是赖家出事，就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老爷，说是对弄清赖家的事有帮助，这些东西都在媳妇那里收着呢。”
“啊？还有这样的事？”王夫人更加惊讶，忙道：“”那你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为这件事发愁，不知怎么办好呢。“
可卿点头，忙回自己房中，将一包东西取了回来，交给王夫人道：“这就是大爷交给我的东西，媳妇也不清楚是什么，母亲交给老爷他们吧。”
王夫人点头，命丫头拿了那个包袱便急急来找贾政。
贾政听说是贾珠临行前留下的东西，又听王夫人说了贾珠嘱咐的那些话，心中更觉奇怪，珠儿怎么会提前知道赖家的事呢？
忙打开来看，只见包袱里面是几封信件还有一些账单子之类的东西。
见其中一封是贾珠的笔迹，封皮上还写着父亲大人亲启的字样，忙打开来看，这一看不打紧，浑身都冒起汗来。
信里面，贾珠简单说了些他这些年对府中事务的一些看法，指出了好些弊端，另外又说赖家一家几辈子在府中盘根错节，经营得很深。
很多东西都容易被赖家做手脚，赖家所得绝不仅仅是府里给他的那些月钱和所谓底下人孝敬的好处，恐怕还有好多。
另外还说了自己几年前派族侄贾芸打着做生意的名头，去了黑山庄那边调查庄头乌家一家，其中也有许多猫腻在里面，而且也脱不开赖家的影子。
并且说，这些年自己看着家里这些事情，心中着急却苦于没有实际的证据，又不能平白无故的去赖家搜查，再加上府里是大房当家，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若是借由东府的事情将这赖家好好查查是最好不过的，只怕牵扯出来的事情会让主子们大吃一惊。
贾政越看越觉得心惊，赖家若真是如珠儿所说的那样，何止会一年剩下一千两银子，剩下一万两也未可知啊，还有那乌家，还有家里那几家有头脸的管事家，他们互相窜连在一起……这也太可怕了。
想着又打开另外几封信看了，却是贾芸写给贾珠的信，里面详细记述了这几年他听过、见过的乌家的情况，看了更是触目惊心。
什么多收少报，打着天灾的名义谎报，什么私买了多少地，为挣买田地打着荣府的旗号勾结官府欺压良民，什么将扣留下的粮食牲畜等卖钱据为己有，还有与京城赖家互相勾结，彼此为对方说好话，打掩护，彼此分惠等等。
贾政看到后面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这些胆大的奴才，他们，他们这是想把主子给拖死啊。
贾政忙忙的将那些东西又重新包好，命人去打听大老爷回来没有，听得说大老爷刚刚回来了，便自己亲自提了那个包袱，来找贾赦。
第444章 死奴才
一进来就见贾赦气咻咻的坐在那喘气，前面书案上还放了好几样瓷器、玉器等物。
贾政便道：“哥哥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赖家，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
贾赦指着书案上的几件东西道：“你看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真是气死我了。”
贾政左右瞧了瞧那些东西，摇头道：“我哪知道，我又不摆弄这些，还是哥哥更明白这些。”
贾赦怒道：“你可能不记得了，这些是小时候我在父亲的书房中见过的东西，今日却是在赖嬷嬷的卧房里的箱笼中找着的，问了赖家的丫头，说是以前是摆在卧房里的，后来宁府出了事，这才又撤下来收起来的。”
“许多年前我曾想找这几样东西，翻找库房的时候却是一样也没找着，拿了账本去查，却不是送给这家做贺礼了，就是送给那家做贺礼了，却原来都是送给赖嬷嬷做贺礼了。”
“他们赖家的胆子好大呀，就这么欺瞒咱们，他们家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暗中弄走了多少东西呢，赖嬷嬷的箱笼里的衣料子，和老太太做里衣的料子一样，你大嫂说并没有赏过他们，可见又是他们暗地里弄出来的。”
