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虽然不像长篇小说那么式微,但也是大不如前,尤其是沈丛文这一个分支。
“乡土不是一个简单的生活方式,更是一种精神寄托。”
汪曾其说:“你这篇散文小说简洁洒脱,把父子亲情和湘西风情很好地融合………”
王朦道:“汪老既然这么说,那这篇稿子能否请您老来改一改?”
“不,这稿子不能由我改。”
汪曾其扬了扬手。
“汪老,这是为什么?”
王朦和方言面面相觑。
“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既然写的是湘西风情,我想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
汪曾其面带微笑,“那就是我的老师,沈丛文。”
方言惊了个呆,沈丛文是汪曾其的老师?!
汪曾其悠悠地说自己当年考入西南联合大学中文系,之后成了沈丛文的入室嫡传弟子。
“如果当初讲习所把你安排到丛文先生门下,你我今天恐怕要以师兄弟相称咯。”
“您说笑了。”
方言万万没想到,《那山那人那狗》一转二转三转,兜兜转转,竟然能转到沈丛文的手上。
第132章 震惊了沈丛文
如果说鲁迅先生是乡土文学第一人,那么沈丛文无疑就是“乡土文学之父”。
《边城》这部湘西风情十足的乡土小说,在文学界里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文坛里向来有“两座城”的说法,一座是钱锺书的《围城》,一座就是他的《边城》。
而《边城》只是80多部作品里的一部,沈丛文同样也是巴金齐名的散文大家。
按照散文和韵文的分类,《边城》其实也可以算是散文化叙事的小说。
因此,当沈丛文听到汪曾其手头有一部写湘西乡土的散文小说,倍感兴趣,让他送来。
湘西的山峦叠嶂,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在阳光下,绿油油的稻田在微风中摇曳。
土黄的砖墙,狭窄的青石板小路,黝黑结实的村前桥……
扑面而来的湘西乡村的气息,一下子让沈丛文失了神,拉回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故乡。
“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汪曾其见他盯着稿子许久,轻唤了几声。
沈丛文幽幽道:“这个小方,一定在湘西呆过对吧?”
汪曾其点头,“为了写这稿子,他专程在湘西的一个苗寨里,和人同吃同住同生活。”
“怪不得,怪不得。”
沈丛文出生生活在凤凰县,隶属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zhi州,《那山那人那狗》里的这个湘西味儿,这个苗寨味儿,简直是原汁原味。
盯着稿子,眼神迷离,“我看的时候竟然有一丝的恍惚,感觉以前的村子又回来了。”
“你老师最近一直念叨着,‘回湘西去,我要回湘西去’。”妻子章兆和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我这辈子也算看了很多文章,但能让我触景生情的,已经不多了。”
沈丛文感慨道:“看完了以后,我就更加坚定了要今年要回趟湘西老家的念头。”
“这稿子真有那么好?”
“是谁写的?曾其,是你吗?”
章兆和看到之前还摇摆不定的老伴下定了决心,越发好奇。
“师母,您肯定想不到,是方言。”
汪曾其摇头失笑。
章兆和咋舌道:“是不是就是茅公的那個关门弟子?!”
“茅公收了个好弟子啊。”
沈丛文把稿子放下,“这个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散文小说。”
“小方他的诗歌,艾公就评价有散文化的趋势,想来小说散文化叙事,也是得心应手。”
“当真是后生可畏,这下我们华夏文坛后继有人了。”
“那么,您看修改小方稿子这件事……”
“恐怕不只是改稿子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想让我再给他写篇文学评论?”
沈丛文对自己这个爱徒的斤两清楚得很。
以汪曾其今时的地位、能力和资格,完全可以自己修改点评这篇湘西乡土的散文小说。
汪曾其问:“老师,您觉得小方在散文上的天赋怎么样?”
沈丛文说单单从《那山那人那狗》的大散文叙述,就能看出方言这人潜力无限。
“曾其,你是想让你老师指导小方学习散文?”章兆和隐约猜地了出来。
“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只懂写,不懂教。”汪曾其讪讪一笑。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苗子,不过他是茅公的弟子。”
沈丛文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手中的稿子,脸上带着一丝遗憾。
能这么写湘西乡土人情、这么写散文小说的,整个文学界年轻一代里,恐怕只此一个!
“老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汪曾其说方言是沈雁氷的关门弟子,但也是集文坛百家之所长,至少有三个一字之师。
在小说上的半个老师,是李尧堂。
诗歌上是艾清,戏剧上是万佳宝。
严格地讲,文学讲习所创办人以及第一任所长是丁玲,丁玲也算是方言的校长。
“你们这是?!”
沈丛文和章兆和不为震惊。
“老师,将来的文坛不仅仅需要接班人,也需要能带领华夏文学复兴的领军人。”
汪曾其隐晦地暗示,大意就是方言是很有可能统领全国文坛新军的那个大帅,方大帅!
“是啊,《潜伏》发表了之后,我们编辑部里就一直有人说,文坛需要100个‘方言’。”
章兆和作为《人民文学》的编辑,感叹了一句,“光年、冯木等同志也非常器重他。”
“前不久,他在戏剧上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您二位也应该听说过吧?”
汪曾其暗戳戳地说,现在方言唯一的弱项,恐怕就在散文上,偏偏又那么有天赋!
“改天啊。”
沈丛文沉吟了半晌,“等我把稿子改好了,让小方到家里来一趟吧。”
…………
方言万万没想到,汪曾其竟然会喊上他一起拜访沈丛文。
更想不到的是,汪曾其说不能空手去,必须带点礼物,结果两人出现在老东单菜市场。
“汪老,您说的礼物不会是这个吧?”
方言看着人流,哭笑不得。
“当然不是,菜和肉只是原材料。”
汪曾其的礼物是上门给沈丛文做菜。
“嘿嘿,那我今天算是沾到口福了。”
方言咧嘴笑道:“都说您是地道的美食家,是作家里最会吃的,是厨师里最会写的。”
“这话过了,我也就会做几样小菜而已。”
汪曾其挑挑拣拣,“比如这红萝卜,又叫秋萝卜,一年里只有这几天最好,早几天,萝卜没长好,水分少,发艮,不甜,过了几天,又长过了,糠,你说说怎么做合适?”
“要不咱来一个‘群英荟萃’!”
“群英荟萃?这是道什么菜?”
“就是把青萝卜、白萝卜、水萝卜、红萝卜拌在一起。”方言嘿然一笑。
“哈哈,这菜倒不错,就是这名儿太雅。”
“有俗的,叫‘萝卜开会’。”
“‘萝卜开会’,这个菜名俗得好!”
汪曾其摇头失笑:“不过时节不对,立秋以后得少吃凉拌菜,这回咱们做干贝烧萝卜。”
“得嘞。”
方言提着篮子,跟在身旁。
汪曾其就像个寻常老者,絮叨着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话里话外都是生活的滋味。
很快地,篮子里装着萝卜、豆腐、栗子、土豆、韭菜花等家常小菜,还有汪曾其从家里带来的米线、高邮鸭蛋等地方特产。
两人提着东西,来到沈丛文家中。
“师母。”
开门的是章兆和,方言在《人民文学》编辑部跟她打过照面。
“老师的身体怎么样?”
方言跟着汪曾其,走进了屋。
“我啊很好。”
沈丛文从书房走出来,“前天才检查过,没什么大毛病。”说完,眼睛落在方言身上。
“你就是茅公的弟子,小方吧?”
“丛文先生,您好。”
方言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在汪曾其的互相介绍下,沈丛文和方言聊了开来,“让他们忙他们的,你跟我进屋吧。”
方言看了眼汪曾其,就见他以烧菜的由头,笑着走去厨房。
沈丛文拍了下方言的肩,“我这个弟子啊,对‘吃’情有独钟,当年在西南联大,读了四年,吃了四年,就连鬼|子的飞机在春城上空盘旋,师生们往郊外逃命的时候,他竟然还吃着点心,往反方向跑。”