“你大嫂还带着人细细查呢，他们家的花园子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可见以前是真的在地窖里藏过东西的，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哪去了。”
贾政叹气，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书案道：“哥哥再看看这些吧，这是珠儿临走前交给他媳妇的，说若是赖家出了事，就叫咱们看看，我已经看过了，哥哥也看看吧。”
贾赦满脸疑惑的打开了包袱，挨样看了起来。
不出所料，贾赦边看边不停的倒抽着冷气，末了气得一个劲儿的拍着案子，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
一个劲儿的骂道：“该死的狗奴才，平日一个个的弄出忠心耿耿的样子，背地里竟这样坏，这样算计自己的主子，合着这么多年咱们是养着他们这些死奴才的。”
“他们比咱们过得还滋润呢，这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呀，咱们平日对他们还不够好吗？给他们的好处还不够多吗？他们竟然这样对待咱们。”
贾政劝道：“大哥你先消消气，先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吧，赖家的好歹的都已经被看押起来了，那乌家的离得远，要派谁去查比较合适啊。”
“大哥你又不能私自离京，弟弟我一个书生也没什么威势，要么还是按照珠儿信上说的，实在不行就干脆去求皇上？”
“让皇上派点人马给咱们，再让家里几个玉字辈、草字辈的子侄跟着，珠儿在信上说那乌家在当地经营了这么多年，没有点雷霆手段，只怕还震慑不动他们。”
贾赦点头道：“是啊，珠儿说的对，单只派几个小辈的主子，哪里斗得过这些老刁奴，只怕拿不住他们，再让他们携着银子跑了，咱们可上哪找去，还是得有兵丁才行。”
“可是，这样丢人的事怎么好对皇上说呀，唉！真是的，咱们家是不是流年不利呀，今年怎么这么多事情呀。！”
贾政叹道：“大哥就别嫌丢人了，反正今年已经够丢人的，也不怕再多些了，不行就听珠儿的主意吧，虽然我也弄不清他为什么让咱们去求皇上，但珠儿总不会害咱们的，总有他的深意。”
贾赦又捶了一下桌子道：“罢了，就按珠儿的主意做，明儿咱们就递牌子进宫，大不了再被皇上骂一顿就是了。”
贾政点头，兄弟二人计议已定，贾政这才回去。
贾赦却是又看着那几样古董和案子上的书信，越想越生气，自己一个堂堂的爵爷老爷，被一群奴才耍的团团转，真是……想着又踢了旁边的椅子几脚。
等到傍晚陈夫人回来，贾赦便由忙不迭的赶来，问陈夫人可有发现什么，陈夫人摇头道：“园子里挖开的那些地方，的确是没有东西，这个赖家的奴才都能作证，原来他们家库房里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后来不知道作什么用，说是拿去卖掉了。”
“还有，我在赖大的书房抽屉里还找到几封和乌家来往的信件，还有一张房子的地契，是才买了没多久的，上面的房主是姓乌的。
“另外还有好几张地契，是赖家在外面置办的产业，我看那地方，有京城的，也有黑山庄那边的，有的年头老些，有的年头新些，铺子、田地都有。”
“另外看他们家女儿、孙女们的妆奁盒子，里面的首饰、用的胭脂水粉可一点也不比咱们家姑娘们用的差呢，还有柜子里的衣裳，也精致得很呢。”
“看来，平日来咱们这里都是特意打扮过的，好衣裳头面不敢穿用，只拣那朴素的穿，真没看出来，这赖家人的心眼子可真多，怪道老太太说赖嬷嬷是财主，看来还真是，我这个将军夫人也比不上人家舒坦啊。”
贾赦听了更加生气，尤其听到赖家还有乌家人的地契，联想到贾芸信里面说的乌家与赖家合谋一起欺瞒他们的事，就更是火冒三丈了。
不由一巴掌拍在桌上道：“这些该死的奴才。”说着将贾珠留下的那些信里的内容给陈夫人讲了一遍道：“你说说，他们是不是该杀，这些年还不知道黑了咱们多少银子呢。”
陈夫人嘴巴张了半晌才道：“他们的胆子可真大呀，怪道这老乌家每次来都说闹饥荒，不是下雹子了，就是刮大风了，要么旱，要么涝，要么就闹虫子灾，原来他们才是那真正的虫子。”
贾赦又道：“你也是，整日的管家，怎么没发现这里面的猫腻，那几件那么贵重的古董丢了也不知道。”
陈夫人不满道：“你还来怪我，我从嫁进来就没见过那几件古董，更别说知道它们的去向了，今儿，你要不说，我哪知道那是咱们家的东西呀，我还纳闷呢，这赖家一个奴才家竟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是几年后才慢慢接手过来当家的，想来他们是趁着那会子老爷子没了，家里正兵荒马乱的，老太太那会子伤心不已，又病着，那里还能顾得上别的，我呢，刚接手管家时也弄不明白，所以被他们趁乱钻了空子。”
“后来老太太将老爷子的东西都命人收了，说是怕睹物思人，伤心，就都收在库房里头了，没事，谁还会去翻腾那些，再说那都属于你的库房，我可管不到那头，你可别赖到我身上。”
“以我的想头，原先咱们老爷子那么精明强干的人，这些人断乎不敢这样蒙骗主子，还是咱们无能，自从咱们接手后，他们见咱们好糊弄又好说话，他们又是伺候过老主子的，咱们也得给脸面。”
“老太太又不再过问什么，只一心安享晚年，这样一里一里的，一点点试探着，胆子便越来越大了。”
第445章 糊涂
“你想说我糊涂就说呗，不用这么转弯抹角的。”贾赦叹了口气坐在桌子旁道，“也是，的确是我糊涂，什么也不管，什么事都由着他们办，只要办了就成，也不问他们是怎么办的，这才纵得他们无法无天的。”
“又想着他们都是服侍过父亲的老家奴了，有一份感情在，怎么可能会坑我这个少主子，没想到啊，没想到……”
陈夫人笑道：“你现在也不是少主子了，你也是老主子了，还是趁现在赶紧该料理的就料理了，不然咱们的孩子还得吃他们的亏，指不定家底都被搬空了，还得听奴才抱怨替主子垫银子呢。”
“我看那几张地契都是咱们当家之后的日期，想来他们的一切举动都是这一二十年间的，幸好珠儿早有警觉，早就让人盯着他们了。”
贾赦点点头又道：“你说，这个珠儿也是，早就发现了不妥，为什么不早点说，这样也能少损失点。”
“你还抱怨珠儿？”陈夫人撇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满府里就这么一个明白孩子，府里是咱们当家，难道他能随便说咱们不会当家，当的不明白吗？再者他又矮了一辈，怎么好随便质疑老仆呢，那不是在打祖宗和长辈的脸？”
“老爷也不用担心损失，他们密下来的银子肯定不是置办产业就是藏起来了，绝不会胡乱花费了，老爷只当是银子临时存放在他们那里，这会子取回来也就是了。”
“依我说，现在正好，借着皇家的名义仔细查一查，将那些昧良心的都揪出来，清理一下门户，让所有人都警醒警醒，别以为主子好糊弄。”
贾赦点头道：“对，老虎不发威，他们当我是病猫呢，看我怎么收拾这帮背主忘恩的东西。”
“不过以后咱们也要长些教训，不能什么都依着祖宗手里的老规矩来了。”陈夫人又道，“有些重复的、繁琐的，不合现在行市的规矩该蠲了就得蠲了，咱们把家业过得兴旺了，祖宗们才会高兴，没的都让这些奴才给拿住了，咱们倒被他们给巧使唤了。”
“还有啊，老爷你以后也得把心思多放些到家业上来，无事时也查一查账，看看库房什么的，这样底下人也就不敢随便搪塞了，我毕竟是女人，外面的事不懂，要不然，别说是老爷子的古董，只怕以后茂儿也找不到老爷的古董了。”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贾赦忙道，一想到自己那些古董将来会被某个奴才偷去，贾赦就恨得一个劲儿的咬牙。
第二日，景兴帝在御书房又看见贾家这两个当家人的时候，不由纳闷道：“怎么？这么快就弄清了？二位爱卿倒是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